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轻车熟路，朝着老狐狸的大本营而去。一路二人无话。人面桃花仍在想着不久前自己被看穿的事，其实这么说也不对，不是它想想，而是它忌惮，它越是强迫自己不要想，越是不受控制，甚至此刻它就在想有没有办法能够克制男人，它知道它这么想一定会被男人知道，却更迫切的想要相出一个克制的办法。
“别想了！“
人面桃花叹了口气，道：“是你你不想吗？“
“是我想不出来的就不想了！“
“破罐子破摔了？“
“你觉得我现在又如何？“
“我看着好极了！“人面桃花毫不掩饰的揶揄着对方。
“你能这么说我也觉得好极了。我又不能把你如何了，你说是吧！“
人面桃花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可也不全是。
“我知道你不能把我怎么样，可，可。。。。。。哎！“
“觉得不舒服？“
人面桃花道：“不止，更多的是一种不安。“
“不安？“
“我以为你该懂！“
“懂，懂，怎么不懂呢，不懂的话怎么会在这呢！“
“就是那种不安！“
“可你看，我是在这，可我也不是那时的我了。“
“所以？“
“所以就坦然点，破罐子破摔好了，在坏能坏到哪去呢，别忘了，你可是个没有遇见过好的人，还怕坏吗！“
人面桃花听了确实不像先前那样焦躁了，如果对方的话算得上安慰的话，它确实算是被安慰了。
“你也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男人笑了笑，道：“怎么会？“
人面桃花听了，惊道：“什么？“
“谁会这么安慰自己呢！“
“那你？“人面桃花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前面已经是悬崖了，自然不需要谁来劝说了，自己就知道掉头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事呢，我是干不出来。“
人面桃花听着，竟从男人的话里觉出些类似伤感的东西，不过男人此刻还有这种感受吗，它可不太确定。
“所以他才让人嫉妒！“
“蠢成那样，确实一般人办不到。“
“你不是同样也嫉妒他吗！“
“那是过去，不，不对，不是过去，那是某一刻，可一旦那一刻过去了就什么都过去了，那一刻多短暂那。“
“快到了吧！“人面桃花不自觉的转移着话题。
“快了！“
“你，想见他们吗？“它一直想着他们愿不愿意见到男人，可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男人是不是想见他们。
“想？不想？我也不知道，我也不去想这些！“
“为什么？“它以为男人会给一个干脆的答案。
“为什么？因为没用啊！“
这答案似乎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想真的没有用吗？“
“如果你不去实施，或者你不想去做出什么实际的事，那想只会让你痛苦，别的什么也办不到。“
“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看罗曼蒂克，他从来都不痛苦，甚至对于自己想要的一切同那人一样明确，那不是很好吗，我不能成为他那样的人，可却可以成为罗曼蒂克那样的人。“
“罗曼蒂克那样的人？“
“这不是最出来的时候你想让我看的吗？“
人面桃花听了，有些不确认是不是自己真的曾有过这种想，可那想法此刻想来却觉得那样的陌生和遥远。
“也许并不是我说，是你自己说的！“
男人没有反驳，道：“也许吧！“
良久，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快到了吧！“
“快了！“
老狐狸坐在自由一队的大本营门前，还在想着那个梦，或者说本来是在想着那个梦，可想着想着他便有些累了，稍稍放松下来，在即将进入睡眠状态时他彻底将那个梦忘到了脑后，于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他同白板之间究竟交谈过什么，白板又是何时走的，最后，他竟然想不起白板究竟有没有来过。
祭狗轻轻拍了拍老狐狸的肩膀，道：“回去吧！“
老狐狸睁开困倦的双眼，额头上的皱纹也在一瞬间一条挤着一条的朝着上方蠕动着，看了看眼前的人，老狐狸沉声道：“我晒晒太阳！“
祭狗叹了口气道：“这儿会哪有什么太阳？“
“有，你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了，太阳就快出来了。“
祭狗叹息着离开了，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眼前这人，也许白板说的话还有一两分的效果。可那人现在也不如往常来的勤快了。
老狐狸也许是灌了风，猛的咳嗽起来，喘气的声音像个四处漏洞的破房子被大风不停挤压着，三两句话说不上就要喘一喘。祭狗听不得老狐狸这样的声音，走的更快了，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他似的。
