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金大成,在联邦企业里下岗的经历,对他的刺激挺大,而他这个人又是非常要面子的,从不会低三下四地去求别人。幸好,此时江赐接纳了他。而且,在云端浴室的收入,一点儿也不比他原先的时候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他觉得很有面子,又充满了自信。而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一切,都得益于江赐的帮助。因此,让他对江赐感激涕零。虽然他这人很开朗,而且做过管理工作,在大多数场合下,讲话也不打怵。但在涉及到私人情感问题上,他却不善于表达了。因此他绝不会把感激的话挂在嘴上的,但却会牢记在心里。
因此,自从浴池陷入了困境之后,他心里比江赐还着急呢,甚至都弄得口腔溃疡了。他跟江赐提降薪的事儿,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但江赐却并未采纳他的建议,这让他的心里更加不托底了。
思前想后,他找到了李闯,面容严肃道:“老李,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
当天快下班时,李闯来到江赐的办公室,打量着办公桌上的玉石貔貅,很随意地问道:“老板,下班有空没,一块儿出去喝点啊?”
江赐放下茶杯,轻声问道:“还有谁啊?”
“就我和老金。”
“怎么,有事么?”
李闯收回目光,笑道:“难道没事就不能请你啦?”
江赐无语了,只好点头道:“那行吧。”
晚上,三个人也没去大酒店,只是找了家经济实惠的烧烤店,喝啤酒,撸肉串儿。
酒酣耳热时,金大成和李闯就纷纷提起了云端浴室的生意不景气的事儿,问江赐到底有啥打算,能不能交个实底。
江赐正津津有味地撸着羊肉串儿。相比于其它什么腰子、油边儿、鱼豆腐什么的,他更喜欢羊肉串的味道。再有就是毛豆了,喝冰镇啤酒,磕毛豆,特别对路儿。
他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瞟了两人一眼,笑道:“啥意思啊,我怎么觉得,你俩对云端浴室,咋比我还上心呢?”
一句话,说得金大成的眼圈忽然有些泛红了,他用手指敲着桌面,满脸涨红道:“江老板,别看你比我们年轻,可你比我们有本事,所以,你可能没太拿云端浴室当回事儿,可我们哥俩却不同啊,我们把这儿当成了家。如果这个家要是没了,我们能不急吗?”
李闯闻言,一仰脖,咕嘟咕嘟,干了一杯啤酒,也眼珠子通红地盯着江赐。
江赐则攥着手里撸得溜光的钎子,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无语道:“至于嘛,瞧把你俩给急的。”
李闯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顿道:“老板,你给个痛快话,你是不是打算放弃云端浴室,拍拍身体走人了?”
江赐扔掉手里的钎子,瞪圆了眼珠子吼道:“谁告诉你们的?啊?谁说我要拍屁股走人了?云端浴室饱含着我的心血啊,你们知不知道?”
他再次抓起一根羊肉串儿,嘟囔道:“切,你们想哪儿去了,真是的。”
“那……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谁说我不着急了?可急有什么用啊?我这不是在积极想办法吗?”
“真的吗老板?你真的是在想办法?”
金大成不断地擦拭着眼角,这位竟然老泪纵横了。
江赐拍了拍金大成的肩膀,苦笑道:“唉,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我真服了你们了。”
李闯不爱听了,“你说谁是太监呢?罚你一杯啊。”
江赐豪爽地拎起酒瓶子,“咚咚咚”给三只杯子都满上,端起酒杯道:“来,也别罚谁了,咱们哥仨一块儿走一个吧。”
那二位虽然也端起了酒杯,却并没喝,“老板,你还没把实底告诉我们哪,你到底有啥招啊?你既然不让我们帮忙,但又不把实底告诉我们,你说,能让我们放心吗?”
江赐皱眉道:“我说你俩怎么像个娘们似的,这么磨叽呢?实底是啥?实底是商业秘密啊,我能告诉你们吗?实底我肯定不能告诉你们,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句实话。但在此之前,咱哥仨得先走一个。”
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奈,只得一同跟江赐碰了一下,三个人一仰脖,都干了。李闯急忙追问道:“啥实话呀?”
“呃”,江赐打了个酒嗝,说道:“我知道你们俩到底是咋想的,说穿了,不就是担心云端浴室黄了,你们俩没地方开饷去了么?所以,我的实话就是,你们放心,哪怕就是云端浴室没了,我也照样给你们开工资。这回你俩放心了吧?”
李闯拎起酒瓶子,又给三个空杯子满上,然后说道:“老板,可千万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啊,一旦我们哥俩吃不上饭了,可就领着老婆孩子,到你们家过去。”
江赐嬉皮涎脸地摆摆手道:“老婆孩子我可以留下,但你们俩啊,爱哪哪去。”
“哎哟,原来你小子没安好心哪,罚你三杯。”
气氛一直压抑的酒桌,终于传来了欢声笑语。
第二天,江赐与胡二在云端浴室的大厅里闲坐。看上去,江赐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平静,波澜不兴。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焦虑不安了,双眸中,甚至还有了一丝笑意。并且东拉西扯地闲聊起来。见状,胡二松了口气。他深知江赐的脾气,只有在他心情好的时候,话才多。
不过,江赐却对浴池的事只字未提,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说,有一次,企业组织员工去海边度假。半路上,黄海大客车行驶在一条狭窄的道路上,前面有一辆当地的卡车,不紧不慢地蜗行着。黄海大客想超车,可是按了几次喇叭,前面的卡车始终是无动于衷,气得黄海大客的司机,一个劲地骂娘。
终于到了一处比较宽阔的地方,黄海大客司机一脚油门,这才超了过去。而在超车的一瞬间,憋了一肚子火的司机,探出头去,忍不住冲卡车司机破口大骂:“为什么不给老子让道?”
