看着凌敬一脸诚恳的神色，我有些犹豫。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这时候要再行拒绝的话，我与他之间就会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出来，这样的鸿沟，有时候会是致命的，虽然我知道死的一定不会是我，但是，让他就这么死了，我还是真下不去手。
我叹了一口气：“子虔先生，你可想清楚了么？”
凌敬拱手道：“公子，凌敬早已想清楚了，此后余生，凌敬定当追随公子鞍前马后，死不旋踵！”
任由凌敬跪在面前，这回我没有去扶他，只是正色道：“子虔先生，既然你想要入我门下，有些话，我必须要和你讲清楚，如果你认同这些话，我自会收你入门。”
“公子请免了先生二字，有话但讲，凌敬洗耳恭听。”
“适才我也和你说过，我是一个胸无大志之人，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富贵日子，指点江山粪土王侯的这些事情我是一概不沾的。你若是入了我的门下，虽然衣食无忧，但是此生必会平淡无奇，你一身合纵连横之术将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你可甘心？”
“公子明鉴，凌敬奔波半生，经历了太多的所谓王图霸业，却转眼不过付诸流水而已。人生若梦，世事弄人，活到今日，才知道公子口中的平淡生活得来会有多不易。凌敬今日向公子发誓，入公子门下，不得公子同意，此生不再施展合纵连横之术，此后余生，凌敬必会克己复礼，以仁为本，修身养性，严谨治学，不负公子所望。”
我点头道：“你颠沛半生，阅尽生死，此刻，算是前缘尽断。今后入我门下，当谨守本心，不做无谓之事；来日操持学堂，当长善救失，教授可用之道。陈墨一介布衣，作为家主，无法保你功名利禄，不过，衣食无忧四个字，我却可以许给你，仅此而已。”
凌敬伏身叩首道：“凌敬叩拜家主！”
我点头道：“起来吧，坐在一旁，我有话对你言讲。”
待凌敬坐定，我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既然你拜入我门下，有些事情需要让你知晓。你猜的不错，笔架山的匪患就是我带着门下的这些军户除掉的，那些断壁残垣，便是出自我的的手笔。那不是什么神仙手段，只是我制造出来的一种作战的武器而已，有机会我会让你见识一下的。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最迟到年底，北平郡王高开道，也会举旗叛唐。对于刘黑闼徐圆朗之流，我们鞭长莫及，何况，他们也威胁不到这怀戎县的民生，但是，如果高开道造反的话，势必会影响到这怀戎县的安全，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谋划着在他造反之前除掉他。”
“那，公子前段时间去蔚州，也是为了此事？”
“不错，出来买粮之外，更多的是为了去北平郡王府一探虚实。”
凌敬一拱手：“公子可需要凌敬做什么？”
我摆手道：“此事你不必操心，本公子已然有了腹案，现在，只在等一个动手的时机而已，对于我来说，除掉他，应该不是什么难题。不过，我手上目前的确有些事情比较棘手，想听听你的看法。”
凌敬起身拱手道：“公子请讲，凌敬知无不言！”
“你原本就是河北道之人，对弥勒教可有耳闻么？”
“回公子，弥勒教乃是邪教，以普度众生为名，专事造反勾当，崇尚杀戮。据传，前几年这怀戎县的高昙晟率众举事造反，就是受了这弥勒教唆使。此教的总坛盘踞于易县朗山，佛子一身武功颇为精湛，门下千余教众也都是彪悍之徒。前几年夏王曾经征伐过朗山，想将那些教众收为己用，不过，因山势易守难攻，那些教众又都拼死抵抗，夏王的数度攻伐都铩羽而归，只得作罢了。”
“哦，那你可曾亲临战场了么？”
“第二次攻伐之际，凌敬随夏王到过朗山一次，亲眼见到过那些身着白衣的教众借着易守难攻的山势，奋不顾身抵死反抗，以凌敬看来，若是想攻下这弥勒教总坛的话，非十倍兵马而不可得。”
听了凌敬的话，我一皱眉。十倍兵马？那岂不是要一万人了！我要是有那些人的话，跟你在这儿费什么话！不过，我知道他说的应该是不假，窦成元的胸有成竹，那是有真本钱的。看来，想要拔掉这个弥勒教总坛，还真得费一番脑筋才行。
在这个科学技术极度匮乏的时代，我手头可动用的资源还是太有限了，没有优质钢铁，制造不出来枪支弹药，仅凭着火药这东西，还是太有局限性了。这玩意儿对付个响马，搞个暗杀什么的还能应付，要是真明火执仗的去和别人拼实力，一定是被秒杀的命运。
其实，在我看来，火油这东西应该是可以利用一下的，不过，整个儿怀戎县用来做灯油的火油加到一起也不过百八十斤而已，即便我把这些灯油都买回家也没啥大用。更何况，我不可能把所有的灯油都买回来，那样的话，不说平民百姓了，即便是县尊大人的公廨到了晚上都得是乌漆墨黑的。
亲自下厨弄了几个菜，又让苏卫把埋在地里三个月的酒挖出来一坛。高展在河工上忙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回来了。这个吃货提前两天就跟我打了招呼，让我亲自给他预备饭菜，据传话的衙役告诉我，县尉大人这些时日在河工上吃不好睡不好的，人都瘦了一大圈儿，需要补补。