老狐狸的咳嗽声终于平复了，半睡半醒间好像听见有人在同他说话，声音即近又远，也许是风带的话。
“不要睡了！“
“就睡一会儿，我太困了！“
“快醒醒，不要睡了！“
“为什么？我真的很困！“
“再睡下去就要被他们吃掉了！“
“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他们！“
“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你身边的人！“
“怎么会是他们？“
“就是他们！“
“他们不会吃掉我的！“
“就是他们！“
“除了这个你还会说些别的吗？“
“就是他们！“
“我不会信你的！“
“总有一天你会信的！“
“你又是谁？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你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呢？我，我以前记得的，可这会儿不记得了！“
“以前记得？你的记性怎么同我一样差！“
“我的脑子被吃掉了，所以记忆就变差了。“
“那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我，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说我的脑子被吃掉了吗？“
“那你的脑子被谁吃掉了？“
“被谁吃掉了？我，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个人说自大什么的，也许是被自大吃掉的？“
“自大是个人？“
“你觉得自大是个人吗？“
“不是我觉得，是我在问你！“梦里，直到此刻，老狐狸终于有些气急败坏，说话的声音都不禁大了起来。
那个声音也变的尖锐了起来，道：“我不是说我记不清了吗！“
“那你还能记得清什么啊！“
那声音好一会没有响起，也许是在回忆，可结果却仍不尽如人意。
“我，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要告诉你，你要被吃了！“
“我知道，你都说了好几遍了，是被他们吃了。“
梦里的老狐狸简直不像是老狐狸，至少不是他自己熟悉的那个自己，他很少如此对什么人说话，像是透着一股子厌烦，更像是他人对自己的厌烦。
“是真的会被吃掉，你看我。“
“吃掉又能怎么样？“
那声音显然吓坏了，惊恐的道：“被吃掉就会像我这样，记不住所有东西，甚至记不住自己是谁。“
“记得住又如何？“
那声音似乎倒吸了一口气，颤着声音道：“这，这还不重要？“
“他们都觉得不重要！“
那声音突然惊慌起来，道：“完了，完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老狐狸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一声声的来不及了，像是随着风越飘越远，越飘越远，最后消失了。再睁开眼时他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男人带着人面桃花终于到了。
男人看着眼前陌生的人，仍从那依稀可辨的眉眼中看出了这是老狐狸。男人强压下内心的惊讶，露出灿若朝阳的微笑，操着轻声软语道：“狐狸叔叔？醒醒，看看我是谁？狐狸叔叔？别睡啦！我回来啦！“
老狐狸的梦被打断了，他睁开眼的瞬间便把那个梦忘了个一干二净，瞳孔里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此刻老狐狸满眼都是眼前这个男人！
“你是？“
“狐狸叔叔真不记得了？“
“你是未了？“
男人听了这个名字，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咀嚼了一遍，然后才道：“对，是我，我是未了啊，我回来了！“
男人握住老狐狸伸过来的手，搀扶着老狐狸回到大本营，那时祭狗不在，不知去了哪里，也许那人不久前从老狐狸身前走过，可老狐狸却并不清楚。
男人环顾四周，除了锈迹蔓延的更广了没有丝毫的变化，同这大本营相比，老狐狸的变化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此刻他才明白罗曼蒂克和白为何欲言又止。
“狐狸叔叔，他们都不在？“他分明记得这会儿大家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做。
“他们那？可能在自己的房间吧！我也不大清楚！“一句话说完，老狐狸便喘了起来。男人听着，像回到了山里，不知哪只野鸟在嬉闹，却远不及黄鹂鸟的悦耳动听，真真是如老挝般招人厌烦。
“是吗？看来是我离开的太久了，这儿都不兴原来的那些了。原来可是热闹了，大家围在一起，时不时就会笑闹好一阵呢！“
老狐狸道：“是吗？以前是这样的吗？“
男人的眼神微闪，有些惊疑不定，道：“狐狸叔叔你都忘了？“
“啊，忘了，现在啊，脑子不好使啦！“
