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巅，如今只独立着一匹白马。它轻巧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朝山下跳去，它跳的很快，快到它能清晰的看见赤色巨蟒的脸，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成全了那赤色大蟒。它艰难的在半空转了个身，突然看到群山之巅，一个全身布满血色的男孩顾身立在那。不，它想来是看错了，想来那不过是另一条赤色蟒蛇。
山下，男人领着一个少年，二人穿过小径，终于看到了那一片花海，少年人的激动溢于言表，男人则要沉默许多。
“先生，先生，你看，漫天的黑色花朵。“没有花茎花叶的花都就像浮在半空一样，在他看来自然是漫天的黑色花朵。
“漫天黑色的花朵！“
“奇怪，明明胖小子说是一片白色的花海呀？“
“那大人们看大的是什么？“
“大人？就是五颜六色的花，听说有人将它们移植回自己家，没两天就枯了，之后整颗花都枯萎了，风一吹连灰尘也看不见。“
“那你看到的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刚刚。。。。。。先生，您看到的是什么颜色？“
“白色的，纯白的，像罂粟花的模样。“
“先生，那你看到它了吗？“
“看到了，你看不到吗？“
“它在哪？“
“它就在那！“男人伸手指着半空中的一个白色影子。
“它死了？“
“不，它死不了。“
“为什么？“
“因为你我还活着。“
“它一只在心里？“
“也许会被蒙蔽，却不会遗失。“
突然，眼前的白色花海在一瞬间如红莲业火般整片燃烧起来。
“先生，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看着，等着，等到它熄灭为止。“
“它什么时候会停止？“
“它永远也不会停止。“
“那我们还等？“
“只要有飞禽野兽闯进去它就会将它们整个灼烧殆尽，我们在等，等它们尽了，我们在过去。“
“它不会将咱们也灼烧殆尽吗？“
“不会，它等的就是咱们。“
青年相信男人说的是对的，即便此刻男人让他走到那业火之中他也是甘愿的，只是他对此所产生的确信却是建立在男人根本不会让他走到那业火中这一事情的确信。他突然想到不知哪年哪月听来的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如今他也许还不能成为男人的知己，毕竟有多少事他都没有男人懂得透彻。可他知道男人肯定懂他，也许知己是要双方在心思上有同等的认知，要彼此心灵相通，可于他而言，能有一个人能懂自己这就已经足够了。
“先生！“
“它在叫我们过去。“
青年突然化成一身黑色铠甲，将男人包裹在内。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男人做的了，相信男人是一回事，可他仍要做到万全的准备。
“你不必做到这样的。“
“先生，这是我自行选择的，心里没有不甘更没有怨念，能像如今这样，恣意的活着，即便是本着死亡，这也是被自我认可的，和过去的偷生自然不同。“
“如果这是你想好的。“
“先生，谢谢您！“
“走吧！“
青年随着男人走进业火之中，竟一丝灼痛也没有感觉到。他二人朝着那业火中心走去，随着他们的移动，那业火似越随着他们的步伐在收拢，竟越来越小。直到走近了，青年终于看清了那中间静静地悬着一颗白色的珠子，细看来却是一颗种子。男人伸出手，那颗种子缓缓落在男人的手心里。
“小白，我终于找到你了。“
“先生，等待虽漫长，结果却也算令人欣喜。“
“对不起，我迷了路，险些错过了。“
“相逢已经用尽缘分，又怎奢望这路上一片坦途呢？“
“先生，那它呢？小白呢？“青年终是忍不住，有些焦急的问道。
“我在这！“
青年听着声音，那确实是他熟悉的声音。“你真的在，先生说的果然没错。“原来小白和小白真的会相遇。
那粒白色种子上的光终于渐渐淡去，近处它终于现出了身影。仍旧如初时那般矫健俊美，这是世上最漂亮的白马。粗壮的脖颈更显出勃勃的生命力，更没了那碍眼的缰绳。这业火将那缰绳化为灰烬，还了它最初的自由。
“先生。“
“小白！没想到是你先找到了我！“
“先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好！“
路上，青年好奇地问道：“先生，为什么两个都是小白？“
男人想了想，道：“自然因为他们一样呀。“