作为一个老光棍子，县衙的差馆就是高展的家，那个地方，是没人给他预备饭菜的，所以，我的家就成了县尉大人的免费食堂。
县尉大人一副劳苦功高的臭屁模样，就是吃起东西来没法看，像是饿了三天的狼。
据说，河工修的还不错，加固了河提，挖深了河道。砖窑出来的砖质量也不错，县衙正在整修之中，灾民的临时居所也盖起来几栋了。我一直很纳闷儿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水泥的情况下，这些人用什么当做粘合剂盖房子的，对于这个问题，高展嗤之以鼻，糯米汁加石灰浆而已，还神仙子弟呢，这么点儿事情都不明白。
居然被这个夯货鄙视了！我恶狠狠的看着他：“三天就是中秋，老子要做一大堆好吃的，到时候你这县尉大人别来蹭吃蹭喝的，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没得贬损了您的身份！”
高展瞪大了牛眼，惊讶道：“中秋而已，又不是啥重要日子，你要弄啥好吃食？”
有些无奈啊！这个时候的中秋，远没有后世那么重要，对于大多老百姓来说，中秋夜，不过是个普通的月圆之夜而已，实在是没啥可庆祝的。
“中秋是老子的生日，怎么样？我就要当成一个重要的日子过，你管我！”
高展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哎呦，那当然是重要，重要得紧！俺老高一定早早的来给陈公子恭祝十五岁大寿，一定来，一定来。”
十五岁大寿？这个夯货，把我鼻子都气歪了……。
生活不如意，活得就更要有仪式感。不管别人怎么看，这个在后世象征着全家团圆的节日，我一定要把眼前这些人都聚到一起，过得热热闹闹的。不然的话，大过节的一个人躲在屋子里，面对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孤独，我怕我会崩溃掉。
既然是中秋节，月饼一定少不了的。后世的时候，由于在广州住过一段时间，我对于广式月饼的美味情有独钟，为此，我还在广州特地去学了广式月饼和一些西点的制作方法。回到家之后，每逢中秋，我都要在家自己做一点月饼，给几个姐姐家里面送上一些，从我自己的感觉上说，手艺还不赖。
早在一个月之前我开始准备了。特地让高崎用硬木做了几个月饼模子，还让他在模具上面仔细的刻上了一些花纹出来。
没有砂糖，我只得用糖霜熬制了两坛子转化糖浆，黑乎乎的糖霜熬出来的糖浆颜色有些深，柠檬也没地儿找去，只好使用了白醋代替，不过，我尝了一下，味道还好。
最纠结的时没有花生油。花生油是广式月饼的灵魂，可是，这会儿的花生都还在南美的野地里面疯长呢，更别说花生油了，没办法，也只能用猪油代替了。
二十斤莲子泡发，剔除莲心煮得软烂后捣成泥，分次加入糖霜和猪油，慢火翻炒，让莲蓉与糖霜和猪油充分融合，直到看不到水汽蒸发，盛出来晾凉备用。
用糖浆和猪油和好了面饧着，新剥出来的咸蛋黄包在莲蓉里面团成一般大小。开始包。
家里的几个厨娘一直跟我忙活着，不得不说，相对于我潮乎乎的手艺，几个厨娘做得要更好一些，毕竟是专业人员。不过，她们对于我用等子称量原料的做法很不理解，以为是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腐朽的落魄贵族心理在作怪。没办法跟她们解释什么叫标准化作业，只得简单粗暴的告诉她们照做就是。
包好的月饼压入模具，磕出来之后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烤盘之中，推进烤炉把表面烤得硬了，再薄薄的刷上一层鸡蛋液，推进去接着烤，看到表皮颜色渐深，稍微鼓起来之后，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看样子，手艺还没丢。
整个儿流程我只做了一遍，在说明了几个需要注意的要点之后，剩下的就交给几个厨娘了。能力和学识完全是两种东西，实在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即便是这些厨娘大字都不识一个，做出来的月饼一定不会比我这个所谓的神仙弟子差多少。
在安慧儿和荆娘这丫头灼灼目光注视之下，我将烤好的月饼整齐的码放在木盒子里面盖上盖子，等待回油，没办法，这时候的月饼是硬的，只有回油了才可以吃，看着两个丫头期待的眼神，我告诉她们，今天的月饼虽然不能吃，但是，我们可以吃一点儿更具有仪式感的美食。饺子！
来到这个世界五个多月了，我一直都没包上一顿饺子吃。不是没有条件，而是我一直在心里抵触这种一家团圆的时候才能吃的东西。我不知道让自己怎么去应对在这个世界吃饺子的那种感受，我知道，那一定是痛彻心扉的一种感觉。
不过，我知道，该面对的，总归是要去面对的，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领着两个丫头在厨房和面，剁馅儿，忙活得热火朝天，等到热气腾腾的饺子从锅里面捞起来的的时候，看着她们两个欣喜的笑脸，我清晰地感受到了肩上的责任感。这一时刻，我突然明白了，用我自己的悲伤去换眼前人的欢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