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招了招手，左右又跑出来两个人。三人合力，卸下门闩，然后同时拉动厚重的门板，“咔咔”声响，正门缓缓而开。
雨幕如同千万条水鞭子，鞭打着屋脊、粉墙、地面。
乌衣黑马。
人是端然而坐；马是昂首挺胸。队列整齐，纪律严明。虽然只有护卫二十人，但沉默中隐藏着的爆发力，还是让人肃然起敬。
护卫身后，一辆马车静静停靠着，外形古朴，毫不出众。
李可娟是南省光善侯嫡女，自然看得出来马车是以沉香木打造而成。沉香木珍贵且多朽木细干，用之雕刻，少有大材。能够做出马车，自然是非同一般的人家。
皇家风范，绝不仅仅是富贵奢华，而是唯我独尊。
李可娟心中的那点犹疑早已经被雨水冲刷殆尽。她笃定，来人必定是陶城公主无疑。
迎着车驾走了过去，雁儿撑着伞，连忙跟在她身后。
“来者何人？”
李可娟举目望去，黑色披风内的绯色官袍，补服上的猛虎隐约可见。她虽有诰命在身，但也不敢托大，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婆子。那婆子机灵，便上前一步回话：“这一位是护国公诰命李夫人。”
“见过夫人。陶城公主已经久候多时。请夫人随我来。”
声音平稳刻板，不带一丝感情。
李可娟颔首：“多谢将军。”
孙虎下马，行至马车前，打开描金漆油纸伞：“恭请公主。”
马车门打开，但见依次走出两位垂髻少女，身穿紫衣的娇俏，身穿蓝衣的清秀。看上去像是公主的丫头。
一只白瓷般的芊芊玉手伸了出来，手腕上，黑玉金丝手镯像是落在白雪里的黑色缎带，格外引人注目。蓝衣少女连忙搀扶着：“雨下得太大，公主小心。”
李可娟不禁屏住了呼吸——
斜雨飞泻，她的脸沾上了一滴滴晶莹的水珠。盈盈一笑，似有无穷无尽的明媚凝结在眉梢眼角。
李可娟上前行礼：“护国公府李氏，恭迎陶城公主。”
云锦的本意是要逼着钱太太亲自来迎，可没想到来的人是叶绍天的夫人李氏。当即笑着：“李夫人免礼。劳你亲自来接，辛苦了。”
“公主客气。能得公主驾临，护国公府蓬荜生辉。”
说着，有两人抬着小轿上前，李可娟说道：“天雨不便，请公主上轿吧。”
云锦并不喜欢坐轿子，一晃一晃的，头晕。于是她拒绝道：“我素闻护国公府的庭院楼阁，出类拔萃，今日难得，想好好观赏一番。虽是雨中，也别有风情。李夫人以为如何？”
“公主之令，莫敢不从。”
一行人便这样有说有笑地朝护国公府里走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苏宛若被钱夫人“请”到护国公府。
荣辉堂。
入得堂屋，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黑漆大匾，上书三个金漆大字：荣辉堂。
大匾挂在此处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看尽了多少世间百态。如果他有生命，也许它会赞美，也许它会叹息。
此时，它依旧光鲜锃亮，如同最忠诚、最沉默的护卫，牢牢地守护着护国公府。
钱夫人端庄地坐在太师椅上，她六十上下，两鬓带着花白颜色，眼角微微下垂，不带任何善意的眼神，让人感觉特别刻薄。
钱匡，站立在钱夫人身侧，他双手别在身后，嘴角，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摸样。
大公子叶绍明，坐在钱夫人左侧下首。他的双眼呆呆地盯着地上的青砖，活脱脱一具石像似的一动不动。
二公子叶绍文，坐在钱夫人右侧下首。他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嫩茶芽儿，缓缓地喝着，平淡自然一如往日。
苏宛若乌发挽成单髻，只用一支梅英采胜簪。优美苗条的，身着白地撒大朵朱瑾花织锦长裙，极清，极简，好似荷花，冰肌玉骨。
本以为此身此心，已是千疮百孔，不惧任何事，任何人。可是一入荣辉堂，威严雄伟的建筑，诡异闪烁的灯火，苏宛若顿觉流电如光，仿佛陷入深沉的，不可知的世界中。
她定了定神，上前几步，向钱太太屈膝行礼：“苏宛若给夫人请安。”
婀娜的身姿，温柔婉转的声音，让钱太太双眼都快要火来。
狐媚子！
钱太太最见不得这种娇滴滴的女人。一个两个，天天打扮得天仙似的，油嘴滑舌、卖娇弄痴，迷惑男人，简直是不知羞耻。
冷笑一声，钱太太剜了苏宛若一眼，不屑地：“果然是青楼楚馆里出来的人，上不了台面，连规矩都不懂。”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虎背熊腰的中年婆子，其中一个靠近苏宛若，朝她的膝盖弯处狠狠地踢了一脚。
剧烈的痛楚，让苏宛若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钱匡有些幸灾乐祸：“明明就是一双千人枕，半片万人尝的贱货，却偏偏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啧啧，你硬气，能硬得过护国公夫人？见到我姑母，还不得乖乖地跪着。”
苏宛若贝齿咬唇，垂头不语。
钱匡恰到好处的奉承，苏宛若的窘迫，手握生杀大权的满足感，让钱太太浑身通泰，她拖着长长的音调：“说吧，你是怎样挑唆国公爷去攻打黑水寨的？”
挑唆？黑水寨？
苏宛若细细地揣摩着钱太太的用词。
黑水寨不止一次劫了叶家的黄金，叶绍天挑了黑水寨，怎么钱太太反倒不满？
“国公爷天资聪颖，精明强干。苏宛若从未挑唆、干涉国公爷的事务。请夫人明察。”
“好一张巧嘴，怪不得哄得绍天对你是言听计从。”钱太太眼刀一飞，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我再纵容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整个护国公府便是你苏宛若的囊中之物了。”
一万几千两黄金，钱太太虽然心疼，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黑水寨钱太太觉得也不是什么心头大患。她在意的，是苏宛若竟然对叶绍天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