“怎么会呢？那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我那会儿还小呢！“
老狐狸点点头，道：“嗯，也说不准那！“
男人看见老狐狸一副疲态，思索了一会儿，道：“狐狸叔叔，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老狐狸摇摇头，道：“没事儿，我陪陪你！“
过了一会儿，男人同老狐狸再没有说一句话，就在男人觉得对方已经睡过去时，老狐狸突然道：“他回来了！“
男人有些分不清这是不是老狐狸的梦话，只得搭腔道：“谁回来了？“
“你要找的人！“
“我？我没要找谁啊！“
“你祭狗叔叔，你不找他啊！“
男人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怎么这老狐狸说的话像是有别的意思在？可他此刻却也理不分明，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何况他有自信，所有人都不会拒绝他提出的建议。
“狐狸叔叔，你怎么知道祭狗叔叔回来了？“
男人动动鼻子，像是在嗅什么，脸上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见这副表情你就能自然而然想起'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的这句老话儿。
“你闻闻，看能闻到啥不？“
男人真的配合着闻了闻，然后才道：“什么都没闻出来啊！“
老狐狸动了动耳朵，道：“那你在听听呢？“
男人动了动耳朵听了听，道：“什么也没听到！“
“你没有问道一股子清新的味道？就像太阳晒过的被子。“老狐狸说完，却自己又反驳道：“不对，不对，清新的味道是雨刷万物的味道，太阳晒过的被子是烤死上面生物的味道，透着食物的香气。“
男人此刻觉得老狐狸比他疯的还要彻底。他疯的有边儿，这老家伙疯的都没边儿了，神神叨叨的。
“我什么都没闻到！可能是我鼻子不如您的好使吧！“
“那你听到金戈铁马的声音了没？“
“金戈铁马？“男人心想；这人又什么时候见过金戈铁马？怕不是在梦里？
“对啊，金戈铁马，你听见了没？“
“没有！“这次男人连多几个字似乎都欠奉。
“金戈铁马后头跟着小桥流水，这桥不是桥，这水它也不是水，这桥啊是一节马腿一节人腿，这水啊是带着颜色的水。“
“那不是很腥？“
老狐狸突然道：“对对对，对啊，就是很腥，你这不是能闻到吗！“
男人道：“狐狸叔叔，我不是闻到的，我是听到的！“
“听到的？这怎么听？“
“听您话里的话听到的！“
老狐狸点点头，道：“能听出来就好，就好！“
男人此刻有些弄不清这人究竟知不知道他听出的是什么，总是觉得这人话里的意思和自己想传递的意思不大相同。
“祭狗叔叔怎么还没回来？“
老狐狸听了他的话，道：“你不是不等他吗？“
男人一阵错愕，有些吃不准这人是真的记忆不好还是假的记忆不好。如果是假的那上面的一段话是否是在试探？
“不是您说的吗？说祭狗叔叔快回来了？“
老狐狸点点头，道：“啊，对，是我说的，我都忘了。你祭狗叔叔回来了，已经进门了！“
老狐狸的话刚落，门外便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男人朝门口转去，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人道：“祭狗叔叔！“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愉快，远别于同老狐狸说话时的样子。
“哟，未了长大了！“祭狗大步流星的来到男人身边，抬起蒲扇似的大手，照着男人宽厚的肩膀拍了几下。
老狐狸头也不抬，道：“你看，你祭狗叔叔都记得你呢，哪像我这个老糊涂，都快记不得未了小时候的模样了！“
祭狗面上似有些怪异，听了只是哈哈哈一笑了之。男人的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来去，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想。
“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男人笑了笑，道：“还没想好，应该会留一段时日，不过走的可能性比较大！“
“怎么？还没定？这是有事？“
男人还未回答，老狐狸却道：“没事又怎么会回来？“
男人做出一副尴尬的表情对上了真正感到尴尬的祭狗，又是尴尬的一笑，道：“这次回来却时是有些事的！“
祭狗一副了然的神态，道：“那也不急，累了吧，先歇歇，不着急。你的房间也还留着呢，平日也打扫着，干净的。“
男人是真的有些累了，也没有推辞，道：“我这确实有些累了。“先是对着祭狗道：“祭狗叔叔。“然后又低头对老狐狸道：“狐狸叔叔。“最后视线又落在祭狗身上，道：“那我就先去歇一歇了！“
祭狗道：“好！去歇着吧！“
老狐狸勉强的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等男人走远了，祭狗挨着老狐狸坐了下来，神色犹豫，像是在权衡思虑些什么，最后神色变的坚定，像是下了什么决断。