青年看看被男人骑在身下的四条腿白马，又看了看被男人握在手心里的白色种子，第一次质疑男人话里的可信性。
“先生，您怕不是骗我吧！“
“还是不懂？“
“先生，您还是告诉我吧！“
“等你明白了我再告诉你。“
“先生。“
“哈哈哈！“
青年没有再问下去，他知道男人不会告诉他，他更知道他的路还很长。看着一身黑色的自己，他想也许有一天自己也能变成白色的，兴许就是自己想通的那天。
一路上，它都是静静地，男人再也没有给他拴上缰绳。也没有问它任何问题。它一路走，时不时会想起那个男孩，直到他和男孩一步踏上山巅之后，它知道自己要失信于那个人了。直到那一刻，它才清楚的知道，只有让那男孩真正得到那男孩才算真的死了，也才可以真正死去，就像那赤色大蟒。
每每想到这它都不禁甩甩头，将一起念头都甩出去，它知道自己还需一些时间来消化这许多事，不单单是男孩的事，还有那之后的事，只是此刻，它想将脑袋里的各种念头清空，就让它再偷些懒吧。
经过漫长的几个日夜，男人终于再次出现在竹林小筑外，世事流转也不过一息之间的事。上一秒他从这里出走，下一秒却已归来，却已是几重心境，各种滋味，此刻却已不能一一论述。如今的他退去了一身轻狂，唯有那份坚定仍如往昔般坚硬如铁，稳若磐石。这也是他这一路经历让他最终坚信的事，再也不是少年人那略带轻率的诳语。
“我们回来啦！“
白马打了个响鼻，瞬间化为一匹白色木马。青年看着眼前熟悉的青色，内心百感交集，他总觉得这个场景不止一次看过。在他那渺小的世界里，在那卑微的梦想里，也从有过这样的奢望。如今终于站在了这里，一切却又是那么的不真实，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个梦，还是因为他已不是他呢。
“你们回来了！“
青年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他不知道这美丽是因为她那出众的外貌，还是因为她那与先生肖似的外在特征。
“嗯！回来了！“
“我没想过你还会回来！“
'是没想过我会回来，还是没想过我会带着他们回来？“
“都有吧！“
“嗯！毕竟你不希望我回来！“
“可你还是回来了！“
“我并不想对此说些道歉的言不由衷的话！“
“你回来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而又必须有你告知我的？“
“小白死了，我们的孩子死了。“
“死了？“
“如果你在的话，他也许不会死。“
“即便我在他还是会死！“
“你在为自己推卸责任？“
“是你，你已经失去了孕育生命的能力，即便他活着也不过是个畸形的存在，或者一个万全如你一般的生命，我到宁愿他在此刻死去。“
“你这次回来心更狠了。“
“你赌输了！“
“是啊！我输了！“
女人侧过身，男人从女人身旁走过，带着这一路的风尘，更带着这一路各方势力作用下的所谓的更狠更硬的心。
“先生，您伤心吗？“
“不，伤心的事早就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您是伤心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小白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说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我是伤心的！“
青年瞬间默然无语，自己仍旧带着少年人的热情，这热情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细细看来，两人之间的相似处却不似初时那样明显。
男人和女人之间壁垒分明，那日男人来到寒潭边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可青年却也说不好他到底在等待什么。
“小白你说他在等什么？“
“你觉得他在等什么？“
“你觉得他在等什么？“
“哎，你们俩可以别一起说话吗？“
“可以！“
“可以！“
“你们够了！“
“。。。。。。“
“。。。。。。“
“那你是小白一号，你是小白二号！“青年顺手指了指两人。
“好！“
“好！“
“小白一号，你说先生真的在等什么吗？“
“嗯！“
“小白二号，你也这么认为吗？“
“嗯！“
“那他究竟在等什么呢？“
“那你觉得他在等什么呢？“
“那你觉得他在等什么呢？“
