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看着那几个大人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心里很不忍。挨挨靠靠的凑到白的身边，手里仍捏着那匹木质小马。
白的目光一直落在远处，像是穿透了一切阻隔落在了曾经银河一队的大本营。可也许白只是放空了思想发呆。了想，那也许是无可奈何下的自我放逐，是精神上的逃避罢了。
“白，你还在吗？“
白仍旧没有收回自己落在远处的视线，可思绪却早已被了拉了回来。
“在，一直都在的！“
了轻轻出了口气，道：“你能领我去找她吗？“
白的睫毛微动，转头看着了，疑惑道：“她？“
了抓了抓头，有些憨态，道：“嗯！我想去找她！“
白仍旧有些不解，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好给大家添麻烦的！“
了道：“可我听见她在叫我！“
白一把抓过了的手，道：“你说什么？你说她在叫你？“
了道：“嗯！是小木马告诉我的，她在叫我，她想我去找她，就在此刻。“
白一脸欣喜，道：“也许，也许我们终于有了希望。“
了不明所以，只定定的看着瞬间变的开心的白。
“了，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如果这片土地还能有孕育生命的能力，那一切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了点点头，道：“嗯，记得！你说她很重要！“
白道：“你说她在呼唤你，看来她不仅醒了，更在这个关键时刻成熟了。“白抬眼看了那群大人们，压低声音对了道：“我们这就走。这次能不能成事全看堵的这一把了。“
了握紧手里的小木马，坚定的点点头。如果能令叔叔们不再像如今这样受到伤害，如果他能帮上叔叔们的忙令大家轻松一点，他什么都愿意做的。何况，那总觉得那个女人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与熟悉，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当二人成功偷跑出来后，了突然有些想念，有些伤感。他回头望着这个也不过住了三四天的窝，脚步不自觉的朝着它迈去。那里有他最喜欢的人，更是他最割舍不下的。明明不过如往常一般的分离，却觉得已然天各一方再无相见的可能。
白拉了了一下，道：“怎么了！“
了摇摇头，把已经迈出去的腿生生转了个弯，背对着他爱的人们，一步一步朝前走着，再无将来。
去见她的路是那样长，长到了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却仍然没有到路的尽头。这漫长又所谓何来？是斩断过往牵绊的不舍，还是通往新生的急切？
“白，你可曾恨过？“
白回头，却是一惊，道：“了？你？“
了停下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白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此刻的了早已脱离了少年的模样，尤其是刚刚了叫他的那一声，那是迥异于曾经的那个少年语气里带着崇敬的意味的。如今这个少年长大了，甚至他们位置发生了对调，于他如同他梦里的那个先生一样，终是需要他仰望的存在。
“你问我有没有恨过，我可以告诉你，恨过！“
了像是早已想见他的答案，只道：“那之后呢？“
白笑了笑，道：“之后就不恨了！反而是深深的悲哀！恨意让我快速的燃尽自己，而这悲哀，却是三月的湖水，且深且凉且黑，溺毙了我，而且不泛一丝涟漪。恨着的我是那涅槃的凤凰，要么死要么重生，而这悲哀，却令我无所遁形，无法逃离。“
了问道：“那如今呢？“
白道：“仍旧是那样的悲哀！只是看的多了，麻木了。“
了道：“白，你要记得，谁都可以麻木，只有你不可以。如果连唯一看的见的人也麻木了，那谁还能告诉他们真相呢！那样只会更悲哀！“
白道：“你不是看见了什么？“
了摇摇头，道：“只是一种感觉！冥冥之中，有人想借我的口告知你。也许有人遇见了你的以后，怕是你将来会见了什么。“
白道：“还有什么是没见过的呢？“
了道：“你也说见多了便麻木了，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是那压死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道：“我会记得。我们还是快走吧！也许时间并不多了！“
了道：“是啊！谁又能睡多久呢？“
白道：“也许，有梦会睡的久一点，只怕梦也短暂！“
了没有在说什么，大步朝前走着，几步就将白甩在了后头。
白望着那人的背影，像一滴墨落在水里，慢慢晕染开，模糊了棱角，最后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然后，然后就会消失！
当白终于意识到这最后的结局时，一滴泪生生砸在地上，路的两旁纯白的花朵无根无茎，兀自狂欢独舞着。
了手里的小木马跌落在地，摇身一变，成为一匹白的骏马。路旁的白色花朵瞬间枯萎有瞬间繁盛，如此往复，生生不息。
路终于到了尽头，一身白衣的她在那里朝他招手。
“你来了！“
“我来迟了！你还是当初的样子，而我却早已迷失在岁月里。“
“可你终于回来了，所以我们走吧！“
“走？“远处的小白一阵疑惑，了也皱着眉头看着女人。
“你和我只有骑着这匹白马才能回到过去。而只有过去才能孕育生命。“
白边哭边道：“骗，骗人的吧，这一定是骗人的。“
了转身拍了拍白的头，道：“过去才是希望的开始。“
白尖声道：“那如今呢？那如今要怎么办？那如今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该怎么办？“
了道：“救了过去才是救了将来。“
白道：“你究竟在骗谁？我们醒一醒吧！醒一醒吧！“
了道：“我仍旧想要试一试。“
白看着那二人骑上白马，身影明晰可辨。那俊美的白马撒开四蹄，朝着不知道怎样的远方一去不回，只留他还在这片天地里做那苦苦挣扎的痴人。
白马一直载着二人，沿着那条白色通道一直走到一座茅草屋的外面。二人从马背上下来，白马又变回小木马的样子，端正的卧在小院内的石头桌上。