骂完了,黄海大客一溜烟而去。
如果就此开溜的话,也就什么事儿没有了。偏偏前面堵车,黄海大客不得不停下来。这时,后面的卡车追了上来,紧挨着黄海大客停下来。卡车司机跳下车。他是当地人哪,哪能吃这亏。而且这家伙一脸横丝肉,是个黑胖子,一身油渍麻花的,一看就是经常跑长途的,不好惹的主儿。
他稳稳当当地地凑过来,指着黄海大客的司机道:“哎,你刚才骂谁呢?”
黄海大客的司机也是年轻气盛,哪能服他呢,推门就跳下去了。两个人开始理论起来,眼看火药味儿越来越浓,就要动手了。
而黄海大客上的女工见状,立刻嚷了起来:“哎呀不好了,咱们的司机要吃亏。你们男人赶紧下去吧。”
这句话就如同进军的号角一般,车上的这帮老爷们,刚刚用过午餐,还喝了不少酒,正闲得无聊呢,一听这话就炸了,“嗷”地一声,都蹦起来,一阵风似的冲下车,把卡车司机团团围在当中。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的,推推搡搡,气势汹汹,诘问卡车司机道:“哥们,你想咋地吧?”
卡车司机懵了,没想到黄海大客上的一车人,都是一个团队的。自己人单势孤,顿时怂了,嚣张的气焰也没了。只好悻悻地溜了。
等回到车上,嗬,这帮老爷们,这回可来劲儿了,就如同凯旋的战士一般,手舞足蹈,有说有笑的。而且有骆驼不吹牛。其中一位趾高气昂地叫号道:“敢跟老子来这一套。哼,真不是吹牛b,只要是在本省范围内,老子谁也不哆嗦,爱谁谁。”
讲到这,江赐不由得笑了,摇头道,真有意思啊,真是让人大开了眼界,这就是百态人生啊。
听江赐这么一说,胡二也来了兴致,“老板,你碰见的这点事儿,那才哪到哪儿啊,我那回赶上的,那才叫惊心动魄呢,甚至可以说是心惊肉跳。”
于是,他也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巧了,那次,也是在员工度假中发生的事儿,也是在海边。
当时,大伙儿都去洗海澡。其中一位工友,从海里上来后,看到沙滩上有几顶账蓬,好像是更衣室。走过去一看,里面还有淡水淋浴呢。而且,周围没人。于是,他近水楼台先得月,钻进去冲了个痛快。然后穿上衣服走人。结果,却被一位当地人给拦住了,管他要钱。
原来,那几顶账蓬,是当地人弄的,也可以说是设了个套,
就指着这个做生意呢。
工友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收费的呀,若是知道了,也不可能进来洗呀。
但是当地人可不管这个,说啥也没有用,你洗没洗吧?洗了就得收费。而且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于是,两人就说急了。又都是年轻人,气盛,结果当场动了手。
而一旁,工友的一位同事看到后,立刻冲过来帮忙,俩打一个。结果,当地人自然是吃了亏。但他抹着脸上的血污,指着俩工友鼻子怒道:“小子,你们等着,这事儿没完。”说罢,就一溜烟地跑了。
两个人也没当回事儿。等回到度假村的驻地后,有知情者替他们捏了把汗,说你们闯祸了,这些当地人,可不好惹。你们还是赶紧逃吧。
两个人一想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呀。于是,他们赶紧收拾了东西,立刻搭车走了。
幸亏他们走了。
他们走后,还没过二十分钟呢,度假村的外面就热闹了,传来了摩托车的引擎声。那可不是一辆两辆的摩托车,而是四十多辆。而且是当时最流行的“幸福”和“铃木”,四十多辆摩托车,引擎声同时轰鸣着,有如天边滚过的闷雷一般。就这阵势,谁见过?
四十多辆摩托车,眨眼间就把院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且摩托车不熄火,引擎一直轰鸣着。而骑手们,个个都都戴着头盔,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砍刀或者是镐把。
当时,度假村里有一百多名员工呢,可是谁敢阻拦?连个扁屁也不敢放啊。这伙人就跟黑社会似的,谁敢吱声啊?全都被镇住了。
这些人杀气腾腾,闯进院子,扬言要找那两个打人的小子算账。进院后,他们就开始逐个房间地搜查。
最后,还是企业的领队的,硬着头皮站出来,好言相劝,说那两个打人者,因为企业领导有急事儿找他们,已经回去了。今天这个事呢,不算完,等我们回去后,一定跟领导汇报,狠狠地处分他们就是了。
最终,这伙人毛也没搜到,才悻悻地作罢了。
听胡二这番绘声绘色的讲述,连江赐都听得心有余悸。一时间,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了。
半晌,胡二忽然问道:“老板,我看你今天心情不错,怎么,找到摆脱困境的良方了?”
江赐拍拍胡二的肩膀,开心地笑道:“有你们这帮哥们弟兄捧我,那就是最好的良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