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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蚂蚁示警

午后的阳光依然明媚,小布却心情沉重。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抓起一根南瓜藤,再用刺探匕首轻轻割开,但他的操作仅完成一半,手里的那段已碎成粉末。这条瓜藤连着一座巨型南瓜,有门有窗,是所房子。它屋顶已烂,塌陷的部分颜色焦黑,仅剩的一点金黄在它下部,紧贴着粗石地面。几条粗壮的瓜藤从南瓜房侧面斜插入粗石之中,上面的叶子早已枯黄,瓜藤更是发黑腐烂。刚刚小布切开其中一段,从破碎的断口来看,不仅毫无水分,也失去了任何生命的迹象。看到的只有黑色的孔洞,以及在它周围干裂出的无数细口。

“这里的情况大多如此,大葱老师。”小布拍拍手上的碎末,“瓜藤干枯且一碰就碎。”

大葱就在他身旁。“噢,可怜的南瓜。”他叹了口气,脸色白中透绿。他理了理自己笔直而立的头发,让它们像杂草一样挂向两侧,然后往前一步,从绿白相间的宽大袖子下伸出一只嫩手,绿色的细叶自他葱白般的掌心旋转而出,钻入南瓜藤破碎的黑口。“水命体被吸光,储水阁破坏殆尽,很明显,这是自下而上的,循环已经倒过来了。”大葱语气平淡,绿色的葱叶旋转而回,消失在他的手心。“不明白吗?”他看了小布一眼,“根部本该为瓜房提供养分,相反却成了贪婪的吮吸者,将自身的水命体吸得一点不剩。”

“你说的很对。”小布点点头,“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南瓜堡却视而不见。”

大葱哈哈一笑。“当你品尝着令人沉醉的血色鹦鹉,漫步在众所仰慕的辉煌城堡中时,你会在乎鞋底的感受吗?看开点吧,豆神也解决不了一切。”他向身后做了个手势,“干活啦,年轻人。这儿……这儿……还有那儿……都取点样本回去。”

“是,大葱老师。”回答之人身背大包,留着金黄色后脑勺,上有卷曲的小辫。他叫小朋克,出生在这里,成年前随父母移居豆苗城,现在则是清源组中的一员,隶属于大葱之下。

当小朋克采集样本时,我就坐在不远处的车里。五辆巨轮车先后停放,我在最前面那辆。同车的有豆苗城第一法师沙福、探查队总队长老鹰、布苗队长大红果子、银枪守护丙火队长白芒星、勇士会金豆福傻子、本地的向导艾马拉以及一位形同侏儒的矮老头。在我们身后,四辆巨轮车里坐满了银枪喷豆战士和布苗队员。车窗之外,放眼望去,起伏的土坡连绵不绝,破烂的南瓜房则零星分布。在它们之间,是一个个渐行干涸的黑色陷坑,有大有小,浮着一层白沫。这里是位于南瓜城西北角的白眼沙丘,而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小布。我为他而来,正要带着他离去。

事情要从勇士会后我离开豆苗城那天说起……

差不多有将近一周的时间,我都在昏天黑地地赶暑假作业。不管对错,先做完再说。我挂念豆苗城,但时间不等人。勇士会比赛就是个例子,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而暑假作业不会听你解释,老妈也不会,狐假虎威的批改员以及我们敬爱的老师们更不会。不完成作业,等待我的就是留堂和罚抄。老妈则会在老师的点拨下联合老爸没收我的平板电脑、禁止我的外出……对于我这样的学生来说,老师就是豆神,成绩则是点石成金的法宝。所以,还是抓紧写吧……如此才能在豆苗城过的畅快一点……

阿张和果冻时不时出现在我的学习桌上,从根须之路往来豆苗城。‘玫瑰乐园’,两个家伙都去快活过了,而且不止一次。不仗义的东西,还在我面前显摆。等着,我得学会忍耐。同样要忍耐的还有福傻子的叫声,他经常熟门熟路地从这里摸向坑爹玩具店,装回整袋整袋的橡皮、口香糖、泡泡糖之类。为此,我不得不又放了一块宝石在半边毛的货架上,而坐享其成的福傻子在每次离去时还要叫上一句:“虫呆子再见。”

一周之后,任务接近完成。‘好吧,稍微懒一下,就剩一点点了,豆苗城,等着我……’晚饭后,我弄了点喝的以及几块点心,然后翻开一本漫画,饶有兴致地看起来,放松一下吧。我一页一页地翻着,看完一本又换另一本。就在我惬意地想再去弄一杯饮料时,学习桌上出现异样的情况。一排黑点在缓缓移动,爬到桌沿,排成整齐的一列,它们齐刷刷对着我的方向。

是蚂蚁,我看出来了,熟悉的蚂蚁。来找我的?我戴上豆苗帽,爬上学习桌。是群兵蚁,住在楼下草地里的那种,我们曾并肩作战。为首的那只是小队长,身上那两条灰色的纹路就是标识。

“你好,我是苞仔,现在跟着铁砂将军,他是我们的骄傲。”蚂蚁小队长自豪地说,“我上来是因为山大想见你们。”

“蚂蚁山大?有什么事吗,大晚上的?”