当周围的一切散去后，白才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他就在那座高山的脚下。周围只有他一个人，除了风只有这些冰冷的机械陪着他，没有一丝温度，从脚底凉到头顶。此刻的他不清楚罗曼蒂克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那两个人骑着白马又去了何处。无限的交集令他有些颓丧，反而自暴自弃似的仰躺在这空旷的天地间。
此刻，他看见了白色的云朵，蓝色的天空，有飞鸟从上空掠过，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抹影子，一闪而逝；身下也不再是冰冷的大地，而是油绿的青草，泛着特有的草木清香。远处的树上，一只鸟窝里嗷嗷待的几只雏鸟有些吵闹。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当一切在某一瞬突然安静下来时，他仿佛能听见了树根扎在泥土里不停向更深处延伸的声音，那样细微，却有一种蓬勃生命力的感动。
他睡着了！
不知多久，鸟儿离了巢，只余下几根羽毛，白云隐去了，蓝天被遮盖了，草地枯萎了，大树坍塌了，一下砸在他的身上。
他醒了！
“你终于醒了！“
白从指缝间看见了那个人，那个有着他熟悉面孔的人。那天夜里那个站在他床头的男人有着和眼前人相似的轮廓，只是那人更沧桑些。
“原来是你！“
“戏要落幕了！“
“不，这不是开始也不会是结局。“
“你说的对，这是某人的独角戏落幕的时刻，而整部戏仍旧锣鼓齐鸣的演绎着。“
“那又是谁在唱着这出独角戏呢？“
“重要吗？“
“不重要！“
“不过我终于可以清静的安眠了。“
“那，结局已定了！“
“嗯！只是我还是想亲眼见证！“
“为什么？“
“也许不过是想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更坚信一些！也许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留下的东西。“
“那，一起吧！“
“你怕了？“
“小白，我想我预见了结局！“
“总是要有个结局的！整部戏也都有落幕的时候！“
“可我不想生生世世做那伤人的见证。“
“那，你又想谁来承受这伤呢？“
“我！似乎也唯有我！“
“你也知道你是被选择的那个唯一！“
“可又是谁选择了我呢？“
小白举起右手，犹近及远的一指，道：“是这片土地选择了你！那也是他们最后的挣扎吧！“
白道：“那他怎么什么都不说？“
小白道：“良言不入骄傲者的耳朵。不是不说，是没人听罢了。“
白道：“最后，是被骄傲背叛还是背叛了骄傲？“
小白道：“如果逃离是背叛的话，那成功逃离便是带着遮羞布的背叛。“
白再没有说一句话。好像一瞬间把话都说尽了。小白侧过身，拉住白的手，道：“是时候了！“
白有一霎的抵抗，想挣脱开小白。可令他惊讶的是两人竟然再也没办法分开。
“白，人终究是要长大的！“小白再未看对方一眼，径直朝远处人影闪动的地方而去。他的步子很大，步速很快，白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那急切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去赴一场死神的约。
将军带着他的人与另外三队各个严阵以待，泾渭分明。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故事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刻。是尘归尘，是土归土。什么黑的什么白的都已归去！
将军有些慨叹，道：“终于到了这一刻了，我们彼此都等了太久了！“
白板朗然而笑，道：“可谁知道又是谁更急切呢！“
将军道：“听说，狗鼻子总是灵的，总能嗅到别人嗅不到的味儿，而野狗的鼻子则更胜一筹，果然没错。“
白板道：“所以你是承认了？“
将军道：“承认！毕竟成功前的等待总是难耐的！不过你们肯定也不遑多让，只是却要矛盾的多。“
白板道：“矛盾？野狗都是直肠子，否则消化不良的，所以从来没那些弯弯绕绕！“
将军道：“哦？死和死的晚些还是不一样的！而又想死又想死的晚点自然是矛盾的！“
白板道：“将军，你将眼皮向上撩一撩，你看看在你对面站着的这些人，你看看他们的眼睛。你就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王，可有时却不堪一击，那就是你真正看到他人的时候。“
将军将双眼眯的更细了，锐利的光从双眼映射出来，他承认，白板是对的。不过他仍是疑惑的。
“你呢！“将军抬起的右手直指罗曼蒂克的方向，那里有对自己般的笃定。
罗曼蒂克道：“明天我还不知道，可今天我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将军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有多想要那个明天！“
罗曼蒂克道：“可只有有了今天才能有明天！而如今的我不是如今的你！“
将军道：“每个明天都不同。有个少年告诉我的！“
罗曼蒂克道：“也有人告诉我，每个人的彼岸都不同。“
将军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能令你去往一个不同的彼岸！“
罗曼蒂克道：“谁又说得好呢！只是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白板突然道：“将军！你输了！“
将军道：“不，我不会让你们上岸的！只有你们死了，大家才能安稳的活着。在彼此该在的位置。“
远处白二人冷眼旁观着这场混战，面色平和。
“其实我想在他消散前再问一问他！“
白好奇的看着小白，道：“如今还有什么问题令你如此执着呢？“
小白道：“我只想问问他，可曾后悔！“
白道：“不需要问，我知道，他不会后悔。“
小白道：“为什么？“
白道：“因为我曾经问过一个人。“
小白释然一笑，低头时看见了正在逐渐变的透明的自己。他沉吟似的道：“他快来了！“