“小白一号，不准说上面那句！“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小白二号，也不准说上面那句！“
“也许。。。。。。“
“更不准说小白一号说的。“
“我觉得小白一号说的对！“
“你们俩就没有点不同意见吗？“
“高度统一证明一个团队正在走向成熟。“
“附议！“
“你，你们两个。。。。。。“
“即便你知道他在等什么又怎么样呢？“
“对！“
“那说不定我可以帮忙啊！那不是更快？“
“你怎么知道他想更快？“
“嗯，你怎么知道？“
“那不快还能更慢？“
“又是等待的未必是他人，而是自己。“
“是这样。你还是太年轻。“
“那也有可能不是啊。！“
“这到是也对！“
“也对！“
“所以你们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即便不是等待他自己，可需要等待的都是需要时机的，是催不得也赶不得的，你又能帮上什么忙？“
“不能催更不好赶那！“
“我看你们俩是根本就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知道？“
“为什么？“
“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会知道。“
“你在用自己的想法揣测我们所有人！“
“揣测人！“
“我，我只是着急！“
“你太年轻了！“
“太年轻！“
“那怎么办？“
“慢慢，慢慢等，等时间从你的思想里流淌过去。“
“要慢慢的，慢慢的等！“
“可我等不了。“
“等不了也得等！“
“得等！“
“那我还是先离开吧！“
“你要去见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我，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什么？“
“好奇她和先生的关系。“
“就这样？“
“嗯！是吧！“
“看来不止这样！“
“我，我就是好奇，可也不知道具体好奇什么！“
“不要对她好奇！“
“为什么？“
“好奇证明你对她感兴趣，这是一个信号，一个你讲改变的信号！“
“唉？你们俩怎么突然一起说话了？“
“因为我们害怕了！“
“害怕？“
“害怕你被那个女人吸引，毕竟你还年轻。“
“先生不是也被那女人吸引？“
“你怎么知道吸引先生的是这个女人？“
“那还能是哪个女人？“
“也许是从前的那个女人。“
“那不都是一个女人吗？“
“是也不是！“
“你们俩这说的是话吗？“
“过去的那个女人你了解吗？“
“不了解！“
“那现在这个女人你了解吗？“
“了解还能好奇吗？“
“可他不禁了解以前的她还了解现在的她，并且因为这了解目前在等待。“
“你是说他等的是那个女人？“
“他这样说好像也对！“
“不如说太对了！“
“你们俩在说什么？“
“我们俩说，你终于知道他在等什么了。“
“他真的在等那个女人？“
“你看，潭中心有东西出现了！“
“那，那也不是个人那？“
“你看清了？“
“那不就是片翠竹叶吗？“
“对！“
“那你们怎么说是个女人？“
“我们什么时候说的？“
“你们俩，你们不是说他在等一个女人吗？“
“是啊！“
“你们俩不会是要说可是我们也没说从潭底浮出来的是个女人是吗？“
“你猜到啦！“
“你们，你们俩。。。。。。“青年想起一个词，为老不尊，这俩活了千万年的，这是在这逗闷子呢。
“你还太年轻。“
“对，你觉得你看大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觉得我看到的就是枚翠竹叶。“
“我们俩觉得我们看到的就是个女人。“
青年有些恼了，伸手想抓住白色小木马，木马灵巧的躲过了青年，正得意时一脚踩在那粒白色种子上，整个打了个趔趄，摔倒时砸在了已经被放倒岸上的翠竹叶。三个人都有些怕了，白色种子落在白马的头上，白马跳进青年手里，男人一直没有转过身看向三人。
“她死了！“
青年身体不由得一阵颤栗，先写将它握着的那枚白色种子跌落在地上。
“先生？“
“她终于死了！“
青年一瞬间握紧怀里的小木马，他不得不抱紧他们。男人的状况如今他更是琢磨不清，他有些怕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怀里唯一能抱紧的。
“先生他怎么了？“
青年期待的回答并没有响起，周围似乎只有晶体碎裂的声音在，他想，那或许就是人死去的声音。