“我只负责来通知。”苞仔说,“你得去见他,这已经是我第三次上来了,第一次你在睡,第二次你又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这次我提早上来。”

我一脸无奈,“除非我戴上帽子,不然根本听不到你的声音。”

“看来以后得咬上一口。”苞仔抱怨,“上这么高的地方可不像爬树叶。”

“那你得冒被拍扁的风险,睡梦中的我可照顾不了你。”

“你拍过来很重吗?”他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件事,然后抬起头,“无论如何你得来一趟,山大已再三提醒。”

“会去的。”我点点头,“随后就到,你们先回去,我保证。”

苞仔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带着蚂蚁队伍从窗口爬出去。

我摘下豆苗帽,去向老爸老妈道晚安。关上房门又等了一阵,估摸着苞仔他们应该爬到了才重新戴上豆苗帽,通过学习桌上的红豆苗,我完成了从房间到小区草地的瞬间移动。

没看到苞仔,草丛里探出几只蚂蚁,有的在落叶后面,有的在摇晃的长草尖上。这些是哨兵,专门负责巡视的,当他们用自己的后腿敲击肚子时,周围的蚂蚁会闻风而动,他们现在就在敲肚子。

“干什么!”我有点生气,“不是你们山大要见我吗,苞仔没告诉你们?”

哨兵蚁用鼓囊囊的眼睛看我,继续敲他们的肚子。‘嗬嗬嗬……嗬嗬嗬……‘不一会儿,周围的草丛就开始响动,大大小小的蚂蚁接踵而出。

“别误会,别误会……”这时苞仔终于带着他的队伍急匆匆赶来,“是……是山大请他来的……”他气喘吁吁道,“他是……他是我们的客人……”

“你也太慢了。”我埋怨道。

“还能怎么样?已经……是最快速度了……”他依然气喘吁吁,“我们……甚至从十厘米高的地方……直接跳下来……”

不知道十厘米高对蚂蚁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现在没兴趣知道,“带我去见山大。”

“当然,他一直在等你们。”

刚刚还像潮水般涌动的蚂蚁不知何时已退个精光,连哨兵蚁也重新隐藏起来。我跟着苞仔翻过一片碎石,来到一个由干裂树根、枯草和泥土形成的天然洞穴。洞穴似乎很深,我正考虑着要不要打开叶灯,却发现里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只萤火虫贴在墙壁上,它们的屁股不停地闪烁着莹光,将由树根和硬土构成的长长通道照得忽明忽暗。在通道深处的一个巨大洞穴里,我看到了蚂蚁山大,这里布置有更多的萤火虫,所以视线良好,能看到他长嘴上的裂纹依然密密麻麻。苞仔完成任务后随即离开。

“欢迎,我亲爱的朋友,见到你让我高兴万分。”蚂蚁山大苍老的声音在洞**回响,长长的触角抖个不停,缺少后腿的下半截身子垫在一根干草上。

“你好,小天。”铁砂也在,他褐色的外壳擦得很亮,背纹上多了一个五角星。

在蚂蚁山大的那边还有三只蚂蚁,没有尖嘴皮,这几只蚂蚁我毫无印象。

“你好,山大。你好,铁砂。”我向他们问候,目光转向另三只蚂蚁,不知该如何招呼?他们则用警惕的眼光瞪着我。

“让我来介绍一下。”蚂蚁山大打破尴尬,他转动触角指向一方,“在我身旁的这位是来自河西地界的老石牙,多年的老朋友,他带着部落追寻菜地,我们在蚂蚁大会上共坐一席。”老石牙是一只灰色大蚂蚁,牙齿又大又粗糙,与石头一个颜色,他给我一个漠然的眼神。“中间的那位大家称之为双色炮,”蚂蚁山大继续说道,“他的族群一直在果园生活,美丽又多汁的果园。”比起老石牙来双色炮的身体略小一些,前后两截不是一个颜色,前半身发绿后半身土黄。当我看向他时,双色蚁警觉地转动脑袋,两只眼睛也是一黄一绿。“还有那位,岩土山的后起之秀。”蚂蚁山大用触角指着那只青色的蚂蚁说。对方的体型与双色炮相仿,长牙闪闪发亮。“在我们几个山大中,蓝蜾最为年轻,充满热血却头脑冷静,正如你一样……”老蚂蚁的触角转向我,“小天,他就是我一直跟你们提起的恩主中的一员,他的身份尤其特殊。”蚂蚁山大压低声音,“他是人类,无所不能的人类。”

“人类?”其他三个山大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是说你们跟长着叶子的小人还有人类合作?”