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将军看着受伤的众人，举目远观四荒，一片寂静。那总是被掩藏的很好的寂寞突破了自己设下的层层壁垒，轰然堆叠到眼前，比以往那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时候更令他难以接受。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将军惊到了。那一瞬华发即生，那一瞬皮肤枯槁，那一瞬，将军整个人皆腐朽了。
所有人都注视将军，而他却像无所感一样，直愣愣的盯着垃圾山的上方。有白色人形物体缓缓飘落下来。将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就那样望着那白色人形靠近。那嘴角的笑意沿着皱纹爬满了整张脸，那双微眯的眼睛大睁着，能看到里面透着虔诚。
白色人形停在半空的位置，挥手间，一个出生的婴儿落在丙哥等人的面前。之后那白色人形便消失了。
一众人还未从刚刚一波接一波的惊诧中缓过神来。将军回转身体，望着那些跟了他许久的人，最后定格在那最后的成员身上。
“你看，我们都老了，而他们还活着。“
那人笑了笑道：“老了好！这证明一切都尽了！“
将军道：“你后悔吗？只是几天的时间，就是光明与深渊的差距。“
那人仍旧笑着，道：“不后悔！戏总有落幕的时候！只是我们的恰好到了！“
将军道：“可他们仍在！“
那人道：“此刻之后，我们便都干干净净了！而他们，仍要挣扎不休！我累了！“
将军道：“累了就歇歇吧！我知道大家都累了！“
将军看着他的人瞬间化为齑粉，风来了，干净了！而他也被风吹散了！
一直作为看客的白仰头望着垃圾山，那施在他右手上的力道已经消失。他知道小白去了。而那个白衣的美丽女子也去了！世界终于归于平静了。
三个队分别回到自己的大本营休整。只有华夏二队最容易，彼此扶持着回去包扎伤口，之后可能只剩下闷头睡觉，把窝暖热了！另外两对，自由一队多了个天降的婴儿，而银河一队则多了一屋子要死不活的叛徒。
白早在小白消失的那一刻，便看见了当日的场景，而罗曼蒂克也觉得场面无非是他可以相见的。二人站在门前，只觉得有隐隐的恶臭，到不觉可怖。
白突然想到有件事还没有问过罗曼蒂克，本来已经握在门把上的手又收了回来，微微抬头，将将平视罗曼蒂克的眼睛，问道：“一会儿，你打算怎么办？“
罗曼蒂克微向后仰头，答非所问道：“你长大了！“
白道：“没有谁会永远不长大的。无论你有什么心思都收了吧！“
罗曼蒂克道：“我真讨厌你如今的样子！“
白道：“哦？前不久你不是也讨厌的吗？“
罗曼蒂克道：“如今，我讨厌你能与我抗衡的样子。“
白道：“曾经于你不过是场猫戏老鼠的娱乐。“白顿了顿，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罗曼蒂克微微叹息，他想若是四时轮替，此时应是冬至日后，白昼追赶着黑夜，再无闲暇了。
“你知道背叛是会上瘾的吗？“
白道：“嗯！所以呢？“
罗曼蒂克道：“所以，他们是谁都不会要的。就让背叛者与背叛者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白道：“你说的对！“
罗曼蒂克道：“我以为你会未他们说情。“
白道：“做了的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何况我们并未将他们赶尽杀绝，让他们自己生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因为姑息坏人而伤害好人，那是不明智的。善良与蠢我想是不同的意思。“
罗曼蒂克道：“我发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很吸引黑色。“
白没有理会罗曼蒂克略带轻浮的话，抬手将紧闭的门打开。一团黑气朝着二人的面门直冲过来。二人快速躲闪到门两旁。二人只听屋内有粗喘声，像野兽的呼吸声，伴着咀嚼的咔嚓声。
待黑气散尽，二人探头望去，屋内再也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人的活物，更来一具可以称之为尸体的死人都没有。
罗曼蒂克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个稀奇故事，古时候苗疆人会养蛊虫，他们将所有毒虫关在一处，最后剩下的就是那最毒的蛊虫。你说如果将一群人关在一起会怎么样呢！
所谓的活着真的是可怕的信念！白以为他从小白那里看到的已然是极致，却不知如今的情况更在极致之外。随着一声淹没叹息的巨大关门声，罗曼蒂克终于将二人与那极致的活着的信念隔绝开。白转头望着罗曼蒂克，眼里有着感激，还有作为小白那一份的悔恨。
罗曼蒂克将手放在他的头上，有些艰难，说出的话却自然流畅。
“不要太过自大。“
白甩着头，想将男人那只甩掉，却徒劳的将自己的头晃的昏沉。
“冷静点！“罗曼蒂克的话有些严厉。直到白明显安静下来，罗曼蒂克才轻描淡写的道：“你说，如果里面的食物没有了会怎么样！“
听到食物两个字，白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两下。罗曼蒂克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请原谅我用食物这两个字，因为，我不知道那还能算是什么！“
白声音有些低哑，道：“不，你说的对，如今那只能算是食物了吧！而且我们确实应该好好想想对策。“
罗曼蒂克道：“也许我们应该先撤离这里，然后再找老狐狸和白板商量一下，毕竟这可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事。你觉得呢？“
白道：“嗯，我同意你的说法！在目前一切尚不明朗的时候，我们不宜冒进。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也是成功的一部分。“
罗曼蒂克将银河一队再次带到了外来客曾居住过的飞机残骸里，只带着白一起来到了华夏二队的大客厅。几人没有想过再次的会面来的如此快。
白板听了罗曼蒂克一番话，仍是云里雾里。只问道：“所以，如今是什么情况？“
罗曼蒂克道：“未知！对于他是一切意义上的未知！“
老狐狸双手抱臂，道：“性情未知，有无思维未知，有无破坏力或者说破坏力强弱都未知！那，我们如今要如何？“
