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踏进凤鸾殿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径直走到皇后面前,突然跪下行了个大礼。
“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依然慵懒横卧在榻上没什么反应,随意挑眉睨了眼,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就叫人起来了。
沈昱顺势站起身来,就听到那个女人略随意地询问道:“今儿这点你不该在公主大婚上庆祝吗,怎么就有空跑本宫这来了?”
“儿臣听闻母后病了,忧心母后身体,便一直想来看看可有所好转。今日大理寺处传来消息,说是母后宫中有个婢女犯了错,关进大理寺了。母后不顾自身,强撑身体去亲自审问那宫女。这天气转眼渐渐转凉,母后还是该注意些才是。”
沈昱低着头,表情装的倒是越说越诚恳,心下却又成了越说越明白。
皇后终于肯睁开她高贵的眼皮,扫过下方站立的少年模样。她隐约记得,上一次这般打量沈昱,还是在她五岁第一次穿上太子华服的时候。
五岁的稚子费力穿上太子华服,撑着略微宽大的衣服,还要配合装作少年老成的稳重模样。每天学完就会回来喊着一口一个母后,撒娇的样子倒也还是讨喜的。
后来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开始修炼变得谨慎,防备。她用东宫坚硬的墙院护在周身,也不在对皇后言听计从。鸟儿长大了,终究是会展翅翱翔,更何况沈昱她从不是鸟,不会干脆任由人的摆布。
皇后深呼了口气又轻呼出去,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幼童长成如今挺拔模样,倒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太子有心了,本宫只是有些头痛,太医说将养一阵就好了。至于那宫女,是因为盗取了本宫重要物品,却又嘴硬得紧。本宫只好亲自去大理寺行刑审问,这才得知实情。”
皇后这话倒是滴水不漏,还特意回答了她每个问题。
沈昱抬头看向她,就这么直接对上了视线。岁月没有在这个女人脸上留下纹路,却早已在两人心中画下界限。
“母后身体无碍那是最好不过,儿臣此来别无他举,只为看母后安康。如今确定了,也可放心准备明日启程了。那儿臣就不来打扰母后休息了,儿臣告退。”
沈昱站着行了个礼,欲起步转身就走。垂眸暗自默数时间,果不其然不出三秒就听到皇后的声音。
“我儿且慢。方才听你说明日启程准备?太子这是要去哪,本宫怎么没听说呢?”
“回母后的话。大理寺里那唯一刺客王仁,今日在牢中死去。父皇既命我彻查此事,那便绝不能掉以轻心,儿臣听闻苏州有他旧部,特此前去查询。”
沈昱难得的十分配合把计划和盘托出,还装得一副求母后指教的表情看向上方的皇后。
皇后这回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听闻苏州两个字眼时眉头迅速蹙紧又舒展,随后嗯了一声又挥了挥手。
“太子此程路途怕是艰辛,路上还要多加注意才是。太子既然还有要事在身,便退下吧,好好准备。”
这般冠冕堂皇的话并没有得到沈昱的称心如意,不过对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已经将自己的行程透露给她,接下来该如何,都要看是一招制胜,还是双方久战,还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沈昱出了宫殿后,茯苓这才走上前来问道:“娘娘,太子好像没问您关于王仁的事?”
“之前皇上同本宫说,太子长大了,本宫还不知是何意。如今看来确实真真正正长大了,翅膀硬了。”
皇后开了口,却又是答非所问,她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他确实看似没问,却仍然是提了一嘴因为王仁死,才去苏州王仁那伙人的旧部查的。”
“罢了,本宫原本还想发发慈悲给他们点善心,如今看来是不能了。你去通知两拨人马,一拨在太子路上动手脚,另一拨迅速赶往苏州毁掉旧部,不留一个活口。”
皇后的眼神逐渐变冷,修长的指节紧攥成拳头,视线盯着沈昱离开的方向,恨不得能把她的心思射穿。
“是,奴婢遵命。”
茯苓立刻接受任务,准备出去准备,又被皇后的一声叫回。
“明日太子出宫后,传江策来凤鸾宫面见本宫。”
第二日。
沈昱这次选的马车确实没有那么浮夸了,江策甫一出那桃夭阁,就看见了临风口中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马车。
沈昱似乎特别偏爱那两匹马,车厢是换的看着普通了些,那两匹马却是跟上一次马车一模一样。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在临风请的手势下进了马车,发现沈昱早在里面坐着了。
她今天换了身墨绿色的长袍,显得整个人英气了不少。她感受到有人进入车厢,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靠着车厢的壁沿处闭目养神。
“阿策?来了就坐吧,路途遥远,你也可以歇会。”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的,似有些极度的疲倦。江策稍稍凑近了些打量,果然看到她眼圈附近有抹淡淡黑紫色的晕染。想必是最近熬了几个大夜没休息好,这才没什么精气神。
江策安稳坐在车厢的左侧,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沈昱。他想起来昨日下午回寝时,刚收到沈昱要明日带他启承的口信,又接到茯苓传递皇后让他今日进宫觐见的信息。
沈昱其实算得丝毫不差,皇后果然想在她走后召江策入宫商谈,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连江策都一块带走了。
江策不知道她是何用意,却觉得他们之间好像疏远了许多,又增加了几分敌对的状态在里面。
沈昱虽然还是一口一个阿策,仍然把现在这么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他看,却又难免不是在给他下套。
他们之间忽远忽近,似信任却又有防备的距离,其实对谁的格局都很不利。可沈昱带着江策去苏州,给江策带来一种要强行拨开迷雾的感觉。
王仁的旧部确实是在苏州没错,可江策所居的挽月阁及养父养母,也同样是在苏州。她这次前往苏州,绝对不是调查刺客那么简单,也很有可能,是为了调查他的身世。
她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吗?江策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