“永远不能相信人类,”老石牙哆嗦道,“他们用微不足道的残渣做诱饵,然后掐死我们整条队伍。”

双色炮跟着控诉:“他们会朝我们喷毒水,将我们拍在树干之上,连烂掉的果子都不给我们。”

连头脑冷静的蓝蜾也有些激动。“你该事先告诉我们,百脊山大。”百脊,我今天才知道老蚂蚁的名字,也许我才是最一无所知的那位。

“告诉你们什么?”老蚂蚁百脊对他们的不敬大为光火,“告诉你们我们被蜘蛛凌辱,被蚊子虐杀,成为红嘴蜈蚣嘴里的美餐?我们经历的还不够吗?”

“我们同样如此,而且比你的部落更加悲惨。”老石牙喃喃自语。

“你们不该对他的到来大惊小怪。”老百脊略略平静后说道,“这里恢复了祥和,事实摆在眼前。这都是我们的恩主带来的,而恩主和我们也不是合作关系,是他们帮助我们,且不求任何回报,他是人类,我们能为人类做什么?”

那次其实是无心插柳,谁也没想到在小区的布苗行动会帮到这里的蚂蚁,但蜘蛛被赶走了,蚊子也消失无踪,红嘴蜈蚣更是成了蚂蚁的储粮,这些都是事实。看到那几个山大默不作声,我也不想多做解释,单刀直入地问百脊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是的,我的朋友。首先,我对你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谢。”老百脊大似乎向我鞠了一躬,“任何时候,你都是我们的贵宾。”他动了动触角,“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不过这里有去年的饭粒。”

我赶紧推辞:“不,我不吃这些,谢谢。”

“那么,昨天的菜叶?”

“不。”

“或者上周的鱼骨头?我还可以用蜈蚣腿做一顿大餐……”

“不,我不饿,这些你们自己留着吧。”我感到头大。

“看,恩主们总是这么慷慨,丝毫不求回报。”百脊山大说,我的慷慨似乎让老石牙他们有所触动,这时老百脊转向他们,“那么现在,该你们向我的恩主说明情况了。”

“我可以用性命担保,小天他们值得信赖。”一直保持沉默的铁砂补充道。

“到底有什么事?”我还是云里雾里的,从进来到现在就一直站着,因为蚂蚁没有‘请坐’的概念,我有点不耐烦了。

又是一阵沉默后,蓝蜾率先开口。“蜘蛛扫荡了我们,带着蚊子和蜈蚣。”他的语气短促而有力,“岩土山上尸横遍野,都是我的族群。”他低下头,回忆这段经历让他痛不欲生,“我们洞穴的出口数不胜数,每个都由山石构建,再辅以硬木和泥土。我们数量众多,可以四处出击,本不该如此轻易地被击败。”他抬起头,青色的眼睛中闪着怒火,“但刀火蚁带着它们前来,天杀的赖山是蚂蚁中的叛徒,它们在洞口自爆,几乎烧光所有出口,而仅剩的几个,又有蜘蛛在等着。”他又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用发木的声音说,“最后的突围变成了屠杀,英勇的兵蚁甚至找不到和它们同归于尽的机会。当我们逃出重围,族群仅剩五分之一。”

“这是从未有过的浩劫,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在蓝蜾陷入沉默后老石牙接着说道,“蛛网遍布在河西菜地的每一条通道上,巨大的红嘴蜈蚣肆意咀嚼我的子民,唯一逃脱的方法就是在树叶上随波逐流,除此之外还要躲避蚊子的追击。”

“我们的情况也差不多。”双色炮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前方,声音听起来已完全麻木,“蚊子将我们一只只扫落下来,等待我们的是下面的蛛网。我们的毒液对它们根本不起作用,一网一网地像货物般被打包带走,就像我们带走果肉一样容易。”

“蜘蛛袭击了所有的蚂蚁部落,几乎在同一时刻。”铁砂说,“只剩下我们,这里现在是唯一的避风港。”

听了他们的叙述后我心情沉重。“我能做什么?”我望着这里的山大们问,“摘掉帽子去踏平它们?”

老百脊叹了口气,“它们像幽灵一样掠过,隐藏在地底深处,数量庞大,你却难以找寻。”

“那你找我来干嘛,听你们讲故事,陪你们在这里流泪?”我是个行动派,而蚂蚁们遇到这些事总是唯唯诺诺。

“不,我的朋友。蚂蚁从不留恋过去,所以我们历经浩劫却仍然生生不息。”百脊山大说道,“请你来是因为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怎么说?”

“在我的记忆中,蚂蚁被如此大规模杀戮,只发生过一次。”老百脊的声音沉稳而平缓,似乎再次陷入追忆之中,“那次有一具长着毛的骨架,我们称之为恶骨魔。”

“又是这家伙?”我不自觉地有些悚然。

“也许是上天要给我们惩罚吧……”老百脊不置可否地颤动触角,“恶骨魔带来蟑螂和蝗虫,屠戮我们的同时也占领了我们的家园,而那些地方,那些可爱的地方。”他继续摆动着他的触角,有些悲凉又有些自豪。“你知道吗,我们蚂蚁选择的都是最适合做洞穴的地方,能避开自然灾害,也不易为人类所察觉。那都是精挑细选的地方,但现在……再也回不去了……”

“它们抢地盘,为什么还要杀你们?”