白道：“性情假定是残暴的，甚至按目前的情况分析它绝对不会是温和的，破坏力我想也是我们不可相见的，而最后这有无思维我觉得最重要。“
罗曼蒂克道：“怎么说？“
白道：“如果有思维，也许它能听的懂咱们的话！“
罗曼蒂克惊讶道：“你不会还想着说服那怪物吧？不说别的，咱们哪找他能吃的食物给他？“
白板突然道：“我觉得关于有无思维这点你们可以不必多想了，我可以肯定他没有任何思维。那怪物那算活着，他如今的一切都是本能。需要知道，野狗抢食可以杀死对方，却从来不回在对方的尸体上啃两口。“
老狐狸道：“你们看到的时候，目测他的食，食物还够维系多少天的？“
罗曼蒂克眼帘低垂，道：“我没看清！“
白道：“屋内残肢勉强整合起来能有三个人，按当初的人数估算，可能也就是明天这个时候吧！“
老狐狸的话被匆忙跑进来的祭狗打断，祭狗罕见的一脸惊慌的模样。嘴一个劲的开合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板的大手拍在祭狗的肩上，重重压着他。也许是白板手心的温暖传终于传达给祭狗，祭狗紧喘了两口气，接着道：“出事了！“
听了这话，一群人真相打死祭狗就地埋了。
罗曼蒂克试探道：“有怪物？“
祭狗的脖子在极短时间内做出九十度以上的转角，临近的白板甚至听到了骨节极速运转下的咔嚓声。
“你怎么知道？“经过上次的通力合作，祭狗对待罗曼蒂克已经不似最初那般不待见他，而且如今的状况也没那个闲暇了。
几人听了祭狗的话，没有一人回答他。互相看了一眼，眼底皆是惊诧。
老狐狸道：“提前了！“
罗曼蒂克看向白，他发现白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
白板道：“你们想想，是不是之前说的时候落了什么。“
白抬头望了罗曼蒂克一眼，见对方也在看着他，二人同时摇了摇头。白板见了，微微叹了口气，现在真是毫无头绪。
也许是白板的那声叹息惊醒了罗曼蒂克，他突然道：“啊，开门的时候，有一团黑气朝着我们面门而来，被我们躲过了。“
老狐狸道：“看来是你们的生气惊了屋内的死气，令它变的焦躁不安。“
白板轻呼一口气，道：“幸好没有当场就发作，否则你们俩够死几回了。“
罗曼蒂克和白也是一阵后怕，与小白不同的是罗曼蒂克还有一丝不自在。听见有人将自己的生死挂在心上，并且如此直白直剌剌的表现出来，面上竟有些发红。
祭狗看着几人你来我往的，弄的他一阵云里雾里的。
“你们这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吗？那倒是快说呀，这么揪着算怎么回事啊，弄的人心惶惶的。“
老狐狸道：“我们也是刚知道，就在你进来之前。“
白板道：“说了这么多，好像仍然没有什么办法。“
白突然道：“祭狗，你们到底看见什么了？“
祭狗道：“我们看见那怪物有三人高，看不清脸，他手碰到什么什么就灰飞烟灭。“
罗曼蒂克道：“曾经的将军我们还可以尝试对抗，而如今，我们却只能束手就擒了。“
这一次连白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白板看着众人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嚷道：“你们怎么了？将军那时我们也没想过会赢，可如今我们仍然站在这。坐以待毙一定是死，可努力了就还有希望。至少不能正面杠就先保命么。“
老狐狸道；“早晚要正面杠的，不过确实，目前我们什么都不了解，所以应该先保命，多争取些时间才对。“话落，老狐狸转头看向祭狗，问道：“你们见到那怪物的时候他在哪？“
祭狗道：“就在离银河一队不远的地方。“
老狐狸微微眯眼，略想了想道：“那你看见它朝着什么方向去了？“
祭狗道：“它先是朝着垃圾山的位置去了，后来又背离垃圾山，越过银河一队的大本营，朝更远的地方走了。“
罗曼蒂克叹气道：“没有任何规律。“
白板道：“随便又强大的敌人，最难对付。“
这时河深也进来，嚷嚷道：“祭狗你怎么回事？怎么进来还扔到里面了？“
白板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河深道：“哦，对了，那怪物又掉头了，朝着咱们这边来了。“
白板啪的一声打在河深的头上，怒道：“你丫怎么不早说？“
河深道：“早说就有办法吗？我看你们是被之前的死里逃生冲昏了头。大不了就死呗，谁怕谁是孙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这不太像是河深会说的话。只有白板懂，河深真真切切看见了他们与怪物之间的差距。又是不畏生死也不过是一种自暴自弃。
白板道：“也许咱们应该出去看看。“
老狐狸转头看向白板，斜吊着的眼睛情绪不明，平直的嘴角略紧绷，下巴微收着。那是一种戒备的姿态。如果说白板了解河深，那老狐狸则更理解白板。哪怕只是一句语气平平的一句话。他知道白板的锐气搁浅了。
几人终于看见了那个怪物，那种无力感一下攫住众人的神经，不能思考。
白与罗曼蒂克虽然见过那个怪物，可也不过匆匆一瞥，不真切，何况当时当下的境况令他们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整间七零八落的房间内，而如此真真切切的看清那怪物也是第一次。所以二人的震惊与他人不遑多让。或许说是看清也不对，因为那怪物是没有脸的。
在外的所有人仿佛都被震慑住了，每个人都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怪物迅速的朝着他们移而来，速度快的只余下了身后长长的残影，像传说中的黑色巨龙，透着死亡气死，劈头压将过来。
华夏二队的一个小年轻儿突然朝着那黑影跑了过去，众人连叫他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便眼睁睁看着那年轻人化为灰烬，黑色死气与怪物融为一体。
所有人，包括白都不明白，为什么对着这个怪物会如此丧失一切抵抗的力量。那被恐惧禁锢的心，仍旧一刻不停的跳动着，却失去了冲破禁锢的决绝。罗曼蒂克的那句束手就擒说到了众人的骨子里。当死亡逼近的那一刻，不是所有人都有转身逃跑的勇气的。
