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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别人我不在乎,只是子厚,这一次他肯定要大动肝火了,还有梦得。”韩愈苦笑。

“别人不在乎?是啊,我等算什么,无名鼠辈!可我这个无名鼠辈现在也想骂你了。”孟郊怒形于色。

“东野你……”韩愈呆了。

“既然在其位不能谋其政,那我赠你四个字。”

“什么?”

孟郊冷笑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同地向大门走去,临出门甩出四个冷冷的字:“不如归去!”

韩愈愣着,呆坐了很久……

“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

柳宗元站在绵白如带的汨罗江边,忧愤地望着款款而逝的流水浮想联翩。

这无声的泪罗,无怨的泪罗,寄载着占往今来多少仁人志士的忧愤和哀思啊!今天他柳宗元来了。与其说是来凭吊屈子,不如说是凭吊自己,不是吗?虽世事沧桑,转眼就是百年,可是他柳子厚和屈子的思想是何其相似,作为是何其相似,境遇是何其相似,连归宿也是何其相似啊!他们都在这三湘四水之间,都在这荒山野岭之地了此余生,难道说这仅仅是巧合吗?他不只一次地问自己。

不!这是历史的回台,是上天的安排!可是为什么上天总是要这样对一些高洁之士、社会精英百般折磨呢?难道只有让他们吃尽了菁头,受尽了磨难方能盟英雄本色吗?

柳宗元感到悲愤,不由得热泪盈眶。

“大人,可以了吗?”这时,雷湘已在一块平滑的石板上铺好了一方白绢,摆好了笔墨。

柳宗元仿佛隔世。他愣了一会儿,几步跨将过去,面对白绢,他并不思索,饱蘸浓墨,提笔而书,此刻,他手在颤抖、心在颤抖,浑身在颤拌,书到最后,他已是泪流满面了。他激愤地写道:……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藏。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日‘吾言之不行’。既偷风之不可去兮,怀先生之可忘!

不觉中,一篇四十句的长文《吊屈原文》一挥而就。

当最后一个字刚刚写完,笔突然断了。断得莫名,断得恰到时候。

柳宗元紧紧攥着那截断笔发呆,一动不动,像座木雕。

“大人!”雷湘叫了一声。

柳宗元还是一动不动。

“大人!”雷湘又怯怯地叫了一声。

柳宗元这才猛醒。他看看手中的断笔,苦笑地把它往上一抛,笔在空中划了个弧掉入江中。柳宗元冲雷湘扬了扬手,雷湘会意,她弯下身,轻轻捏住了写有《吊屈原文》丝绢的两只角边,柳宗元则捏住了另外两只角边。他们把写满斑斑字迹的白绢轻轻托起。和风中,丝绢像一朵云雾、一面旗帜在微微抖动。他们慢慢走下堤岸,表情严峻,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江边,水光波动,缓缓流淌。他二人把白绢平平地铺在了泛着涟漪的水面上,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起松开了手……

诗篇带着风声扑向江面……

流水带着诗篇飘荡起来,缓缓地,缓缓地随波逐流、起伏而去……

诗篇越飘越远,越飘越小,像一片落叶,渐渐消失在水的尽头、天的尽头……

他们怔怔地望着天边,好像心已被那白绢带走了一样。

“常有这样的诗篇飘去吗?”雷湘望着款款的江水若有所失。

“正是,汉代贾谊的《吊屈原赋》飘走了,太史公司马迁的《吊屈原铭》飘走了,今天我的《吊屈原文》也飘走了,明天一定还会有更多、更多吊屈原文从这里飘走,飘向天边、飘向大海。”柳宗元遥望天际喃喃自语:“屈子也许能看到呢,我希望他能看到。”

雷湘点头,似有所悟。

自从柳宗元凭吊汨罗以后,不觉顿时笔下生辉,辞赋骚文如行云流水,汩汩而出,一发而不可收。先是《瓶赋》、《吊苌弘文》小试锋芒;接着是《惩咎赋》、《闵生赋》深得屈子《九章》章法。再后来,柳宗元索性与屈子阳界阴间对起话来。一篇《天对》,惊得众人叹为观止!

吴武陵道:“子厚,你一趟汨罗回来,就像得了屈子的真传。屈子那《天问》170多个问题,纵横囊括了开天辟地、天体构造、神话传说、历史变迁等那许多问题。上千年来,智者超人无以枚举,可无人敢与答对,偏偏是你,却轻而易举地清清楚楚地件件道出了,且语意奥辟,人所难及,这不是借了神力又是什么?”

李深源也道:“武陵说得不错,还有那篇《晋问》,简直就像是从汉代枚乘《七发》变脱而来的,实乃神来之笔!怎会有这等事?”

柳宗元笑而不答,只是认真地把每首诗都重抄一遍。

“还是要寄给韩退之?”柳宗直冷冷地问。

柳宗元点头。

“那等只懂苟且偷安的酸儒,理他作什么?”柳宗直满脸不悦。

柳宗元吃了一晾,往日宗直是很佩服韩愈的,不少文章还托柳宗元带给韩愈指教,今天是怎么了?竟敢如此出言不逊?

柳宗元问:“怎么?退之不是刚当上史馆修撰,又出了何事?”