“老狐狸，这孩子回来你怎么看？“
老狐狸沙哑着嗓子道：“他是回来找你的！“
“找我？“祭狗语气疑惑。
“嗯！他就是来找你的！“
“那，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狐狸又是一阵咳嗽，之后断断续续道：“什么事？应该是好事才对！“
祭狗被老狐狸说的越发心里没底，只道：“如今还能有什么好事？“
“乱世出英雄么！“
他是第一次听到老狐狸以评价的口气谈论起如今的世事，可他竟然觉得这是乱世而非末世，这一点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那如今怎么办？“
“你去帮我把白板找来吧！“
“找白板？他知道些什么吗？“
祭狗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回答，却从身侧传出了一阵细微的呼噜声，气息匀称平稳，丝毫不像一个身体机能已经破败的老年人。
“这就又睡了？唉！“
老狐狸最近几年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甚至是想忽略都难以忽略掉。而他却又不可思议的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如今丙哥都不经常出现了。唉！他也不清楚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现今这个地步的。
祭狗走走停停，忽然想起什么，停身想细思索一番又什么都记不清了，就是那么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像是在逗着他玩儿似的。可这走走停停，终究还是到了。
白板看见祭狗，有些诧异，道：“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祭狗摆摆手，道：“没事，你先别忧心。“
河深也围了过来，道：“怎么了祭狗？说话怎么这么不干脆？“
祭狗叹了口气，道：“他回来了！“
白板同河深齐声道：“谁啊？“
“哎，那孩子回来了！“
“那孩子？“那二人又是一阵惊呼。
“就是那孩子！“
白板道：“他回来了？他怎么回来了？“
祭狗道：“他说他有事！“
“好事坏事？“河深也紧着问道，白板听了，也点点头，示意祭狗快些说。
“他没说，只说有事！“
白板道：“那你今天来是？“
“是老狐狸让我来的！“
白板道：“老狐狸？他让你来干嘛？“
“让你过去！“
河深疑惑道：“让他去？去干嘛？“
祭狗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现今是一丁点也看不透老狐狸了。“
白板同河深听了，也是一阵摇头，如今的老狐狸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可理喻。
“如今谁能看的透他呢！“
祭狗同河深相互看了一眼，各自漠然，叹了口气。河深拍了拍祭狗，像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有说出口。祭狗看的分明，河深那一眼里有着深深的同情，还有一份不知是不是错觉的悲哀。
白板轻轻抬手，不着痕迹的将河深的手打了下来，他知道祭狗不需要河深这份同情，更不能需要，如果祭狗也觉得自己值得同情，那便证明祭狗的心意变了，这人便不再是祭狗了。可他却也不能让祭狗知道他此刻的心思。原来不知不觉，似乎很多事很多人都变的忧思起来。
“咱们是现在就过去吗？“
祭狗道：“现在过去吧！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叫你的具体原因。“
河深看了看祭狗，又看了看白板，道：“我也去吧！“
白板想了想，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祭狗也道：“你又在瞎担心什么呢！“
河深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白板这一去，怕是现在仅有的安静也要打破了。他不想一个人在这猜想，越想越怕，他想去看看，想去验证，这样他便可以安心了。可安心之后呢？他却又不知道了，这又成了另一个需要他猜想的事。他想都怨那恼人的风，吹的人心也乱了。
“我也不是担心！“
祭狗听了他的话，不仅笑了，道：“不是担心还能是别的？还能有什么别的不成？你倒是说说，我听听看！“
河深一瞬间被祭狗说的有些窘迫，他一个大老爷们，这会儿怎么一副扭捏的小媳妇儿样，真不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老子就是担心了怎么滴吧！“
白板同祭狗没良心的笑了起来，笑声很是爽朗，撞到墙壁反弹回来还带着回音儿，就显得更加爽朗了。