那怪物的喘息声在失去了房屋的遮蔽，自由坠落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时，由原本的粗重浑浊变成震耳欲聋般的轰鸣。那鼻翼喷薄而出的热气，像点燃了地心后的海浪，一波一波，直奔人的眉心而来。白板抬起僵硬的右手，胡掳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现眉毛已经掉了。他近前的河深嘴角带笑，向前跨了一步，被白板一把拽了回来，可河深那脸上的笑却越来越大。
终于，那个怪物更近了，近到他们终于看清了怪物那面目全非的脸。那张沟壑深重起伏跌宕的脸，整个透着恶心。每一块起伏上的纹路都似一张人脸，有些像挂在那怪物的脸上一样，每次呼吸都是一阵震颤。那脸中脸都耷拉着眼角，张着大嘴，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那怪物用腐烂的大手抓了抓脸，有些脸中脸啪的掉在地上，瞬间萎缩了，有些则急切的挂到怪物的脚上。而仍旧挂在怪物脸上的脸中脸，一个个则咧着嘴，忍耐着疼痛过去怪物突然一甩头，有几只脸中脸砸在了白板等人的脸上，此啦一声，尖叫着消失了。
电光火石间，白心里一个闪念，他突然道：“他怕有生命的东西，他怕有生命的东西。“
老狐狸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我们身上散发的死气将它引来的。“
白板道：“知道了症结所在我们有什么办法吗？“
罗曼蒂克一直没有说话，悄悄移动到白的身前，恰恰挡住了白的去路。
这时，24k带着那个婴儿从众人身后的门内走了出来。一个仍旧咔嚓咔嚓吃个不停的傻大个，肩上扛着一个只会咯咯笑个不停的婴儿，那样没有任何防备的从门内走了出来。瞬时，那妖怪的全部思维都被那个婴儿吸引了。它不自主的像后退了一步，之后那张脸上所有的脸中脸都裂开嘴笑了。怪物朝前疾走了两步，一把将婴儿从傻大个的肩上抱了过来。
这一幕及诡异又震撼。婴儿大哭的眼泪落在怪物的身上，那怪物如同一滩烂泥一样，从脚下开始一点点融化。而那怪物脸上的脸中脸仍旧笑着。直到那怪物融化的只剩下一颗头时，白可以肯定，他看见了那个怪物也笑了。最后它彻底融尽，渗进了曾经它站过的土地。
婴儿被老狐狸紧紧的抱在怀里，仍是大哭不止。白看见了那婴儿稚嫩的小脚上印着一块黑色灼伤的疤痕。他一阵心悸。
白板道：“这就是生的力量，我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罗曼蒂克道：“你太自以为是了黑胖子。苟延残喘也有一刻舒畅的喘息。“
河深失去了那时眼里的光，又恢复了往昔的模样，转身离开了。
白突然叫道：“罗曼蒂克！咱们也回吧！“
罗曼蒂克有些邪气的一笑，道：“怎么？怕说多了成真？“
白道：“没有这一说，不过是因为成真的事终要成真，说不说都要成真的。“
白在没有等罗曼蒂克，转身独自走了。罗曼蒂克亦步亦趋的根在白的身后，每走一步他的心都往下沉一分。他想果然是没有希望的，那自己也就仍是从前的自己。“
众人散去，这片土地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风吵吵嚷嚷的，像在应和人心。有谁顺风而行，却被散乱的头发迷了双眼；有谁逆风而进，却要豁出整个身体去抵抗。后来他们相遇了，后来，他们又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也曾忆起相遇的一刻，可终究有人会先行一步。那最好的怕是再不相见吧。
银河一队的大本营内，白追着罗曼蒂克的身影来到他的房间。罗曼蒂克听见白将门关上，听见他朝着自己座的实木椅走来，甚至听见他斜靠在实木桌上时衣服与桌面发出的摩擦声。
白看着那个男人轻忽的视线，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两天前罗曼蒂克亦步亦趋的追着他回到了这里，两天后却是他追了罗曼蒂克。期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说正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他才在这里。没有想象中的追问，所以是他被看穿了。
“罗曼蒂克，你看到了什么？“白无意识的道，直到看见了男人抬起的头，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罗曼蒂克道：“我以为你会问些其他的！“
白道：“我都不知道我该问什么！你说我会问什么？“
罗曼蒂克道：“我以为你会问我看到了又会做什么决定。“
白道：“我不想知道。“
罗曼蒂克道：“不想知道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
白道：“你既然知道我知道了，为什么还觉得我会问？“
罗曼蒂克道：“因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那么天真。“罗曼蒂克支着头想了想，又道：“啊，不对，我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绝望。“
白道：“你果然看到了。不过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绝望，只是有些颓丧。“
罗曼蒂克道：“那，以后呢！“
白道：“以后？以后就静静地看着！“
罗曼蒂克道：“看？看什么？“
白道：“不看什么！看也许只是什么都不能做时唯一能做的事。“
罗曼蒂克道：“你说的对。“
白道：“我也许失去了什么！“
罗曼蒂克道：“是什么？“
白道：“是做梦的权利吧！“
罗曼蒂克道：“也许是因为你睡醒了！“
白道：“醒了？也许不是因为我醒了，而是因为我仍旧在梦里。“
罗曼蒂克道：“我想我终于知道原因了。“
白有些好奇，疑惑道：“哦？“
罗曼蒂克道：“因为你是一个装睡的人。所以你既没有醒来，也没有做梦的权利。“
白惨然道：“今天还真是开诚布公的一天。“
罗曼蒂克道：“可见如今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需要了。“
白道：“可又是谁拽下了谁的遮羞布？“
罗曼蒂克道：“那不过是同一块遮羞布，无论是谁拽下的它，结果就是如今你我终于坦诚相见了。“
白道：“那以后呢？“
罗曼蒂克道：“以后我做我的，你看你的，我们彼此迎来一个结局。只是也许你赢了，也许，我赢了！“
白道：“也许，我们都输了！“