“因为它们是恶魔,”老百脊一边喘气一边说道,“除非你愿意成为它们的奴隶和食物,确实也有蚂蚁在这么做,就像赖山那样。”

“但现在你们搬走了,这里很安全。”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来这里的必要。

老百脊意识到这一点。“请原谅,我的朋友。”他说,“我保证不会浪费你宝贵的时间,所以还请耐心听上一段。”

我沉着气点点头。

百脊山大再次做出一个鞠躬似的动作然后缓缓说道:“恶魔们并不是简单的占领。我们曾多次派队伍返回过那些地方,那些我们曾经的家园,我们不想放弃,就去探查那里的情况。”他叹了口气,“但他们大多没能回来,能回来的要么神志不清,要么开始腐烂。有的甚至被恶魔尾随,带来新一轮灾难。”

“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老蚂蚁用抱歉的语气说道,“只知道回来的蚂蚁在痛苦中挣扎,并迅速死去。到后来,我们只能认命。”

“难道派出去的蚂蚁带不回任何信息?”

“有,那就是我要告诉你的。”老百脊有点激动,“我们原来的家园变成了沼地,恶魔的沼地。表面上只是杂草和荒芜,但下面,地底下,那些我们曾经的洞穴里,黑水流淌,处处沼地,里面泡着我们的族类,他们无助地死去,腐烂在里面。”

我不禁望向铁砂,想起他那日带我们去找红嘴蜈蚣前所发的誓言:‘如果失败,等待我的将是沼地。’直到此刻我才体会到他誓言中沉重的份量。

“所以你们只好不停地换地方?”我说。

“对,我们不停地换地方,但这还不是重点。”铁砂说。

“是的,这不是我要告诉你的重点。”百脊山大接去话柄,“恶骨魔的那次浩劫已经过去五十年了,期间我们至少换了七个地方,举族迁徙并不容易,但我们不得已而为之。在获得你们的帮助之前,我们仍在考虑迁徙,这一点你也知道。”我点头,老蚂蚁继续说:“其他部落同样如此,经常面临无奈的局面。对于普通的迁徙我们并无怨言,但这一次……”他需要缓口气,于是停了下来。

在老蚂蚁停歇的间隙其他山大说话了。

“这几天我派队伍回去过。”来自河西的老石牙说,“带回的消息让我想起了流传于部落的诅咒,对,恶骨魔,但这次的情况比传说的还要严重,不仅是面积大得多,逃离时我们还发现了巨人。”

“巨人?”

“就是你们人类,”老石牙的语气有些慌张,“竟然参与其中。”

“你是说有真正的人类挤进了你们的洞穴?”我绝不相信,不由轻蔑地一笑。

“我没说他们进去了,”老石牙反应激烈,“他们为蜘蛛做事,扛着圆桶过来,往我们的洞穴里浇黑水。”

“也许你遇到了灭蚁行动,但这不代表人类与蜘蛛为伍。”印象中我们只对白蚁开展过类似行动,但只要有必要,人类是不会去管对方是哪种蚂蚁的,没记错的话,老石牙的部落盘踞在菜园子,菜农可不会客气。

“就是蜘蛛,”老石牙气呼呼地说,“它们就呆在你们的脸上,爬在眉毛上。蚊子在边上飞舞,嗡嗡乱叫,人类则和蜘蛛同时发出魔鬼般的笑声。”

我蓦地想起变色幽男和黄毛狗。“其他地方呢,也是这样吗?”

“我派出去的队伍还没回来,有可能是回不来了。”岩土山的蓝蜾叹道,“逃离之时也发现过人类,但距离太远,我不清楚他们的目的。”

“我那边倒没有发现沼地。”坚果园的双色炮说,“当然,我们本来就住在树上。对方见到我们的族群就抓,这次派过去的只逃回两个。”

“有可能看中你们的蚁酸了。”铁砂说。

“极有可能,”缓过劲来的老百脊说道,“你们蚁酸独特,据说那一次也是洗劫的对象。”

我承认事有蹊跷,但还是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它们想干什么?”

“请恩主来就是这个目的。”百脊山大真诚地说道,“沼地重现,灾难降临,也许其他长叶子的小人会有一些答案。”

答案,我也很想知道。于是向他们告辞,在铁砂的引领下离去。

虽然很晚了,但我还是给小布发去信息,然后才上床睡觉。心中有种莫名的使命感:今晚不会睡得太好,蚂蚁们的话回响在耳边:恶骨魔、沼地还有久违的蜘蛛和蚊子。我几次从梦中醒来,但黑夜依旧宁静。我强迫自己闭眼,勉强睡上一觉。当天开始蒙蒙亮的时候我会迎上小布他们,郑重其事地告知事情的经过。在如此心事重重之下,我只能小眯一会儿,小眯一会儿……小眯……醒来之时已是艳阳高照。‘有没有搞错,说好的默契呢?’我匆忙起身,左右寻找,哪有小布的影子?而红豆苗下依然平整的泥土也告诉我:没有人来,连福傻子、阿张、果冻也没有。

我推开门。“老妈……老妈……怎么不叫我起床啊?”

