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像就在那么一夜之间入春了。
本还是半寒的天气却突然被苏醒的春意给暖了个遍。
闵廉看着如碎金一般倾泻而下的阳光和已经冒芽儿的树枝,本该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心里却像是被挂上了铁链一般沉重。
林逐没有出现,反而是宋以清穿着一身青荷色素长衣,外披着纯白纱衣一脸担忧地望着闵廉精瘦的背影。桃礼冷着一张小脸候在一旁,葱白的手指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帕子,仿佛帕子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自从蔓春死去、闵廉被关到府宅地牢后,桃礼也一下子就改了性子,如同被迫长大的孩子一般,除了每日陪在宋以清身边之外,其他时候都止不住地出神。
“桃礼,他何时归?”
桃礼噎了噎嗓子,发出了失落的音调,却未能回上宋以清这个问题,甚至连一声该有的“夫人”都没能说出。
翊国。
去霍胥城要历经七天的舟车劳顿,闵昂看着一路逐渐丰富起来的江南水景,心里竟有些不忍。本该是草长莺飞的地方,怎会无端遭了洪水。
昨日许士昇的一句“手握兵权”突然点醒了闵昂,如今事态不明朗,与其被迫应对不如先发制人。闵昂出发前一夜未睡,盘点了手中可以信任和使用的手下,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真正可以信任的,是在处疆自己挑选后一起伴着训练的两队人马,不过百人有余。
现在唯一还能放心的,就是手里这一半的兵符了。
这日傍晚,大队人马已经走到了霍胥临近的一个小城,见天色沉没,闵昂抬手适宜找个安静的地方暂时凑合一宿,虽然随行人群中有所驳斥但大家还都是扔下了手中的包裹,纷纷坐下来捶腿歇息。
身后靠着一片竹林,夜晚时候气温还是偏低。耳边有虫鸣作伴,篝火细细碎碎在眼前发颤,身旁虽然坐着许士昇这个陌生人,但闵昂微微有些犯困,在路上一直都没有好好地睡过一晚,每日都是疲于赶路,都快分不清清晨和傍晚的闵昂此时的眼皮已经忍不住开始打架。
许士昇看着疲态尽显的闵昂,把身上的裘衣稍稍挪到了闵昂身上些许,刚想闭上眼也打个盹,身边突然就响起了急促却有些熟悉的脚步声。
竹林里一阵动静,在风声的遮掩下在常人听来似乎毫无异常。但这些脚步声却是在许士昇的记忆中稳稳地出现过,总觉得分外熟识。
趁着周围的人都已经沉沉地睡着了,许士昇刚想起身一探究竟的时候,身旁的闵昂却也一同起了身。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闵昂缓着发问:“你左我右?”
许士昇扭了扭左脚,轻轻地点了点头。
脚步声却在两人出发后急速停止了,倏地一下周遭就变地静谧而祥和,仿佛之前那些脚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竹林里似乎瞬间出现了一个黑洞吸取了所有的声响,这种静谧更是让一向敏感的许士昇心感不适。
脚踩在枯黄的竹叶上,随着枝叶破碎的声音,许士昇的心跳略微加速。
在彻底见不到闵昂的身影后,许士昇静止在了原地……心中又有百般思绪缠绕,他的眼中透出一丝担忧。
闵昂如此轻信他人,不是一个可以长久相信的主子。与其一起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不如趁着此时离开……但单凭自己一人,斗得过那偌大的轩礼司吗?轩礼司背后一定还有大鱼,这事看起来绝非那么简单,胆怯又在此刻占了上风,趁着夜色掩人,许士昇忍不住蹲下来按住了李玉赏给自己的伤口。
一阵晚风带过,吹得人心痒痒。许士昇虽然没有放松警惕,大脑却因为持续作痛的脚伤而变得迟钝了许多,以至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闵廉,就在这个瞬间用匕首抵着许士昇的后脊背,稳稳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啊,许士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