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刚过,借着微弱的星光,包括雇佣来的那些灾民在内的所有人都已准备停当。以我为首,三十一个军户都将皮甲套在了身上,横刀在腰,弓箭在背。傻牛这个憨货,甚至在腰间别上了两把寒光四射的板斧,看上去,每把斧子应该不轻于二十斤。
我让军户们把携带油坛的锁具拿出来给所有人挂上,百余人全副武装向狼牙山开拔。
让我有些纳闷儿的是,岑鹤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前来,不知道去哪里了,问张茂,张茂也是一头雾水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过,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儿,本来还担心岑鹤从中对我的指挥掣肘呢,这回好了,岑鹤不在,整个行动的指挥权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我的身上,不会有人对我的决定作出反驳。
越临近山脚,小路越是崎岖不平,有几个地方,牛车实在是通过,只能用人力将牛车抬起来再往前行,可谓是困难重重。
四更左右时分,前面探路的陈善等四个斥候返回到队伍里面。带他们抓住了一个山上的暗哨。拷问得知,以窦成元为首的千余人目前都在棋盘陀的总坛内,所有的情况尽在掌握之中。
一弯残月不知何时出现在天际,原本漆黑的夜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朦胧起来。极目望去,隐约可以见到百余人和二十几辆牛车组成的队伍在蜿蜒的山路上迤逦而行,宛若一条黑色的长龙。寒凉的夜风在山间的松柏间隙里穿行,时不时的掠过树梢,发出来呜呜的响声。
棋盘坨山脚已经渐近,没有一个人说话,山路之上,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和车轴发出来的吱扭扭的声音。
气氛有些紧张,不过,没有什么人露出怯意,包括二十来个青壮灾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承诺了他们,这次事情完毕之后,每个人都会领到二十贯的赏钱。对于他们来说,这次出来只是一个赚钱的过程而已,二十贯钱,应该足够他们回乡买房置地再娶上一个俊俏婆娘的了。
一众军户梯次跟进,不时的将前面的情况禀报回来。越是临近山脚,明哨暗哨就越多,苏卫回来的时候,横刀上已经见了血迹。据他禀报,杀了两个想要跑回去报信儿的暗哨。
将近两个时辰之后,队伍总算到了山脚之下。在我的吩咐之下,以众军户为榜样,所有人都将坛口有挂钩的油坛往身上的锁具之上挂去。
每个油坛加上坛子本身的重量,大约十三四斤。大多数人的身上都挂上了四五个,而我这小体格儿,只能勉强挂三个。至于傻牛,前心后背整整挂上了八个。
身上挂着六坛猛火油的苏卫用口水沾湿了手指,试了一下山风,点头道:“正是时候,出发!”
我要亲自背油上山这件事情,遭到了包括苏卫等众军户和张茂在内大多数人的强烈反对,在众人的请求之下,我被留在了山下等候。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在一天的时间里面最疲乏的时候,正是上山的最好时机。山路之上的明哨暗哨都已经被苏卫等人处理干净了,但是为防不测,包括一众青壮灾民的所有人仍然将横刀握在手里,接踵而行。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一百零五个人运上去了五百三十坛猛火油,返回来再上去的时候,又挂上了四百五十坛。折腾了大半夜,又负重登山,大多数人都已经露出来了疲惫之色。即便是傻牛这个大牲口也是累的龇牙咧嘴的。
我吩咐众人,运上去这些油之后,剩下的不用再往上运了,到了山腰之后之后,要将一千余坛猛火油尽量的分散开,要对山顶形成包围之势。西北两侧都是绝壁,不用去管,不过东侧和南侧要尽量用猛火油围住,尤其是两条路要绝对堵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山上的弥勒教教众无法逃生。
又过了一炷香多一点的时间,百骑司众人和二十几个青壮灾民先后返回,只留下了苏卫等人在山腰处做最后的布置。他们要将一百来斤白磷洒在油坛周围,这样可以加助火势迅速的形成爆燃之势。
此刻,东方的天际已经由黑转灰,漫天的繁星也已经不再清晰了。看着马上就要放亮的天色,心里一个劲儿的打鼓。
我有些着急,只盼着苏卫等人尽快的撤下来。要是太阳升起来之后,山上的教众一旦和苏卫等人打了照面,转瞬之间就会胶着在一起。到了那时,就凭着我们这百十来人,在这群山之中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基本上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就在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的那一刻,崎岖的山路之上飞奔下来二十几个身影。我隐约看得出来,正是以苏卫为首的一众军户。
众军户的撤退极为迅速。离着山脚还有四五十丈的时候,为首的苏卫摘下背后的长弓,将一支羽箭的箭头点燃,搭在了长弓之上,“嗖”的一声反手就向山腰射去,就在同时,赵公年和彭小易两个人也分别向其他两个方向射出了两支火箭。
三支冒着火苗的羽箭划过微曦的夜空,留下了三条美丽的弧线,随后,准确的落在了山腰处,激起来三团火焰。看到了腾空而起的火焰,等候着的苏卫等人不再犹豫,转动身形,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跑来,。