老妈在沙发上做出回应。“叫你好几次了,睡得流口水,早饭都凉了。哎……你还吃不吃啊?”

“吃……早饭吃什么啊?”

“剩什么吃什么,这个时候了还挑?”

我在中午之前吃完早饭,然后独坐桌前思索。‘小布怎么没回应?不当一回事儿?没收到?还是没发成功?叶耳这笨蛋,没成功就该提醒一下。’我在剩下来的时间又发了第二、第三次……但小布依然没有回应……‘这家伙,我还是去一趟吧。’

在息流处,叽歪用他特有的方式对我表示欢迎:“啊哈,小天老板,小天老板来了嘿,勇士会十强的英雄嘿……”这家伙总是热情过头。我简单打个招呼,然后向叶耳询问小布的去向。

“小布队长在南瓜城。”叶耳似乎只会这么回答。

“又在南瓜城,他怎么老去那儿?你帮我联络他。”

没想到叶耳早已这么做了。“不止是你在找小布队长,”他说,“沙福法师、老鹰队长,他们都来询问过,但我就是联络不上他。”

“为什么?”

“为什么?南瓜城呗,愚昧落后的地方。”树根眼镜后面甩出一个厌恶的眼神,“尽是些肮脏贪婪,不学无术之人,对知识缺乏必要的敬畏,满脑子老红土和天牛叶……我敢保证,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儿好处,他们就能把书撕了,珍贵的书叶,诱人的数据……”

他喋喋不休,我不得不打断。“果冻豆魁很快将出现在你的地下室,如果你还不帮我联络小布的话!”

通道大使一阵慌乱,他飞快地掏出叶子,匆匆写好,然后让它飞向那个全是满天星的花园。“这是今天的第三片了,但我对他的响应速度持保留意见。”叶耳喃喃说道。

“为什么?”

大使谨慎地看了我一眼。“原因我已经说过了,”他推推眼镜,“愚昧的南瓜城,对知识缺乏敬畏……”

“说重点。”

“那里的设备缺乏维护,信号极不稳定,”叶耳抓握拳控诉,“就是个混乱之都。”

“就是说你找不到他。”

“这不是我的错,”叶耳一副委屈样,“南瓜城配的都是些懒骨头,布苗队该去看看。”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听,“有消息就通知我。”

我走出叶耳的息流处,考虑是否该直奔绿豆城堡?但沙福也没有小布的消息,而且那里的楼梯让我头大。路旁立着一颗槐树,肚皮上列着快嘴播报,也许能发现什么消息。我走过去,槐树拍拍肚皮,“快嘴播报,传播全境,只收一块老红土,包月二十,置顶再加二十。有需要吗,老板?”

“我……考虑一下……”身边没有老红土,而且我拿不定主意,“有……南瓜城的消息吗……”

“我找找。”他翻出一条,肚皮上写着:‘别去南瓜城旅游啦,他们提高了入城费,不过赌石的家伙们例外,反正也不缺这几块老红土。’

“还有吗?”

‘文上在勇士会上表现一般,但他无耻的老爸仍然授予他南瓜勇士勋章。’‘南瓜城经济每况愈下,姑娘们都想出城找对象,尤其钟意豆苗城的小伙儿,快去啊。’‘乌豆老板意图从宝石公馆分一杯羹,多次逗留南瓜城,嘿嘿,对方就是不答应。’如此种种……找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除此之外,置顶的始终是那么一条:‘山花小吃铺成功引进雪猪套餐,美味的雪猪套餐,炎炎夏日下享用嗞嗞冒油的烤肉别有一番风味哦。’后面的小括号中则备注着:‘与此同时她们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新晋大胃王宣称要在那里连吃三天。哈哈哈……’

正当我头大之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小天老板。”来者是老鹰,探查总队长,也是小布的师傅兼大伯。

“老鹰队长,你有小布的消息吗?”我直截了当地问他。

老鹰仍然一身黑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笑笑,“我打算提交南瓜城的布苗申请,特来找叶大使做评估的。”

“还评估什么?人都找不到了,小布这次的情况很严重吗?”

“不,应该说南瓜城的情况很严重,小布之前发回的消息里表明了这一点。”老鹰淡淡地说,表情波澜不惊。

“你们只关心情报,怎么没人想想小布?”

老鹰的口气仍然平淡。“人要找,事情更要弄清楚。”他向我告辞,准备进入息流处,我叫住他。

“等等……老鹰队长……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探查总队长微微一笑。“我保守不了太多秘密,你确定要告诉我?”