“你们，你们俩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王八遇险头头尾尾的都往回缩呀。“
“你个小孩说什么呢！“
青年没想到那颗没嘴的豆子先恼了，后来一想也就明白了，那另一位压根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不定真觉得自己和王八一样耐活呢。
“哎，咱们走吧，先别在这了。“
“那怎么成？“
“那你说怎么办？在这不还是给他添堵？“
青年一想也是，毕竟这翠竹叶是他们仨合伙弄坏的。想到这他恨不得借了它的两条腿，好赶紧逃开。
青年环顾四周，心里一惊，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的地方，就在竹林小筑前。他还记得那女人很漂亮。
“你这小傻子！“
“你骂我干嘛？“青年有些委屈，不明白小白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看你来的地方！“小白一号那颗豆子像位老夫子似的，是一阵摇头叹息。
“这地方怎么了？“
“不是这地方怎么了，是你怎么了。“
“我？我怎么了？“
“你刚刚心里在想什么？“
“我，我没想什么啊，我就想，就像先逃开啊！“
“你心里没想那个女人？“
“我，我，我没，没啊！“
“你也别这么追着他问了，他自己兴许都不懂。“小白一号那颗豆子竟又打起了原场。
“先生说的她就是那个女人？“
“你也是奇才，都以为你懂时你不懂，都以为你不懂时你又出奇的懂了。“
“她怎么死了？“
“时间到了。“
青年等都没有防备，男人的声音突然从他神户传来，吓了他一跳，青年一时竟有些心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你来了，便更不能留着她在了。“
“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明天起你便带着他们俩一起吧！“
“先生？“
青年想要追过去，白马将他揽住，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青年靠着身后的竹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一阵发空，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等他缓过神来时，满脑子却都是那个女人。
第二天，男人将青年带到了一块巨石前面，道：“你想在这上面刻什么？“
青年有些迷茫，道：“刻什么？“
“你最想的东西。“
“最想的？哎，小白呢？小白马怎么不在？“
“你最想它？你是想刻匹骏马吗？“
“啊？那，那倒不是！“
“那你想刻什么？“
“我想刻一幅万里山河图。“
“确定吗？“
“确定！“
“那你明天天黑前刻完吧！“
男人说完便走了，青年一个人茫然不解，明天天黑？还不如今日天黑呢，这样明天他还好过些。这万里山河图他怎么画？他又哪里见过万里山河？
“你们俩，你们说先生这是怎么了？“
青年一句话落，才想起无论是那匹马还是那颗豆子如今都不在。只是闲钱先生不是说让他们三个一道的吗？怎么那俩个人都不见了？
“这万里山河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青年追悔不已，早知便不夸下这海口了。
深夜，青年那处还是毫无进展。屋舍里，男人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背影却是被月光照的清楚极了，仿佛能看见那男人左肋下微微凹陷的一处。
“先生，您的万里江山又是什么样子的？“
“小白，你想问什么？“
“如果是你，你又想在上面画什么？“
“一个人吧，一个人，或许还骑着一匹白马。“
“人？这万里江山左右也不过是个人而已。可如今那孩子心大着呢，肯定是想不到的，您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我想领他去看一切他想看的。“
“然后一一摧毁？“
“不，只是让他都看看而已。“
“看过后呢？“
“看过后也许还能有个机会。“
“你还没放弃？“
“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我什么都知道，可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发生过的我都知道。“