就在众人离着山脚大约还有十五六丈的时候,山腰处突然传来“嗵”的一声巨响,腾空冒起来一个巨大的火球,须臾之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嗵!”“嗵嗵!”一个个通红的火球冲天而起,最上面腾起来一团团的黑烟。
众军户被油坛爆炸产生的气流冲的一阵踉跄,跟头把式的往回奔跑着,每个人都是狼狈不堪。即便我站在山脚的地方,依然能感觉到爆炸产生的一股股的气浪。
不时的有油坛被爆炸的气浪崩到空中,然后凌空炸开,飘落阵阵的火雨,洒在地上的白磷也被爆炸的气浪激到半空,四散开来。星星点点的蓝色火焰夹杂在橘黄色的火焰之间,形成了一幅极美的画卷。
爆燃的猛火油很快就点燃了山上的林木。转瞬之间,火势就蔓延开来。已经被秋风带走了大部分水分的松柏杨槐在这一瞬间全部都成了一只只巨大的火炬,橘黄色和赤红色的火焰在树冠之上飞奔跳跃,发出来一阵阵尖啸和轰鸣,迅速的向山顶烧去。
为了防止火势向山下蔓延,我指挥众人将剩下的猛火油打开了二三十坛均匀洒在了山脚下的草丛之中,迅速的烧出来一条五尺多宽的隔离带。这样的话,即便夜风转向东南,火势应该也能被这条隔离带挡住。而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随即,按着先前的安排,我带着一众军户和雇佣来的人去了棋盘坨南侧的山路堵截从火场冲出来的弥勒教众,放手将东侧山路的防卫交给了张茂一众百骑司的人。
太阳在东方露头的时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依旧在持续。透过阵阵浓烟,我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山上的弥勒教众正慌乱的跑来跑去对大火进行着扑救。不过,我清楚的知道这些人的做法是没用的,用猛火油点起来的火要是能这么简单就被扑灭的话,那我的计划也太失败了。
令我欣慰的是,风向一直没变。火势虽然很大,但是却一直没有往山下蔓延,只是单纯的向山顶烧了过去。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整个儿棋盘陀主峰已经成了一只巨大的火炬,原本在山上扑救的那些人早已经不见了身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人都已经葬身火海了。
这么大的火势,燃烧起来会将山顶的所有氧气抽成真空,即便这些弥勒教众不被烧死,也会不被浓烟呛死,就算不被浓烟呛死,也会因为没有氧气而窒息身亡的。
油坛的爆炸声音彻底消失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冲天的大火一直在燃烧,但是却始终都没有一个人从火场之内跑出来,这让我对于先前的布置有一种一拳打到空气之中的感觉。
据我估计,以棋盘坨的植被茂密程度,这场大火不到中午是灭不了的,想要确认战果,只能等到火势彻底灭掉之后才能成行。
两条山路的把守已经没有必要了,眼看着大火一时半会儿熄灭不了,我让众军户和雇佣来的那些灾民就地休息,该吃饭的吃饭,能眯一会儿就眯一会儿。随后,我拖着疲惫的步伐到了东侧,让一直紧张着的百骑司众人也稍微歇息一会儿,等到火势熄灭之后,再上山清点战果。
回到了众军户歇息的地方,我也找了一块柔软的草丛之中躺了下去。一夜之中基本上没有睡,眼看着大势已定,浑身的疲惫一下子袭来,让我的上下眼皮一个劲儿的打架。
不知道眯了多长时间,我被几滴落在脸上的冰凉的雨点浇醒,睁眼一看,头顶上已经是乌云密布,眼看着一场大雨顷刻而至。随着稀稀落落的几滴雨水飘落,天色越发的阴沉起来,山风也打着旋儿的呼啸而过。我知道,这是暴雨到来的前兆。
我心中暗自侥幸,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这算是老天助我。这雨要是昨天晚间下的话,我的所有计划就都泡汤了。
苏卫等人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大雨做着准备,所有人都将弓弦卸了下来。用油布包好藏在了怀中。这么做是为了让牛筋制成的弓弦保持干燥,若是这些弓弦被雨水浇过之后,就会变得松弛无力,再好的弓也等于是废品了。
一众军户忙着收拾弓弦,突然,阴沉的天空被几道明亮的闪电撕裂了开来,随着几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过之后,雨水像瓢泼一样落将下来。众人在山野之间无处可避,转瞬之间,就被雨水浇了一个透心凉。
我抬眼向棋盘陀的火场望去,原本流窜在树梢的火苗此刻都已消失不见,瓢泼大雨落在火场里面,蒸腾起来阵阵的青烟,不过,转瞬就又被雨水冲击的无影无踪了。
如注的大雨似银河倒泻一般肆意滂沱,只一会儿的工夫,再抬眼四望,三五丈之外,除了白亮的雨滴,已经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了。天空中不断有闪电划过,“卡啦啦”的雷声接二连三的在耳边响起。我暗自祈祷着,但盼这场大雨并没有影响我的全盘计划,但盼山上的弥勒教众已经都在先前的大火之中消失殆尽。
这场突如其来暴雨整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雨势减小的时候,我向山上望去,只看见几缕青烟袅袅向空中漫开,这场大雨,已经将火势彻底扑灭了。
到处都是积水,想要继续歇息也歇不成了。留下了十几个军户接着守在南侧的山脚,我和苏卫和彭小易等军户到了东面的百骑司众人处。商量过后,一众人弓上弦刀出鞘,沿着山路想棋盘陀主峰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