“他能出何事?这等苟且偷安的小人本就不配当史官!”柳宗直不耻地说。

“宗直你不要胡言,怎可这样污辱退之!他毕竟是你的师长呢!”柳宗元不觉板起面孔,他决不允许柳宗直这样说韩愈。

“我污辱他?听听世人是怎么说的吧。他不想当史官,现在是在其位不谋其政,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也是个尸位素餐的庸人。对了,他刚托人带给你一封信。你自己看看,他自己是如何说的吧。”柳宗直把信摔在了桌上。

柳宗元拿起信,还在追问柳宗直:“退之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道听途说!南来北往的人都在传他给刘秀才的信。他说做史官‘不有人祸,则有天刑’。”

“噢?”柳宗元也皱起眉头。

“他说他无法写出秉笔直书,褒贬善恶的史书。”柳宗直气得脸色通红。

打开书信,果然如柳宗直所言。而且韩愈还把给刘珂秀才的回信也附在其中了。韩愈确实明确表示,自己只能虚以度日,无法完成史官的职责,希望柳宗元能理解他。

柳宗元气恼地把信拍在桌上,“怎么会这样?既然如此,他还坐在史官位上做什么?”

“做什么?辅佐皇上,安邦治国啊!”柳宗直愤愤然。

柳宗元脸色越发难看。

“退之说的也有道理,做史官的要想秉笔直书,确实没一个有好下场。”元克己道。

“是啊,退之这个人动辄得咎,咎怕了,所以处处小心,也自有道理!”李深源也说。

“岂有此理!就是因为动辄得咎就可以如此吗?做史官,稍有匡正之心的人都不能如此,他韩退之就更不该如此!”柳宗元气极了。于是,他当即给韩愈写了回信。信中说: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苟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

他还针对韩愈说的史官将受“天刑”的话指责他说,凡是鬼神之事,都是渺茫惶惑没有根据的,聪明的人本不该信,可像你这等大学问家却以此为由,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刘禹锡来了。

愚溪边的茅屋竹墙外,顿时欢声笑语一片。

前不久,柳宗元触景生情,他觉得眼前的染溪和自己的命运一样,也是一块被世人抛弃遗忘的所在。因而改染溪为愚溪,意同病相怜。

山间小道上,刘禹锡像个山野村夫,骑一头小毛驴,戴一顶竹箬笠,驮两只小包袱,着……身短打扮。老远见了柳宗元一群人,夹着毛驴就快跑过来,嘴里还一连声地喊着:“子厚,是我,梦得!我来看你了!”

柳宗元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认出刘禹锡,不觉兴奋得浑身哆嗦。他几乎是颤颤巍巍地跑起来,乍着两手来迎接刘禹锡。不想,脚下有个木桩,拌了一跤,摔了一嘴泥。可他还是笑着,爬起来再跑。

此情景使刘禹锡一怔,他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喘不上气来。他连忙翻身下驴,迎着柳宗元跑上前去……

丛林中,两个患难好友相对跑着,虽然都跑不快,可那急切心情、那慌乱步子,着实令人感动。这是他们遭贬后第一次相会,是近十年来第一次相会,这些年,虽然他们始终没断了通信往来,可是他们还是有太多的话要说,太多的情要诉。

终于跑到一起。当俩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时,四目相对,早已是涕泪交流,泣不成声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几年的工夫,虽然他们的心炼硬了许多,可这样的会面让他们不流泪是不可能的。执手相看泪眼,他们都觉得对方衰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怎么就摔倒了?”刘禹锡问。

柳宗元笑道:“到永州以来,因常积忧恐,痞结伏积,自己配了些草药,虽然痞疾稍好,可是药力过盛,伤了正气,以至于现在行则膝颤,坐则髀痹。老了呀!”

刘禹锡道:“正好,我这次又带了不少草药,有治顽疾的,也有滋补的。都是自己配的。”

柳宗元惊喜:“你带了草药?这太好了!我最近又收了几个民间方子,正准备寄给你。这下省事了,停会儿我们换换方子。在这荒蛮骚野之地,要想活命,只有自己救自己。”

“正是!”刘禹锡打量柳宗元,觉得他虽然身体虚弱,但精神尚好,不觉松了口气。

这时,雷湘给刘禹锡敬上了一杯茶。刘禹锡看着离去的雷湘面熟,就看柳宗元。

柳宗元道:“她是雷湘呀,你忘了,在九仙门见过的。”

“噢,是那个乐女,小婉儿的姐姐。”刘禹锡大感意外。

“怎么到你这来了?”刘禹锡好奇地问。

柳宗元把雷湘自愿为奴,后收她为妾的经过诉说了一遍。

刘禹锡叫道:“子厚!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多好的一个女子,她自愿为奴是何意你能不解?你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用她为妾?夫人去了多年,你应该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才对。”

柳宗元叹道:“你有所不知,是雷湘自己执意为妾的,我本想正式娶了她,可她自言出身微贱,怕辱没了柳家的门风,说得也有道理。现在只有这样了,只要我不看轻她,一切不都是一样?谈何名分不名分的,你我现在又有何名分?”

“说得似乎也有道理。雷湘对你如此情深,只要你善待她,不嫌弃她是平民就行了。”

柳宗元道:“说哪去了?我怎会嫌弃她!”嘴里说着,心里却多少还是有些顾虑。

“那就好,不过遇到机会还是扶正了好!”刘禹锡仍然坚持。

“我会的,她现在是我的红颜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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