罗曼蒂克道：“如果我们都输了，那，谁又是赢家呢？“
白道：“赢家？有些事不存在赢家。“
罗曼蒂克道：“你的状态很不好！“
白道：“一旦成熟到一定状态就会衰老的，我也不例外。“
罗曼蒂克道：“那我也老了！“
白道：“不，你不会衰老，只有你不会。“
罗曼蒂克道：“白色也会褪色吗？“
白道：“岁月的光照在白色上，显出它泛黄的样子。“
罗曼蒂克道：“那，黑色呢？“
白道：“黑色？黑色在夜里永生。“
罗曼蒂克道：“那白昼呢？“
白随手一挥，指着虚无的远方道：“你看，天更暗了！“
罗曼蒂克道：“白，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知道了结果却仍旧不肯放弃。“
白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罗曼蒂克道：“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你要认清什么。“
白道：“我认清了对你又有什么吗？“
罗曼蒂克道：“越清楚，越痛苦。“
白问道：“然后呢？“
罗曼蒂克道：“然后，也许就越不清楚，越不痛苦了。或者越痛苦，越清楚。“
白道：“你终究想看看我会不会成为你？“
罗曼蒂克道：“也许吧！也许我也曾抱着希望的，就在不久前。“
白道：“你仍是想要一个理由，或者要一份安慰。“
罗曼蒂克道：“也许我就是个无耻之徒吧！“
白道：“也许肯要个理由的无耻之徒仍是一个好的人。“
罗曼蒂克大笑，道：“我不会是个好人的，可我也不是个坏人。“
白想了想，道：“你说的对。这世间你这样的人太多了。若是你们只能向前踏一步，那肯定是黑色的。“
罗曼蒂克道：“所以我成了坏人的前身？“
白道：“我更倾向于坏人的寄生体，或者说是容器。“
罗曼蒂克道：“有意思，寄生体？那你又是谁的寄生体？“
白道：“我不是谁的寄生体，所以一旦我碎了，那就消失了，再不存在了。幸好我的壳是坚固的。“
罗曼蒂克道：“坚硬的？我倒觉得你是柔软的。如果你觉得自己变的坚硬了，那也就变的易碎了。“
白心里一惊，眉毛微微簇起，道：“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罗曼蒂克道：“你看，折断坚冰的人却折不断水。我说，你如今太过易碎了！“
白道：“罗曼蒂克，你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你知道自己有多矛盾吗？“
罗曼蒂克道：“兴许吧！贪心的人总是难过的。要不得这个就只能将那个抓在手里。“
白道：“为什么不再坚持呢？“
罗曼蒂克道：“坚持，希望，这些都太虚无了，我要肉眼可见的，能攥在手里的。“
白道：“虚无的也是存在的，也许不能攥在手里，可却是能感知到的，将来也会作用在人身上，你能间接在他们身上看到。“
罗曼蒂克道：“那你觉得在一分钟里冥想一生，与真实过一生一样吗？“
白道：“你那一分钟的冥想又作用在谁的身上呢？又会间接在谁的身上看到结果呢？“
罗曼蒂克沉思了一阵，道：“没有结果吧！“
白道：“所以你看，你在模糊概念，他们不存在可比性的。“
罗曼蒂克默然，他承认白是对的。他就是在模糊概念。
白道：“你看，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我拖到你的阵营里，甚至不惜为此说谎。“
罗曼蒂克道：“你可以离开了吗？“
他想静一静，就一个人。让这个屋子里的空气和灰尘都静下来，不要在蛊惑他躁动的心。
白道：“你又想骗自己了！“
罗曼爹看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承认也不否认。
白道：“你静不下来的！你的心如此剧烈的在跳动着，令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和灰尘抖随之震颤。你想我离开，可即便我离开了，你的心仍在跳动，你要怎么静下来？“
罗曼蒂克道：“天黑了，所以，你该走了！“
白叹息道：“如你所愿！“
罗曼蒂克听见了门被带上时发出的咔嚓声，像惊扰了多年的梦，不仅屋内的空气和灰尘没有安静下来，似乎连整个屋子都在扑簌簌的坍塌，而梦醒后，他被掩埋在一片废墟之中。
自由一队的大本营内，所有人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白板进了自由一队的瞬间，满耳都充斥着一个婴儿的哭声。声音洪亮有力，却丁点谈不上悦耳。
白板看着五大三粗的几个男人对着一个小婴儿束手无策，无良的笑了。
“哟，你们这是怎么了？“白板几乎控制不住自动向两侧咧开的嘴角，幸灾乐祸的道。
老狐狸斜睨了一眼白板，道：“要不你抱回去养两天？“
白板整个眼球似乎向外突出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道：“别，可别，那天那孩子分明是自己选择了你们。那婴儿虽然还小，可也会伤心的。“
祭狗翻了个白眼，道：“那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白板也不恼，悠哉悠哉的坐下，道：“哎，咱是该有出息的时候就有出息，该没出息咱也就没出息。这会儿就是不该有出息的时候。“
老狐狸为自己认识这人这么些年都没有看透他这脸皮又多后而感到羞愧。也许是感受到了老狐狸的内心波动，刚被祭狗塞到他怀里的婴儿突然停了哭声，用胖嘟嘟的小手拍了拍老狐狸的头，表情严肃，一副安慰的样子。
包括白板和祭狗在内的几人彼此怔愣相互看了一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白板坐着朝婴儿的方向蹭了过去，一边蹭一边道：“你这孩子神了，怕不是能看到咱们的心事？“
老狐狸对白板是服气的，一旦他真的不讲什么事挂在心上，那无论放生什么他也能将自己置之度外。就像刚刚，他分明看到了自己的嘲弄，可经过之前的一系列事情，他对自己早已失去了所谓坏学生对好学生那种幼稚又天然的敌对关系，那无论自己再怎样，他也不再放在心上。这真的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能力。他竟然又起了那份羡慕之情。
