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渭渠
中学时代,我喜爱文学,参加课外的文艺活动,比如办墙报,作文写诗,参与话剧演出活动,而且多次担纲了主角。课余阅读剧作成为我的爱好之一,其中曹禺先生的《雷雨》《日出》,是我之最爱。正是这些作品中那些最伟大的人文情怀同最深刻的对人性探索相结合所产生的艺术精神,几十年来一直在震撼着我的心灵,梦想有一天能与这位大师邂逅。
等待了几十年,机缘终于在1982年10月的一天到来了。这一年,曹禺先生要率我国戏剧家代表团访日,他邀我和月梅到他府上介绍日本文艺界的情况。席间,我们谈日本文学,谈日本戏剧,也向先生试推荐了几篇当时流行的日本中短篇小说,其中有拙译川端康成的《雪国》。同时,我们也聆听了先生许多宝贵的教诲。先生谈道,一个艺术家也好,学者也好,不要浪费自己有限的生命,要为社会挥尽自己的才智,死而后已……这句话感人至深。
近距离地与这位大师畅谈了近三个小时,进行心灵对心灵的交流,深深感受到了先生的人格魅力和艺术力量。当我们告辞时,先生家人已在餐厅备好了晚餐招待,盛情难却,我们一边用餐,一边继续谈似乎谈不完的话题。回家的路上,特别是那句“战士应该死在战场上,演员应该死在舞台上,作家应该死在书桌上……”的格言,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深深地潜藏在我的心间,一直激励着我不敢怠惰地走在求学求知的道路上。
令后辈意想不到的是,没隔几天先生来函,在我们读来,与其说是感谢我们为他“讲解”日本文学戏剧情况,毋宁说是激励我们奋进。先生在信中特别谈到“昨日始读川端康成的《雪国》,虽未尽毕,然已不能释手”,让我振奋不已。因为这部译作经过一段波折于此前一年出版后,就被人著文指责为《雪国》是“描写五等妓女出卖肉体”,译介者是“嗜痂成癖”,“被(译介者)蒙蔽眼睛的不在少数”,并且武断地说“川端小说只有少数两三种可以介绍过来”。
曹禺先生这封信函里的话,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激励着我排除杂音,不懈地翻译和研究川端康成,尽力做了自己应做的工作。可以说,这封信函的推动力,一直渗透在迄今我译出的二百万字的川端康成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