“那没发生的呢？“
“没发生的当然还不知道。“
“那你这劝阻是？“
“我没有劝阻。“
“对了，你说的发生的是指过去的还是现在的抑或是未来的？“
“怎么说？“
“如果要是未来的，你不是已经知道结果了？“
“如果我已经知道呢？“
“知道也不要告诉我。“
“你这是铁了心了。“
“嗯！“
“如果还是不行呢？“
“如果还是不行，翠玉竹也就碎了。“
“你，你还真是。。。。。。“
男人没有再说一句话，仰躺在床上，月光似追着他一路跟来洒在他脸上，月光浓密没有一丝缝隙，男人迎着这样的月光也不知会不会窒息而死。直到月光看似被吹起一个弧度时才安下心来。
“先生，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一件事，我的能力被限定在现在与过去，所以对于未来，我其实以我所知，那不过是对过往经验的一种总结。你可以放心了。“
男人翻了个身，月光无奈，只能再次盯着他的背影。他知道小白在说谎，他更知道小白为什么说谎。不过这都不能改变什么。
小白自己也知道他不会相信，可总要说点什么。这谎话就是这样，在你说的时候也并不觉得它天衣无缝，可说完了却觉得它是天衣无缝的。就像现在，小白觉得自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男人自然是要信了他的，即便男人并不相信，可那是个事实，事实就是即便你不信可说谎的人却没什么可被怀疑的。不管怎么，谎言总有其生存的空间在。
这一夜，青年笨拙的用凿子叮叮当当的想将他穷尽全部思想得来的对万里江山的理解刻在那石壁上，疼的那石壁想大声叫嚷，更想遁逃而去，可怜它不仅被禁了言更被禁了足。屋内的男人不知何时早已睡去，那粒白色种子独自被摆放在实木桌上，与它遥相呼应的是不远处的一摞摞书籍，看着似好久也不曾被人翻阅过，似成了某种禁忌。月光离开男人坚毅的背影，一瞬落在实木桌上，缓缓移向白色种子，像怕它逃跑似的，在最后一瞬将它兜头罩住。时不时还要分神看顾一眼男人和不远处的一摞摞书籍。就这样，忙忙碌碌的一晚也便过去了。
“先生，先生，我刻好了。“
小白听着青年底气不足的喊声，便知道他这是尽力了，可看来结果并不好。想来青年是想着早死早超生，赶紧了解了也是一桩轻巧事。
“他叫你呢，想来已有结果了。“
“小白，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那，你现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更上一次层楼啊。“男人含混不清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戏谑之意。
“瞎话？哪里就是瞎话了，好坏也都叫个结果不是。“白色种子跳着脚蹦跶着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
“嗯，这倒是也对，好坏自然都叫个结果，咱们就看看这结果有多坏？“
“哎，听声音就知道是能有多话就多坏的。“
“走吧！“男人迅速伸手，将白色种子攥在手心里，翻身下床。
砰的一声，门在少年人面前打开。青年不禁朝后退了两步，有些磕磕巴巴的道：“先，先生。“
“嗯，走，去看看你的万里江山。“说着越过青年，大步朝石壁走去。
“先生，先生，您慢些。“
“有人和我说早死早超生，我觉得这话说的甚是有理。“
青年不再言语，心想他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临了临了，反而不想初时那么坚定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就衰竭在这最后当口了，这就是老人口里的最后一哆嗦。他真相扛着他的先生就朝旁处跑走，能晚一会到那石壁前都是幸运。他所有的勇气估摸着都用在了那敲门上了。
只是这在长的路都有到头的时候，青年走的再慢也还是磨磨蹭蹭的到了那石壁前，看见了他昨夜的万里江山图。
“这是你的万里江山图？“
“嗯！“
“你在哪？“
“我？我在这呀！“青年实在是不懂男人所问问题的题眼在哪，只能顺着本心来回答，可以想见，这并不是男人想要听到的答案。
“那你的图里有什么？“
“有高山，有江河。“
“还有呢？“
“应，应该还有白云蓝天旭日东升。“
“旭日东升？那夕阳西下怎么办？“
“啊？“
“这天上会同时出现两个太阳吗？一升一落？“
“这，这自然不会。“
