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无事,锁了门去郊野闲步。经过菜场的时候记起该捎上点菜蔬回去,用零钱买了黄瓜,再要买些别的菜时,却无论如何找不见出门时带在身上的那张人民币大钞,于是怀疑是掏零钱时带了出来,便翻回头去问摊主,摊主死活不承认。“哪有捡了钱还承认的?”心想,“他手里攥着的那张怎么看怎么像我丢的那一张?”于是我就成了那个丢了斧头的人,摊主的神情在我的眼里也完全符合捡了我的大钞的神情了。罢了,罢了,全当捐给了希望小学。可心里总也放不下,于是又怀疑是丢在了闲步的路上,路上曾几次掏兜子的。沿着走过的路径,一路去找,终还是一无所获。怕是早被人捡了去了。出来时的闲散心情消失殆尽。想了法来安慰自己:全当自己花了,或者幸亏只丢了这么一张,幸亏……花了怎么不见东西?丢一张还不够,还要丢多少?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悻悻地上楼,悻悻地开门。开了门我就看见那张大钞正稳稳地躺在茶几上呢!心中狂喜,赶紧关了门,放声大笑,所有的好心情又都回来了。
听说可以贷款,于是和妻子决定买一套属于自己的住房。心想将来的住房位置要好,价钱还要低。从此和妻子从城市的东头看到西头,从北头看到南头,不是价钱偏高,就是位置不好,反正总不能满意。凡是有住房的地方几乎都看遍了,好像每天的时间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上班下班之外,都用在了看房上。好容易相中了一处房子,交了钱,拿了钥匙,又开始装修。从这一天开始,找瓦工,找管道工,找木工,要水泥,要沙子,要木头,要PVC,诸如此类的琐屑事情,简直没完没了,从早到晚,耳根再无清净的时候。挖空了心思都是为住房的装修打算啊!可离完工的那一天,似乎仍是遥遥无期。时间久了,倒以为命该如此劳碌了。可忽然有一天,装修就完了。所有工匠都走了之后,打开电灯扫净地,擦干净玻璃挂上画。朋友们来祝贺,济济一堂,谈笑风生。
住房贷款终于还完,无债一身清。
在乡间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不用太大,四五间足矣,房里也有暖气,而不是蜂窝煤炉,还要有太阳能热水器,而且关键的,房子前要有院子,闲时可以种绿豆荚,也可以种紫茄子。
书房前有空地一方,手植幼松数株,三秋五载过后,绿便昂昂扬扬掩过了窗户。夏日,清风徐徐,窗前有绿意摇曳,顿觉清凉;冬日寒风啸呼,又可于书桌前听松涛隐隐。
吃过饭,无事可做,就开始收拾旧箱子,翻出小学时候记的日记。
闲来无事,一个人躺在席子上,望窗外蓝底的天上,白云变幻,或如白驹,或如苍狗。
每日早起,听窗外的麻雀们叽叽喳喳,又喳喳叽叽。
家居东山,夏日早起,路上行人稀少,跨上自行车,撒开车把,从山坡上风驰而下。
闷热的夏日午后,一场实力相当的羽毛球赛之后,买来绿皮红瓤的大西瓜,打来井水镇了,分而食之。
蜗居顶楼,夏天,屋子无遮无拦地暴晒在太阳地里,一天下来,屋顶和墙壁都吸足了炎热,人住在屋里就活像洗桑拿,汗是一身一身地出,减肥效果肯定是不错,但像我这样的穷人哪有肥可减!空调是买不起的,只有电扇,电扇也不敢自专。正惶惶无主,不知所之,突然电光一道,接着响雷阵阵奔涌而来,凉风也跟着徐徐飕飕,转眼已能听到雨水管里的哗哗声了,这时身上的汗也止了,焦躁的心情也平复了。
夏夜溽热,枕席之上,有如药膏,辗转难眠。开了窗,有风徐徐,顿觉惬意。可偏偏有蚊子乘隙来骚扰,嗡嗡嘤嘤,嘤嘤嗡嗡,时东时西,时有时无,数次闻声拍打,嗡嘤之声终是不绝于耳,心下不胜其烦,又实在不愿开灯与蚊子决战,索性充耳不闻吧,又索性决心以身饲蚊吧,顿觉有了佛的悲壮。然而蚊子怎就会解了我的意?终是担心着妻儿,于是下一狠心,跳起来按开了灯,啪啪啪数声,一番战斗,灭蚊九只,从此耳根清净,酣然入睡。翌日晨起,研墨展纸,名居室曰:九只堂。
苦夏难挨,约三五好友进山避暑,一路上绿荫蔽日,泉流淙淙,索性将脚放进溪流,感觉丝丝清凉从脚心入,经腿,经臂,渐渐弥漫全身,夏好像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
夏夜,某山中旅店,一场透雨刚过,停了电,微醉中与三五文学同道,于摇曳的烛光中闲谈对文学的恨、对文学的爱。
秋天,与家人一起到郊区的村庄采摘桃子。
秋天,在老家,听窗外石榴崩口或者苹果落地的声音。
冬去春来,看柳丝冒出嫩芽。
饥肠辘辘时吃刚出锅的质地松软的馒头和刚泼好的油辣子。
看稚儿执我之手呵呵而笑。
下班之后,爬了长长的陡坡回到家,已是汗流浃背、人困马乏。稚儿见我入门,喜笑颜开,招手相迎,锐声喊我“爸爸”,疲乏之意顿解。