“对,事情成不成为秘密,看对谁而言不是吗?我相信你牵挂小布的心情不输于任何人。”这些话老鹰曾对我和大红果子说过,现在我原话奉还。虽然不清楚蚂蚁的事会不会对寻找小布起到帮助,但我无法闷在心里,至少豆苗城里得有人知道,老鹰挺合适。

探查总队长果然靠谱,他带我进入一家毫不起眼的旅社,主人是一位老芒果,他很有默契地交给老鹰一串钥匙。探查总队长用它进到厨房的一个柜子内,然后在里面共打开三道房门。当门一一关好后,我们处在一所密闭的小室中,正如当日见到老鹰的场景: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只是房间小些,墙壁上也没多少蜂窝抽屉。“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说吧。”老鹰请我入座后说道。

他很慎重,我也毫不隐瞒,将蚂蚁的原话全部献上。

老鹰不动声色地听完,然后问道:“小天老板,五十年前,也就是蚂蚁说的第一次浩劫之时,你知道豆神世界发生了什么吗?”我摇摇头。“蚜蝗之灾,”他平静地说道,“五十年前,秋风原还是豆神世界中最令人神往的乐园之一,也是豆苗人与虫子共存的好地方。喜欢躲在青草下呼呼大睡的球虫,挂在树上的龙头怪,以及随处可见会出口哨声戏弄别人的放屁蛐蛐,它们……形形色色的虫子为豆民带来欢乐,它们就是玩伴,小时候的我也曾乐在其中。”我有些意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总队长是如何在草地上与人追逐、欢笑的。老鹰继续说道:“然而跗骨蚜虫和恐蝗突然出现,毫无征兆地涌现在美丽的花园中。顷刻之间,乐园成了地狱,玩伴成了怪物,秋风原的一切被毁坏殆尽,最终成为一片死土。黑沼乍现,我们称之为魔门。邪恶的虫子源源涌出,四处蔓延。在跗骨蚜虫的驱使下,球虫发疯似的奔走,在建筑中、人堆里爆炸。龙头怪则吞噬每一个它能看到的东西,直到肚子撑裂。豆民们尖叫着逃跑,但吹口哨的放屁蛐蛐喷出一串又一串毒气,让人无法站立。侥幸躲过的豆民却挡不住恐蝗,它们的尖齿和长爪能砸裂树干、撕开树根。”

我仿佛在倾听一个远古的神话。“秋风原在哪儿?现在恢复了吗?”

老鹰笑笑,“恢复了,至少重归平静,但也仅此而已。现今的秋风原被分成三段,巨木沼泽横亘其间,两边各是一片死土。一片连着豆苗城的北门,另一片连着南瓜城的南门。”

“那就好,看来影响不大。”

“小天老板,你可能有些误会。”老鹰对我的反应进行纠正,“惨剧不只发生在秋风原,那里只是源头而已。整个豆苗城和大半个南瓜城陷于虫乱之中,向西蔓延至地瓜谷,向东直至绝望戈壁,南面则覆盖到葱叶地的边缘。”探查总队长抬头看向深灰的墙壁,轻吸口气后说道:“豆苗城能坚守的地方所剩无几,豆王宫被迫遁入树妖深林,豆苗城的军队自北向南步步退守,根老会则启动最高豆神守护令,联合起豆神世界所有的力量。寒石宫的队伍从冰冻原南下驰援南瓜堡,魔女海滩的依米花族、地瓜谷的山药战士从东西两面向豆苗城进发。总算豆神护佑,我们在土老帽法师的率领下遏制了跗骨蚜虫的蔓延之势,击败恐蝗,并把它们的首领----蚜蝗之王消灭在秋风原上,最后封印了魔门。”

老鹰的叙述让我大为震惊,我去过武豆学院,经历个豆神勇士会,亲眼见过金剑守护队长之一艮牛的能力,想不到面对虫子,豆苗城还是如此被动。“不至于吧,两种虫子就让你们焦头烂额了?”

探查总队长笑笑,视线转向我。“你没见过它们的数量,小天老板,对方就是这么可怕,而这还不是全部。另一种虫子,黑魔虫,没来得及参战。”

“黑魔虫?”

“对,它们的能力丝毫不亚于恐蝗。好在封印魔门时它们只冒出了先头部队,即便如此,也是在豆神守护和南瓜城风驼战队的围剿下,才消灭得一干二净。”

“这些家伙指挥不力啊,”我故作轻松地笑笑,“怪不得福傻子总叫别人虫呆子。”

老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按土老帽法师的分析,魔门本该有两处,其中之一应该在南瓜城,也就是说黑魔虫会在那里发起攻击。策略极可能是:先占南瓜堡再取豆苗城。战况的发展表明了这一点,蚜蝗之王的队伍分为两部,一部佯攻豆苗城,一部夺取南瓜城。试想一下,若魔门同时开启,而武槊城主的军队正在秋风原与恐蝗激战,南瓜城内毫无防守之力,黑魔虫却在此时对其内部展开冲击,局面将会怎样?内外夹击之下南瓜城必然失守,南瓜堡的力量很可能全军覆没。然后恐蝗和黑魔虫得以会合,它们可以固守南瓜城,再直逼豆苗城。”

“但事实并非如此啊?”