“可我说会。“
“会？“
“你的万里江山图还有什么？“
“还有？“
“你在想想？“
“还有？还有我？“
“那你在哪？“
“我？我在这呀。“
“你在这？你在这有在干什么？“
“我，我在刻万里江山图啊。“
“你在哪？“
“我，我不在这吗？“
“你在吗？“
“我在啊！“
“那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刻万里江山图啊！“
“你在刻万里江山图？“
“我，我昨夜在刻万里江山图，现在我在看着我昨夜刻的万里江山图。“
“先生，他回的对，你再问他他也不会改变的。“
男人看了一眼打断他话的小白，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自己是急了些，确实是他失控了。
“先生，你应该带他去看看才是，你不是早想带他去看看吗。“
男人转身，对青年道：“咱们这就走吧！“
青年脚不自禁的朝前迈了半步又收了回来，疑惑道：“去，去哪啊！“
男人率先朝前走着，道：“去看看真正的万里山河。“
男人带着青年刚出了竹林小筑，便看见前面不停打着响鼻的白马，身上白色的皮毛泛着健康的光泽，眼里的光同太阳一样灿烂。
青年三步两步走过去，惊喜道：“你去哪了？我刚刚，我刚刚。。。。。。“刚刚怎样了？刚刚他被他的先生问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可这要他怎么说，尤其是他的先生如今就在他的身侧，能把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刚刚怎么了？“白马明知故问，斜乜着青年不怀好意地问道。
“刚刚你不在吗！“青年含混的回着对方。
“你怎么知道我刚刚。。。。。。“
“他说刚刚你不在。“白色种子突然打断白马的话。
“啊，对，刚刚我不在，所以刚刚怎么了？“白马一瞬间反应过来，顺着对方的话接着说道。
“快走吧！“男人突然将三人的问话画上了一个休止符，三人突然静下来，青年瞬间变的手足无措起来。
男人看着三人默不作声，摇摇头，反省是否是自己太过严厉了些，不过思来想去也没个答案，按小白的说话也是有答案的，就是他没觉得自己严厉。怎么也不能顺着三人的，不然还不定什么时候就露馅了。更不知道几人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那所谓的万里山河。
此时进山的人并不多，青年等人来到山脚下，并没有直接进山。男人倚着路旁的一颗足需三人环抱的大树，目光寻着直插入云的高山一路向上，最终也没有寻到那山巅之上的终极，最后也只能放弃。
“先生，今儿先不走了？“青年将问题在心里反复了不知多少遍，却还是问出了口。这本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只是他怕，怕这一个问题又引出什么要不得的问题，关键是先生如今的问题他都不见的能回答，因而心里是一阵的忐忑。
“嗯，在这歇歇脚。“
“嗯！“听了男人的话，青年不由得舒了口气，看男人的样子不像想多说的样子。青年也是奇怪，他的先生自从回来后整个人都似变了，和以往那个人不太一样，身上都是透着股子凌厉之气。那般气势给人的感觉并不好，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壮阔感，只是这壮阔却又难免带着悲切。青年吃不准是哪一样令他感到些许的惧怕，每每细想来，又都觉得不是十分贴合，那似乎是一种骨子里的恐惧，就深藏在他身体的最隐秘处，时时搅扰着他不得安宁。
“如果现在让你刻，你还想刻江山万里图吗？“
“什么？“青年一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瞬时有些怔忡。
“如果我现在问你，你想在那石壁上刻什么，你会怎么回答？“男人声调平直，半分起伏也无的再次将问题叙述了一遍。
“江，江山万里图啊！“青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的先生为何会有此一问，实是奇怪。
“那这一路你都看到什么了？“
“看到山林如翠，黄花点地，细听来不远处有小溪潺潺流水淙淙，还有，还有百鸟啁啾鸣啭，松鼠麋鹿在山林间穿梭，还有很多很多我以前没见过的。“
“还有什么？“
“还有蓝天还有白云，还有东升的旭日。“
“这些你都没见过？“白色木马突然问道。