老狐狸低头看了看朝着白板爬过去的婴儿，他想不透这个孩子会给他们那古井无波般的日子带来怎样的改变，可却是一份不同于往常的新希望。他想一辈子也放不开这个孩子了。可这个孩子可信吗？而究竟是那个孩子不可信还是自己不信呢？
那个婴儿一直挂在白板的脖子上，不愿离开。老狐狸知道白板身上有什么在吸引着那孩子。白板身上那是最纯最的天真，对于任何人都有着强烈的吸引。只是以两种极端的方式表现出来。追随的有之，羡慕的有之，而恨的亦有之。这份天真却是求也求不得的。
这天，直到白板离开自由一队的大本营，都没有和老狐狸谈他此行的目的。如果不是最后老狐狸追了上来，白板今天便要无功而返了。
“白板！“
白板回头，看到老狐狸朝他跑过来，有些惊恐的道：“不会是那孩子不让我走，又哭了吧？你可别想着让我再回去啦！“
老狐狸一笑，道：“你白板也有怕的事？“
白板道：“英雄身上也有三处痒痒肉呢，被碰了可能就缴械了。“
老狐狸道：“我知道你今天来有别的事。“
白板寻了个挡风的位置，一屁股又坐在地上。直等到老狐狸也坐了下来，才开口道：“是有点事。“
老狐狸看着白板有些发空的眼神，道：“失望吗？“
白板收回不知落在哪里的眼神，粗壮的脖颈有些撑不住他的头颅，微微低下了头，道：“你在说什么？“
老狐狸道：“你真不懂？“
白板道：“不，我只是不想懂。“
老狐狸道：“活着却也失落。“
白板道：“破灭了，即便我是矛盾的，可也因为我是矛盾的。“
老狐狸道：“显然有人替你做了选择，顺应吧！“
白板道：“顺应吗？可我们一直不是在反抗吗？“
老狐狸道：“也许，我们的顺应是顺应，而反抗也是顺应。“
白板道：“老狐狸，你的论调太悲观了。“
老狐狸道：“那你呢？“
白板道：“我？我宁愿在痛苦里反抗痛苦，在失落里反抗失落。“
老狐狸道：“在反抗里反抗？“
白板道：“也许吧。“
老狐狸道：“那你又在反抗谁？“
白板道：“反抗所有不能遵从我内心的声音，想法，和即便已定的事实。“
老狐狸道：“那又回来了，究竟你的反抗是不是也是顺应？“
白板道：“老狐狸，说实话，我给不了你答案，因为连我自己也没有答案。可有一点我知道，我不能这样想，一旦这样想，那我会和还要用反抗来顺应，也许我会用顺应来顺应。“
老狐狸道：“我总是做不到你这样，可谁又能说这不是我的反抗呢？“
白板道：“悲观的反抗？“
老狐狸道：“如果将一切因由都作为我个人的思想出发，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能遵从自己了怎么办？“
白板有些疑惑，道：“所以？“
老狐狸道：“所以，若是我想放弃了，那我可以因那个虚无的它而坚持。“
白板抬起头，看着这个男人，满脸惊异。
老狐狸好笑道：“怎么？没想过我也会有这样懦弱的想法吧！“
白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有这种想法，可我并不觉得这是懦弱的。“
老狐狸道：“怎么说？“
白板道：“因为你一直都在坚持啊！这就已经很厉害了。“
老狐狸道：“你和他说的一样。“
白板道：“谁？“
老狐狸道：“胡地胡老师。“
白板道：“哦！“
老狐狸道：“而且这个方法也是他教我的。“
白板道：“啊！“
老狐狸斜吊着的眼睛和眉毛不停的抽动的，乐不可支。
“心情好了？能说正事了吗？“老狐狸语带调侃的道。
白板强行将大于常人的黑色瞳仁赶跑，几乎只余下满眼眶的白色瞳仁，悻悻的道：“本来就是来说正事的。“
老狐狸双手一摊，一副'你倒是快说啊'的欠揍模样。也许好学生唯一不用伪装的时候反而是在坏学生那里，所以白板也才有机会见到真正的老狐狸，更有了如今这般两相知己的时时刻刻。
白板食指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话来划去，即便粗糙的手指也不能在坚硬的地上留下一丝痕迹，只有从末梢传来的寒意，如实的甚至经过身体或心里放大后传达到脑海里，令他整个人都是一阵激灵。
“既然还在，那，咱们是不是该想想以后？“
白板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到忽略了身边还有一个倾听的人，低到他自己忘了他是说给一个人听，低到被徐来的风吹散落进他那食指所触摸的地里连一点灰尘也没激起。
可幸好，幸好老狐狸听到了。那拂过白板的清风，带着一个秘密，迎面撞上了老狐狸，最后示弱般的将那秘密化作私语说给了老狐狸听。听了，也就懂了。
“白板，一切早就已经说开了！“
白板叹气，道：“所以没得转圜的余地了？“
老狐狸道：“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
白板道：“我以为经过之前的事会有所不同。“
老狐狸道：“当陷在一个特定环境下时，或许可以暂时压抑本性，可一旦跳了出来，那施加在其上的禁制也就会越来越轻，直至消失。“
白板道：“战争中的英雄也许不过是平凡生活里的无耻之徒？“
老狐狸道：“总值特定环境下的好人有时并不值得信任。“
白板道：“那非特定环境下的好人呢？“
老狐狸道：“非特定下的好人在特定环境下也不值得信任。“
白板道：“那还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
老狐狸道：“你我这样的吧！“
白板疑惑道：“啊？“他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不要脸到令他觉得陌生的地步。
老狐狸道：“你想什么呢？我是说咱们这样无论是在特定的还是非特定的环境下都如一的人，那应该就是可信的了。“
白板抓抓头，道：“只是这样的人存在吗？“
老狐狸道：“想来是不存在的，或者极少。“
白板道：“那，即遇上，又是如何有幸！“
老狐狸道：“所以你看，将来的样子也清晰了。“
白板道：“轮廓是清晰的，可内里却又模糊不清，一片混沌。就像曾经明知道会死，可死之前又要经历些什么却又是未知的。“
老狐狸道：“我倒是和你不同，我看清了那内里的样子，可这轮廓，却总是带着墨迹晕染开的样子，好像要整个融化了，将自身也淹没。“
白板道：“也许你我是一样的。我在恐惧着生，而你，则在恐惧着死的遥遥无期。“
老狐狸道：“如果你我能合二为一，也许就不会恐惧了！“
白板道：“也许是，可也许合二为一后的你我就会变成罗曼蒂克。矛盾的恐惧着，没有一处是重点，左右都靠不了岸。“
老狐狸道：“所以他早已放弃了挣扎，而你我也厌倦了他的涟漪不泛，就看着他顺溜而下吧！“