祭狗使劲拍了拍河深的上臂，道：“这才是你吗，刚刚我以为你被谁调包了呢，想这人肯定不是我认识的河深，这估计就是个同河深长得相像的傻子。“
白板也应和道：“对，对，太对了，刚刚我也觉得那就是个傻子！“
河深抬起右手，有些懊恼的从脑门到后脑勺的摩挲了一下头发，看着两人仍旧带着笑意的脸，道：“你们俩还走不走了？“
白板道：“走，走，我们要是不走，怕是你今天这脸色是不能正常了。“白板说到这再没说下去，像是又要控制不住笑了起来。
祭狗跟着道：“这是不是就是老狐狸以前说的猪肝色？“
祭狗说完，同边上的白板又一同笑了起来。这回的笑声似乎长了翅膀，不停的呼扇着，且每一次都打在了河深的脸上。不然河深的脸又怎么会更红了呢。
祭狗同白板笑了好一阵，这笑声冲散了河深的些许担忧，但看着二人转身离开的背影，刚充散的这些许担忧不仅回来了，更有拖家带口的趋势。
祭狗张了张嘴，想让白板早些回来，却不知为什么说不出口。最后那想说的话也只是和着空气和口水咽了。可哪又是好消化的，河深只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来消磨那藏在肚子里的话。
祭狗走的有些快，白板在后面跟的有些累。他有些奇怪，可看着祭狗的模样确又不像真的有很紧急的事。
白板加紧疾走了几步，勉强追赶上祭狗，问道：“你怎么走这么快？尿急啊？“说完话还有些喘，真是把他累的不行。
祭狗像是突然意识到似的，疑惑道：“有吗？“
白板拽了对方一把，道：“有么？你再快点屁股后面都要着火了。“
祭狗抓了抓头，显得有些憨，道：“我真没感觉！“
“那你刚才想什么呢？“
祭狗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赶紧回去！“
“为什么想赶紧回去？“
祭狗被问的有些呆楞，道：“也，也没什么！“
“你自己都不知道问什么？是这个意思吗？“
祭狗点点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着想回去。“
“你下意识觉得有事会发生？“
这一次祭狗先是摇摇头，之后确有点点头，想了想，又是一阵摇头。
白板看了，有些急，道：“你这是干嘛呢？“
祭狗有些颓丧的道：“我，我也不知道，哎，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板有些诧异的道：“刚刚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祭狗有些懊丧的道：“也许是风太大了，有些刮脸了。“
白板差点被气笑了，风太大倒是真的，刮脸也是真的，可这风太大刮脸刮到这人脚下生风的往回赶就很难是真的了。“
“你这是把我当傻子呢？“
祭狗干脆也不走了，一屁股坐了下来，道：“我是真不知道，总觉得越往回走越急得慌，越是急得慌就越想快些往回走。“
白板没有随着他坐下来，仍旧站在那，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他多少能理解祭狗的心情，他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他却恰恰相反，他在拖，每走一步都似乎比平日要慢上一分，一来二去才被祭狗落下了。
祭狗本以为白板会说些什么，然而对方却一字未提，也不知此刻在想些什么。
“白板，你怎么不说话？“
白板垂下头，正对着仰着头的祭狗，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板顺着祭狗的话想了想，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祭狗道：“好像不知不觉的，就这样了！“
“祭狗啊，你说是今天才这样的吗！“
“谁知道呢，也许早这样了！“
“也许是从来便没有知道过，自然今天不知道也再正常不过了。“
祭狗重复道：“从来便没知道过么！“
白板朝着喃喃自语的祭狗伸出手，道：“走吧！“
祭狗歪着头看着他，像是一瞬间记不得这个人是谁似的，一副恍然世外的模样。
“老狐狸该等急了！“
祭狗一听到老狐狸三个字，眼睛里的神采恢复了，可也仅仅一瞬而已，一瞬之后便是一种急切，或者应该说又是急切。
祭狗将手搭在白板的手里，顺着白板的力道站了起来，道：“走吧！“
这一次，祭狗尽量克制走的慢些，尽量平复着心里的波澜，他要走的慢一点，或者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白板紧紧的跟着祭狗，告诉自己快一些，再快一些，不要落在祭狗身后，却也不要急匆匆的超过祭狗。二人勉强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也许他们再清楚不过，这路的前方就是平衡被打破的时刻。
祭狗想：白板那人为什么不说话了，平日里他的话最多了，有用的没用的，搞怪的还是损人的，什么时候也都不缺话说，此刻却一句话也不说。
白板则想：祭狗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关于未了那个孩子，关于老狐狸，甚至关于他自己，他觉得如果祭狗想说总是会有说的。