“是啊,这是万幸。”老鹰感慨道,“单单恐蝗和跗骨蚜虫就已经搅得豆苗城天翻地覆了,再加上黑魔虫,呵呵,万幸豆神关掉了南瓜城的魔门,豆神守护与南瓜堡的战士们又对恐蝗形成合击之势。武槊城主的硬甲卫截断了蚜蝗部队的退路,而它们的本来计划是退回秋风原守护魔门,并与随后而来的黑魔虫汇合。”他深吸口气,“若被它们得逞,豆神世界将万劫不复,根本就不会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你们怎么这么确定,另一个魔门就在南瓜城?”

“魔门在白眼沙丘出现,但只有零星的黑魔虫出来,它们被风驼战队消灭,魔门也随即消失。”

我轻舒口气。“还好,南瓜城的战斗力也不错。”

老鹰轻轻摇头,“胜利来之不易,我们在冰冻原、地瓜谷以及魔女海滩各路援兵的合力下才将恐蝗击退,部分向南退却,最终被消灭在葱叶地边缘。南瓜城则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损失掉半数硬甲卫和几乎所有的风驼,那时风驼战队的数量多到让你难以想象。对方选择南瓜城为第二个魔门出口,为的就是趁乱消灭风驼和硬甲卫。经此一战,蚜蝗之王虽被消灭,但南瓜城的防卫力量也大为削弱,而消失的魔门又去了哪里?除此之外,这些虫子究竟是怎么来的?或者说魔门的另一端通往哪里?都无从查起。而在武锤城主病倒之后,南瓜堡和豆苗城之间日益貌合神离起来,所以作为探查队员,小布会经常出入南瓜城。”

我突然冒出个问题。“南瓜城主怎么一会儿武槊一会儿又武锤的?”

“武槊是蚜蝗之灾期间的城主,而现在的城主,也就是那位武馨馨小姐的父亲,武锤城主,是他的儿子。”

“还有位斗鸡眼的文锤呢?”

“那是武槊城主的表亲,文胤之子。文胤在蚜蝗之灾中为武槊挡了一刀,若干年后死于感染,当时他的儿子尚在襁褓之中。武槊城主感恩戴义,将其子认养膝下,并给予自己儿子相同的名字,文锤。但世事总是难料,当武锤城主病体难复之时,文锤却对城主之位虎视眈眈。这也难怪,他有三个儿子,而武锤城主只有一个女儿。呵呵,扯远了。”老鹰轻笑一声,突然严肃起来,“小天老板,我要同你回去一趟,带我去见蚂蚁。”

“有……这个必要吗……”这要求有些突兀,我猝不及防。

“当然有。”老鹰坚持,“找出魔门的源头,这一点我们从没放弃过。当时在秋叶原封印魔门时,清源组获取了一些材料。其中之一的成份就是:蚁酸。”

“蚁酸?”

“这是在研发根须之路后才知道的。”探查总队长继续解释道,“我们仿造魔门建造根须之路,发现它能通往另一个世界,你们的世界。土老帽法师立刻展开调查,他不止一次去往你们那里,最终确认魔门的成份之一为蚁酸。与之相对,有东西在你们的世界里疯狂追杀他。”

“恶骨魔。”我脱口而出。蚂蚁山大证实过这一点,那次他们损失了五百兵蚁以及五名英雄战蚁,部落的老山大也身负重伤。“按蚂蚁的说法,土老帽法师只身前往,根老会的其他人怎么不帮他?”

“蚜蝗之灾留下了巨大的阴影。”老鹰说,“他们对根须之路极为反感,认为它有可能带来灾难。这也怪不得大家,自保总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土老帽法师本欲推广根须之路,在整个豆神世界构建类似的连通,但根老会一一否决,他们认为只有豆苗城的防御值得重视,与其他地方连接越多越不安全,甚至在豆苗城内,获准的也只有流水道,因为那是透明的,看着更安全。”

“真是些老古董。”

“所以土老帽法师干脆地退出了根老会,他过起隐居生活。但我们知道,需要的时候,他就会出现。”老鹰看向我,“就如你一样,小天老板,根须之路选择你来守护出口,一定也有它的道理。”

‘只是凑巧而已。’我不相信自己有何特殊之处,只好对探查总队长笑笑:“好吧,我带你去见蚂蚁,但小布怎么办?”

“他该学会照顾自己。”老鹰淡淡说道。

我们一起回到叶耳的息流处。果冻蓦然出现,黑眼圈涂成了黄色。

他跳向我。“嗨,小天,到玫瑰乐园去,一会儿阿张也来。”果冻得意道,“那里正举办豆魁对对碰,我代言的眼影有签售会哦。怎么样?白送你一套。”

“你留着自己用。”我断然拒绝。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又和阿张互相吓一跳。

他刚爬上豆苗花盆,一副勇士会时的装束,差点被我撞下去。“小天,你去豆苗城了?玫瑰乐园吗?”看到我后他很兴奋,“我正要去呢。”

“我是从豆苗城回来,但不是玫瑰乐园。”无忧无虑真好,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他此行的目的?