“嗯，没见过，算是第一次见。“
“难了！“男人怀里的那颗白色种子不知因何发出这样的感叹。
“那你知道高山的模样吗？“男人没有对对方说的话做出神什么回应，只是接着问道。
“高山？“青年抬起头，仰望着眼前的高山，样子同男人何其相似，只是眼里的东西却与男人有着差别。
“对，你知道吗？“男人仍旧一步步朝前，似逼迫着对方。
青年摇摇头，道：“看不清。“
“看不清吗？“
“嗯，这山太高了，而此刻这云又太低了。“青年的思绪落在云上，落在那虚无缥缈出，却在回答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并回答的实实在在。
“此刻的云也不是那时的云了。“男人突来的感慨也不是青年所能懂的，值得庆幸的是终究是有人能懂的。
“它从来也都是好意。“那颗白色种子因被男人藏在胸口，发出的声音闷闷的，令人听了并不舒服。是那种心情上的不甚舒服，似乎人的双眼会随之一热。
“我也知道它从来都是好意的。何况几遍看清了又能怎样，看清的也不是该看清的，还不如看不清。看清不该看清的也是迷途。“
“你这样急切是不是知道什么了？“白色种子这样说时有意无意的压低了声音，兴许是出于一种心理上的心虚，它自己也说不清。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你更是什么都不知道，没办法告诉我，而我也说过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即便你知道。“
“你真的不想知道？你是真的不知道？“白色种子有些后悔，它的态度还是影响到了男人，从而影响了青年。
“我知道又怎样，我已经决定了。“
“你和他还真像。“白色种子不由的叹道。
“我和他？别说还真是，只是我不喜欢他的名字，太浪漫了。“
“你和他不是一样吗，他的名字浪漫，他的人也浪漫，而你这个人不是也很浪漫吗？“白色种子话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又像是回忆起什么开心事。
“不过我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分明是一样的。“
“我和他选的路不一样。“
“结果不是一样？“
“南辕北辙哪里一样？“
“南辕北辙是不一样，可地球是圆的，你们俩殊途同归。“
“小白，你今天话真不是一般的多。“
“你这么说证明我说对了。“
“你对你对，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他最后输了。“
“我最后也会输吗？“
“如果我说会呢？“
“会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
“我在乎的是这一路上我都还有那份希望，只要没走到头它就还是份希望。“
“我是不是活得太久了？“
“是，你是活的太久了。“
“太久了，老而不死是为妖，我现在就是个老妖怪。“
“你不是早就死了吗，你都死了多少回了。这一秒的生也许不过是为了下一秒死去吗！你不是老而不死，你是死而复生再也不惧怕死亡了。“
“那还不是老而不死？“
“如果真是老而不死你可能就不会像如今这样活着，你搞不好变着花样寻死呢。“
“会吗！“
“小白，我永远记得那年山上，你们大家都其乐融融的样子。每次我去时，心里都很高兴，所以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去的，我怕就怕那样的地方会被人破坏。可最后这样的景象还是碎了，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碎了。到那一刻至如今，你不知道，现在做的一切是我所有的念想了。我也想过要放弃，可只要我静下来，时不时就会回到那一天，我看见屠刀落下来，你就倒在那，血流了一地，小白，我放不下，我就想看看能不能有那么个万一。你说我会失败，可你有没有想过，从最初我就没想过它会成功。可几遍下一秒就死了，这一秒我还是要活着，我活着不是为了下一秒而活着，我是为了这一秒而活着，虽然我是为了希望在活着，可很多时候我觉得，这希望不在下一秒，这希望往往是你这一秒创造的，你这一秒的生机才是下一秒的希望。我得试试，我一定得试试才行。我承认我是急了些，我也承认你这次的带来让我觉得更紧迫，可我的初衷从没变过。“