二人晃晃悠悠，恍恍惚惚，慢慢长长，就在二人觉得这路怕是也没个尽头，二人可以这么无休无止的走下去，不用再做什么决定，想什么未来险难，更不再认识未了，认识老狐狸的时候，他们两个走到了自由一队的大本营。
老狐狸像是已经知道二人来了，在二人进来的那一刻睁开了他那被褶皱挤的越来越小的双眼。白板不知道狐狸的嗅觉是不是很好，可他知道狗的嗅觉是很灵敏的，老狐狸此刻就像一头老狗，可能还是头沙皮狗，否则你没办法解释他那层层叠叠的皱纹。
“老狐狸？醒了？“
老狐狸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对方坐下。那个位置只能坐的下一个人，老狐狸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祭狗转身离开时拍了拍白板的小臂，似乎是回了自己的房间。白板站在那，直到看不见祭狗的背影，才走过去在老狐狸身边坐了下来。
“你叫我来什么事？“
老狐狸看了看白板，道：“他没同你说？“
“他说他也不知道！“
“那他同你说什么了？“
“他说未了回来了！“
老狐狸点点头，道：“那孩子回来了，今天刚到！“
白板疑惑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那孩子？“
“也是也不是！“
白板的声音突然拔高，道：“什么叫也是也不是？“
“我只是有些不安！“
“不安？“
“我这次第一眼见了他就开始不安。“
“这不会是你自己臆测的吧！“
老狐狸太了口气，道：“你现在也不信我了？“
白板听了，眼神有些躲闪，道：“我怎么会不信你！“
“白板，我可能快聋了！“
白板听了，惊呼道：“什么？那天不是还好好的？“
“我，我今天老是听见呼呼的声音，像是刮风的声音。“
“这会儿也能听见？“
老狐狸有些迟疑的道：“和你说话时还好！“
“什么叫和我说话时还好？“
“那会和祭狗，未了说话时便没有这么好！“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
“你分明话里有话！“
“是你先将如今的我想的不堪！“
白板将双手盖在脸上，像是要掩盖些什么情绪，也或许是想将脸上的表情抚平，也或许只是单纯的被拆穿心事后的手足无措。总之，无一例外都是些哀伤的事。
“也许吧！可你让我怎么想呢。“白板的声音掩盖在双手之下，闷闷的，细听来却像是大型机械在轰鸣，轰轰隆隆，轰轰隆隆。
“你在怨我？“
白板放下双手，侧过身，将老狐狸的身体朝着自己搬正，道：“老狐狸，你自己细看看，你看看，你映在我瞳仁里的样子，你睁大那双困倦的双眼好好看一看，你自己如今究竟是副什么样子！“
白板越说越狠戾，越说声调越高，他一股脑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一次会借着机会爆发，却在说完的那一瞬像被扎破的气球似的，不仅放空了气蔫了，意识更是越飞越远，直到气漏尽了，再软趴趴的落下来。
老狐狸真的认真看了起来，他瞳仁瞬间放大，嘴唇颤抖，脖颈僵在那，像是想要远离却又被强行固定在那里。
“不，这，这真的是我？这怎么会是我？“
白板轻轻将老狐狸推开，道：“也许不是你，却是真真实实我眼里的你！也许你说的对，如今我看低了你。“
老狐狸听了，瞬间潸然泪下，眼泪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而是横向卡在眼角的褶皱里，积聚着积聚着，一大滴落下来，砸在白板的手背上，烫的白板全身一阵瑟缩。
“你，哎，你。。。。。。“
白板不由得叹息，谁能来告诉他，他该说些什么话呢，或者谁能来打破此刻诡异的气氛，更打断老狐狸的眼泪。
“你，老狐狸，别哭了。“
那老狐狸真的不再哭了，白板有些惊讶，抬头朝着对方望去，不禁惊了一跳。
“老，老狐狸，你，你怎么。。。。。。“
白板的嘴像是被谁控制般，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板，你忘记那个约定了吗！“
白板听了，又惊又喜，一句接一句的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忘呢！“
白板看着老狐狸脸上的沟壑似是浅了些，有些急切，喃喃的对他道：“白板，你可要记得你如今说的，你可要记住啊！“
白板不住的点头，道：“我记得，我记得，我会记得！“
白板的话说完，老狐狸已经再次恢复了初时的模样，那双浑浊的眼睛也合上了，老狐狸又睡着了，像是一切都不过是他的错觉。
白板没有动，他就那么注视着熟睡的老狐狸。此刻的老狐狸像一根腐朽的木头，力道大些都会不住的掉削。他再等他醒来，虽然他猜到了再醒来的老狐狸应该不会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更不会记得那个约定。可他知道有事老狐狸还没有同他说，无论是哪个老狐狸，这件事都是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