白板道：“可他始终紧紧拽着你我的脚踝，显然他并不仅仅是想带着你我一起顺流而下，或者他早已经失了这样的耐心。他不过是想将你我葬送在当下的水域，在你我放弃任何挣扎后，一脚踏在你我的头颅上，将你我的尸体沉入暗无天日的深水水底。“
老狐狸道：“那之后，他便会毫无阻拦的水流而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比他想象的还要快的到达那片尸体的沼泽，被食人花眷顾，一口吞食，他也不会抵抗。“
白板道：“我曾想能两不相干，可他不会。“
老狐狸道：“当双方对立时，严格意义上来讲，是没有绝对的两不相干的。即便他会，即便他不拖拽着你我，即便他被食人花吞噬，可终有一天，食人花会在他以及所有的他的浇灌下，将硕大的花朵延伸到你我所在的河岸，那时却又是相干的了。“
白板道：“是不是最好的办法便是如今这样，双方在当下缠斗着，直到共同沉入水底？“
老狐狸道：“总有一方会打破寂静的，如今看来那人肯定会是罗曼蒂克。他并不像和你我共同沉沦，所以你我的想法终究只是一厢情愿。“
白板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一厢情愿呢，只是希望在时间之内，我们能维持如今这样罢了。“
老狐狸道：“我想，也许我们谁都不会死，可并不代表我们会赢。“
白板道：“你这话我不懂。“
老狐狸道：“没有人死去，却在思想上被吞噬。“
白板道：“不，我不会！“
老狐狸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会不会。“
白板心里一惊，声音陡然升高，道：“老狐狸，你什么意思？“
老狐狸道：“我不知道，如果只剩下我，我自己会不会坚持下去。你会吗？“问题刚出口，老狐狸却有些自嘲的笑了，道：“你会！而我不会。“
白板道：“我肯定不会，所以你不会是一个人。“
老狐狸道：“你我也许不是一个人，可和大家比，你我还是一个人。“
白板道：“你会站在人多的一方？“
老狐狸道：“会！“
白板想了想，道：“那你会和罗曼蒂克一样吗？“
老狐狸道：“不，不一样！“
白板道：“所以，你只是不知道怎样为自己而活？“
老狐狸道：“胡老师说人是要为别人而活的，如果真的如他说的那样，那为了别人而活就是为了自己而活。“
白板有些口不择言的道：“他那是放屁。“
老狐狸道：“胡老师说那是他的胡老师告诉他的，而他的胡老师也是胡老师的胡老师告诉他的，子子孙孙，逃不出那个框。“
白板的容貌突然变了，变成了那个曾经令人赏心悦目的模样，他对老狐狸一字一句的道：“老狐狸，过去是用来打破的。“
老狐狸惊异于白板的变化，转瞬便已经了然。眼前的这个男人再也不会为了曾经仰望的昏黄天空而感伤腹内空空。他承认他做不到。
老狐狸道：“如果不成功呢？“
白板道：“即便不能干涸，也不同流合污。“
老狐狸突然转身，手摸了一把脸，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白板，你要把我打晕带走。记得一定要把我打晕带走。“
白板笑了，眉目生动，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狐狸看着那个从过去走来的少年那挺拔俊秀的背影，他想，也许有一天对方真的会把他打晕带走。那少年不仅仅只是为了履行今日的承诺，那人是真的把他当作知己朋友才会那样做的。
那少年蓦然转身，带着孩子气的调皮，食指在空气里画了一颗苹果，手一挥那颗苹果便轻轻落在了老狐狸的手里。老狐狸一直看着那少年离开，知道背影也消失了。他抬起右手，那刻苹果还在，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很甜，着甘甜更是带给他其他器官上的美好体验。因为在苹果的汁液流入喉咙的瞬间，鼻翼间充盈着淡淡的花香，那苹果一路退化，回归到它最初的状态，也带着他回到那个鲜少见到的世界。
耳边的蜜蜂嗡嗡的鸣叫，围在苹果树的花蕊上上下翻飞。花蕊嫩黄的颜色一点点变的淡了，花瓣在微风中摇曳，羞怯的姿态欲说还休。他就坐在苹果树下的草地上，片片枝叶筛下阳光斑驳的影子，暖烘烘的味道像夏天晒了的棉被，虽不浓烈，却直入肺腑。一只蝴蝶从他眼前飞过，那色彩斑斓的翅膀像上等的丝绸，那丝绸下有一个人，仰头看着染坊内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彩色布匹，一瞬这彩色布匹又化成各种式样的风筝，乘着风在天上飞，而他又仰躺在风筝上，看着蓝天，看着白云，最后，风筝终于追上了白云，他就在那被阳光晒过的被子里，安然入眠。梦里，一根鸡毛飘落在的鼻子上，逗弄的他的鼻子一阵瘙痒，一个喷嚏就醒了。可那根鸡毛还在他的眼前飘荡，他顺着那根鸡毛思虑分明的脉络，看见了一只气势汹汹的高冠五彩大公鸡，两只爪子等等等跑过来，啪的啄在他的脑门上，他哎呦一声，醒了。而那树上的苹果也红了，一只贪吃的虫子顺着枝干朝着一只苹果爬去，走的急了，一头撞在了一颗苹果上，它联通那苹果便一同落在了他的手心里。他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用两根手指捏起那个小虫子，重新放回树上，而那颗苹果便是他的了。他张嘴咬下去的瞬间，忆起了这似曾相识的味道。
当老狐狸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苹果已经不见了，而他却突然忆起了那就日的时光。不知曾记何时，是如今的他还小的时候，还是曾经很远的他还小的时候，他也曾叛逆过，也曾回了躲避父亲教导而静静躲在树下，邂逅了一只小虫子和一颗苹果。也想着若这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就让他永远当一个叛逆者。只是后来他仍是被找到了，当然，也或许是他自己愿意被找到了。总之，天黑了，他回去了，然后忘了与那只小虫子的承诺，陪伴成了一逞口舌之快的戏言。
如今，带给他如此愉悦感的人已经消失了，连那双握过作为证据的苹果的双手也不再有任何感知，只有他的内心知道，如今他便如糟了一棒般快要昏了过去，可他是清明的。
“想来确实只有他能给我这一棒。“他喃喃自语着。
老狐狸转身，朝着那个充满婴儿哭声的大本营走去，一副我所畏惧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