“先生，你说了这么多我都懂，几遍你不说我也是懂得。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看见过去的我了，它和我讲的故事让我，让我有些怕了。“
“它什么时候对你讲的？“
“再回来这里的第一天。“
“怪不得我觉得你怪怪的。“
“我想我也不过是想你能否定我。“
“你在逼迫我的同时也在逼迫你自己。“
“我实在是看的太久了，没有任何人成功过，而且无论人们到了那一步都没有成功过。最好的时候我懂，人心太宽，只是那最不好的时候怎么还是，还是没个变化呢。“
“你也说人心太宽了！“
“可世界都变小了，连活着都那样难呢。“
“世界的大小会改变你眼界的高低。可这人心呐，就没有比它还宽的了。人心太宽，那得多少东西能填满呢。何况我的心又宽不宽？我心里装的事难道还小吗！这人那不仅新款，这涌来填补的东西也不一样。可不管哪一样细算来也都不过是欲望。“
“可事有黑白，人有好坏，怎么能都一概而论，归结为欲望？“
“欲望本来也不算什么不好的形容，我倒觉得这本就是个中性词，只是过犹不及，什么事过了也都不见得是好的。“
“都说天使若是变的太过巨大那人也是怕的。“
“只是这魔鬼若是足够强大那也是能庇护一方不是吗。“
“可庇护得这一方，那另一方呢？“
“所以天使和魔鬼最好都不存在才好。“
“那你是天使还是魔鬼？“
“我只是人而已。“
“人？人也分天使和魔鬼的。“
“我是个人，坚持是我的私心，不够强大是我的能力有限，我从哪一方面都做不到，所以我就是个人。“
“这样说那有多少人也都不配这一个人字？“
“我私心里觉得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的能力告诉我我改变不了他们所有人。所以我唯一剩下的一条路就是不抱希望的走下去。“
“你这也是疯魔了！“
“也许是吧，不过我也早不在乎了，有多少人能对自己下得去手呢，而我可以。“
“你令自己堕入那尘世千万年，如今又想要寻回，那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早就疯了！可这世道兴许只有疯子才看的清楚。“
“你陪着一个疯子在这做梦，你也疯的不轻。“
“死不了，活不好，真个不如疯子！“
“你真是矛盾，又迂腐却又开明，又积极却又被动，又在看到过去时知晓未来。“
“这样不好吗？“
“这样好不好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从前的话是错了。“
“那一句？“
“你说只有我将见证一切，直到最后，可如今我知道你会陪我到最后！“
“那匹白马它也会一直在的！“
“你我都知道，那还是个未知之数！“
“别想了，睡一会吧，明儿还得上山呢！“
“嗯！“
青年听了许久，也没有明白二人话里的意思。白色木马却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只是也拒绝对他说上一两句。他有些睡不着了。云破月出，只是如今连整座山也融进夜里，看也看不到了。他只能猜测，猜测这更黑的一处是那高山，黑的一处是树林，稍浅些的是他们来时的路，至于那么宽一段条妆，那远处的光却不是天上的星，那是小溪最清澈时在黑夜落下的光。树林里叶与叶在打招呼，不算亲切，有些叽叽喳喳的吵闹。他听着听着似乎能听懂它们说的话，只是这时却有困了，也没来得及聊上一两句便睡了。
男人在太阳出来前便醒了，他叫醒青年，看着对方好梦正酣的模样，他一瞬有些心软，可仍旧是将他唤醒了。
“先生！“青年揉了揉双眼，有些酸涩，可精神还是很好的，伸了个懒腰便站了起来。
“走吧！“
“嗯！“青年似是习惯了男人如今的沉默。说是沉默也不对，男人似乎只有对着他才沉默，明明先前还同小白说了许多话。只是男人对着他沉默了，他也并没什么好办法打破这沉默，他只能顺应。
“你想上山吗？“
“嗯？“青年有些怔忡，这样的状况已经有几次了，他以为男人不会说什么，兀自沉寂在自己的思绪里，而男人却有突如其来的问了一个他几遍思想没有溜号也回答不出的问题。
“你自己想上山吗？“
“说实话想！“
“你自己也是想的？“
“嗯，想，可也不那么想！“青年听出了男人语调上的一丝上扬，可仍旧老实的说出了心里话，他觉得谎话要比这句话更不好。
“上山对你来说并不算勉强？“
“我也想看看这山河的模样！“
“为什么想看？“
“我想把它们刻出来，刻在那石壁上。“
“你那么想将他们刻出来？“
“嗯！“
“那好，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