老鹰从阴影里出来。“你好,阿张老板。”

“哎哟,怎么还有一个……”阿张又吓一跳,“他是谁?”

“在下老鹰,”探查总队长自我介绍道,“正要与小天老板去面见蚂蚁。”

“老鹰?蚂蚁?”阿张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天,你们要去找蚂蚁,找蚂蚁,哇哈哈哈……我也去……”

“轻点……”我按住他,将事情简要说了一遍,然后特意指出:“老鹰队长是小布的师傅,也是探查总队长,他执行的都是秘密任务。”

阿张不知有没有在听。“秘密任务,蚂蚁,我也去……”

我看向身旁,老鹰点头。“好吧,那就去吧。”

老蚂蚁百脊对我的再次造访深表欢迎,准备了蚜虫蜜、蜈蚣腿以及苍蝇头作为招待。面对丰盛的美餐,我们一动也没敢动,阿张差点吐出来,估计他正后悔自己的决定。而老鹰只提了一个要求:请蚂蚁带他去河西地界,也就是老石牙部落原先的聚集地。

在其他山大面面相觑之际,老百脊对此表示理解:“勇敢的恩主啊,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坐视不理。这是极其危险的征程,我们将派出最精锐的部队保护你们,而你的族群……”他转向老石牙,“只需要带个路。”

阿张哈哈大笑。“保护我们,你听到了吗?蚂蚁说要保护我们……哇哈哈哈……呃……”在他大笑的时候,蓝蜾一口咬在苍蝇头上,汁水四溅,阿张终于吐了。

“队伍绝不能多,”老鹰婉拒了蚂蚁的好意,“这只是一次探查行动,目标越小越好,你们只需提供带路者。”

老鹰的英勇触动了在场的山大。“我们乐意效劳,”老石牙说,“但正如百脊山大所说,征程并不简单。首先我们要准备树叶渡船,干燥又结实的渡船,打上蜡,抬着它穿越这片森林,横跨广袤的坚石荒原,当听到波涛拍击之声后,我们将攀登巨人的高大长城。一定要咬牙坚持,因为风随时会将你吹向天空。当侥幸到达,我们还得从陡峭的平台上沿路而下,以便到达波涛汹涌的绿色汪洋,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老石牙观察我们的反应,我和老鹰不为所动,只有阿张还有些反胃,于是他继续说道:“在汪洋中,我们要把握流水的方向,跟随波涛的节奏,紧抓树叶的绒毛,一旦翻转,要全力以赴爬回正面。运气好的话,在风神的帮助下,一天时间能抵达汪洋的彼岸,也就是我的老家----河西地界。”他话语缓慢,随时注意我们的神情,“运气不好,汪洋将变得无边无际,漂泊将不再有尽头,我们很可能就此结束余生。当然,过程不会太长,不出一周饥饿就会带走我们,或是在此之前就落水而亡,呵……”他苦笑一声,“所以吃饱了再上路,比什么都重要。”老石牙边说边将一根蜈蚣腿塞到嘴里,咯吱咯吱嚼起来。

“用不着树叶,水流也不会带走我们,”老鹰取出一片东西,“我们用挠水筏。”

这东西我见过,在蜘蛛和蚊子的下水道里沙福就曾用过,但我有不同的想法。“不用挠水筏,更不需要树叶。”我向他们保证,“河西地界,没猜错的话就是小区河对岸的菜地,对吗?”我看向老石牙,“到那里去,我步行不超过十五分钟。”

河西的蚂蚁山大有些发愣,老百脊哈哈笑道:“真是太好了,我们的恩主知道那地方。”

我当然知道,这里有谁比我更熟悉这个小区?穿越森林,无非就是这片绿化带。广袤的坚石荒原,切,通往河边的水泥路而已。巨人的长城,错不了,塘河的护栏。小区外的塘河宽度近四十米,对蚂蚁来说确属汪洋。河对岸有一片菜地,我早就知道。“对,我知道那地方,那片菜地,你们只需找到自己的家。在此之前,大家就呆在我的口袋里吧,到了菜地再出来。”

我家的小区依河而建,对面的菜地隔河相望,但这里没有直通对岸的桥梁。我和阿张走出去,绕了小半圈回到塘河边,从附近的桥上过去,再向右拐,百来米后,菜地到了。老石牙的河西老家就在这里,又一个多灾多难的邻居。老鹰在我口袋里,同他一起的是老石牙指定的带路者,幸运鬼淘乐。老鹰坚持少数行动,于是河西的山大派出淘乐。“他总有好运气,”灰蚂蚁这么对我们说,“即便巨人们踩烂泥巴,也会为他留出空隙。逃难时他和我共渡一船,我们在漩涡里打滚,突然就被风神带到了河对岸。呵呵……危险的时候和他在一起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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