俗语云:有苗不愁长,看小儿如夏日的丝瓜秧,随风上蹿。
初为人父,照顾小儿没什么经验,偶染微疾,便以为天塌地陷,束手不知如何应对,连夜急急住进儿童医院,从此这检查那检查,输此液打彼针,每日四五百元的医药费,只奇怪病却未见好,反而又感染了别的疾病,且愈来愈重了。眼见得昔日嬉笑可人的小儿一日日地消瘦下去,整日整夜地哭闹,我的心都碎了。终一日,医生说,出院吧,回家静养。于是回了家,一天天过去,小儿竟日渐恢复了。
星期天逛旧书摊,碰见一本好书,心中窃喜,可脸上却不露声色,装作不经意地问价格,摊主恰恰是个不识货的主,最后以极低的价格成交。
家庭和睦,父母安康。
回老家过年。
每月10日发饷的时候。
买彩票,中了正好可以还上贷款的十万八万。
做小学生,很冷的冬天的早晨,上最难熬的数学课,恰好有烤红薯的甜香气味从教室一角的炉子坑洞里,不绝如缕地飘出。
高中的时候,上晚自习,以要求严格闻名的班主任背了手板了脸,在教室里踱来踱去,学生们个个忍着笑佯作苦读,突然不知哪儿出了故障,停了电。
在东北的大学校园里,下了晚自习,于教学楼的灯光下看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身上。
豪雪过后,打雪仗,你将雪撒了她满头满脸,她又将雪灌了你一脖领子,你追我赶,叽叽嘎嘎,女的全然忘了淑女的腼腆,男的也乐意忘了男女的授受不亲。
做学生,每日打铃放学的时候。
大学毕业,年届而立,婚姻大事当头,而红颜知己难觅,恰经人介绍,识得一可心女子,正若痴醉,不料女子嫌贫爱富,随一大款而去。正郁闷无可排遣,忽一日,邻居大嫂拉了我的手说,有个好姑娘早就想给你介绍呢……
十年未曾谋面的老朋友,不知道从哪儿就突然地冒了出来,笑盈盈地站在我的面前说:“老兄别来无恙?”
在单位里,常常谨小慎微,别人伤害了自己,也不好发作出来,怕影响了以后的人际关系。时间久了,就觉得压抑得很。这时候,就请伤害过自己的人去喝酒,喝得多了就醉了,或者也没有醉,只是感觉醉了而已,反正就有了胆量,就无所顾忌了,毕竟谁会把人的醉话当回事呢!所以就骂他个痛快,把所有的不快通通地发泄出来,心里就舒畅了,就不觉得那么压抑了。
清晨醒来,隐约听见家人叹息,说某某人昨天晚上去了,急忙叫来询问,原来是本城中一个绝有心计的人,一辈子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把最小的权力发挥到极致。
推开窗户,把不知道从哪儿混进来的苍蝇放出去。
有穷朋友来借钱,碰巧我有别的客人在场,自然是难于启齿,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借钱的事。我瞧出他的窘来,拉他到没人的地方,悄声问他需要多少,然后跑进去如数拿了给他。
路遇一老乡,摇过手抹过泪之后,问老家哪乡哪村。他问:“在哪儿上班?”答:“作协。”又问:“一个人?”答:“好多人。”作别之后一路纳闷:作协怎么会是一个人?恰好路过一家鞋店,忽然顿悟:作协,做鞋。哈哈!
从居住得很腻了的城市回到家乡,听街道上的妇女小孩嘴里令人心醉的乡音。
坐火车正赶上车上人多,别说座位,就是走廊里的站位也是紧紧巴巴的,还要提着行李。就这样从某站一直站到了某站,里程大约也过了一千公里了吧。手里的行李越来越重,更糟糕的,开始晕车,四肢发麻,心里发慌,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这时,我旁边座位上的老兄,开始收拾行李。
生了痔疮,关起门来,烧了热水,洗个淋漓痛快。
手上有了手气是个高兴的事,脚上有了脚气可就没那么惬意了。逢到热天,更是奇痒难耐,可当着客人的面如何能挠!真如万蚁啮心,如坐针毡,芒刺在背。等到终于送走了客人,急急甩脱鞋子,抓挠个够。
“非典”过后,摘掉让人窒息、能把脸捂出痱子来的十八层口罩。
“非典”时期,每天枯坐一室,即使万不得已出门,见了熟人也只能道路以目,亲友只有通过电话来联系,晤面是绝对不敢的。与人交流的欲望膨胀到了极限,终于一日,“非典”结束了,急忙找来三五意气相投的朋友相聚一起,把多少天积攒的话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非典”过后,又是“禽流感”肆虐,走动自然是可以的,这一点比“非典”强。但嘴上受限制,为了保命,吓得鸡呀鸭呀等等,反正和禽类沾边的东西一律都不敢吃了,到后来发展到所有的肉都给禁了,正好,实践做一个素食主义者的夙愿。
观王羲之 《兰亭集序》。
读范宽 《溪山行旅图》。
躺在床上翻金庸的武侠小说《笑傲江湖》。
2003年8月9日写,2004年2月20日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