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宵已过,到了第二天,徐槐早早便起了。
出了客栈门,正要喊边上的店小二给他牵马来,不想转眼一瞧,恰好看见一人从左边道上来。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追着他要二两银子的顾非风么,当下忙转了身上楼去,待顾非风走了,他这才又下来。
他看着顾非风远去的方向,有一个人也同他一般望着这个方向。
他一叹,这个人也一叹。
他转目一看,只见这人和昨夜见到的那位有些像,手上也拿着一把拂尘。
他观这人样貌大约二十出头,头上只带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身穿宽袖蓝衫,生得目秀眉清,举止风雅,心中不由咤异。暗道:“看他这般文弱,不该有那般本领,莫非不是此人?待我探他一探。”
他上前,深深一揖,道:“尊兄好。”那人稍稍一顿,还了礼。
二人让逊坐下。徐槐问道:“不知仁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那人答道:“小弟复姓慕容,单名一个绝字,芸洲人氏。不知少侠名姓是?”
徐槐便道:“小弟从临州来,姓徐名槐。昨日初到此地,并无相识,闻兄与我同叹,便觉投缘,想与兄结个朋友,兄可否愿意?”
那慕容绝见徐槐生得修眉长目,气韵不俗,打扮虽是武生,说话倒是文雅,像个世家大族出身。自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人皆是江湖人,当下也不需什么繁文缛节,只是将杯一碰,一两杯酒下肚,便是交了兄弟。
二人说说谈谈,天南地北皆说遍。讲及五源大陆上的名家大事,见解略同,便知都是同心之人。
徐槐将自己出门寻人,说路上遇见顾非风之事,如此一番推心置腹,慕容绝也觉得自己应该露些底。
慕容绝道:“承蒙贤弟倾心吐胆,愚兄何敢隐瞒。我实为翻云寨上的挂名军师,慕容凌绝。”
徐槐听了,顿时大惊,好一会儿才回了神,他言道:“凌云绝手之名,我常听家兄提起,今日得见,真是幸事。似慕容兄这般本领,整个凌州都城,只怕再难找出第二人来。”
慕容凌绝摇摇头,言道:“这临州城里,四大公子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你表弟宋楚丘,无礼公子顾非风,都是我的敌手。单是他们两位我便已经比不过,更何况还有沧澜都城里的沧澜云仙,长青国的信源公子等等,天下名士何其多,我不过是沧海一粟,何足挂齿。”
慕容凌绝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你表兄可是去寻傅清江?”
徐槐道:“正是要寻此人,傅二少与楚丘私交甚好,此番因太子之事遭人暗算,楚丘不去看便总觉不安,可他不知,如今的沧澜都城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尤其是和太子有关的人,更该避嫌。”
慕容凌绝道:“只怕宋少侠是白跑了。”
徐槐惊道:“怎么,难道傅清江已出事?”
慕容凌绝摇头,言道:“傅清江正在我翻云寨上做客。”
徐槐有些着急,起了身就要赶往沧澜去,慕容凌绝拦住他,道:“徐兄弟只需在这里等上几个时辰,我会将你表兄带来。”
宋楚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人抓了。抓的人不认识他,他也不认得这个人。
他问道:“我不过是借个道,你就动手,你们这里的人都这么不讲理么?”
这青衣之人一抬拂尘,笑道:“我不是这条道上的人。不过,阁下要找的人已经在我翻云寨中。”
听他提翻云寨,又见他手里的拂尘,宋楚丘便已猜到眼前的人就是翻云寨中的“凌云绝手”,慕容凌绝。
宋楚丘不信,他道:“傅清江与沧澜太子同天被囚,怎会在你翻云寨上,你这谎说的一点儿也不真。”
人常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时,只见道上又跳出二人来,为首的身长八尺,横眉怒目,手提三尺青锋宝剑,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截住去路,大声喝道:“尔等大胆,敢到这里来送死!”
宋楚丘的目光在这二人和慕容凌绝身上轻轻一转,笑道:“这是小强盗遇上了大强盗,有意思,有意思。”
这这人舞动长剑,迎头便打。宋楚丘一个翻身避开,坐在石头看热闹。来的这二人武艺虽高,遇上慕容凌绝却赢不了,慕容凌绝还没有出手,他们便已显得吃力。
片刻后,慕容凌绝的衣袖被划了一剑,那人一时得胜,便朗声而笑,正要开口,忽然捂着自己的脖子,瞪着双目,仰天而倒。再观慕容凌绝的拂尘,竟却无半点血迹。
“刹那封喉,纤尘不染。凌云绝手之名,果不虚传。”宋楚丘出声赞道。
后边山上观战的喽啰们一听此言,顿时大惊。一人大叫:“愣着作甚,留下来等晚餐么,跑呀!”
宋楚丘被慕容凌绝带走,见了徐槐,这才稍稍安静。
此天傍晚,他们便往翻云寨去。见得寨门,还未进去,便有人迎了上来,对慕容凌绝拱手一拜,又问道:“先生所办之事,可都妥了么,寨主已然差了五人先后下山,却不见一人回来,只怕已遭遇人劫了。”
慕容凌绝道:“那边的人我已见了,你且去通禀寨中三位当家,便说我已带了客来,还有一位客人会在夜里来,让他们做好迎客准备。”
二人随慕容凌绝进了寨中,但观寨子里约有二百来间房屋,周围环绕溪河,沿河一带,处处栽柳,清风拂来,柳动,水漾。
几人走过庄桥,来至门首。看门的进去通报了,接进里边,分宾主坐下。
姬明月,江鹧鸪都相见过了,又见了寨中其他人,酒闹席散。慕容凌绝就留他二人在客房安歇,却半句不提傅清江之事。
到了夜半时分,顾非风来了。
他来时才发现,这和他想象中的翻云寨不一样,周围的守卫似喝醉了酒似的,懒懒散散,像随时要睡着似的。
顾非风很轻松的摸了进去,然,进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已被人包围。
顾非风看见徐槐,双目一瞪,言道:“好哇,原来你躲在这里,叫我好找,今夜不将银子的事儿说清楚,你便休想睡觉了!”
徐槐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追债,追的还是二两银子,又加自己是被冤的,当下羞恼交加,拿了宋楚丘的剑就要找他单挑。
宋楚丘忙把徐槐拉回来,言道:“表哥,你要大打架我没意见,别拿我的剑打。这人可是个爱剑成痴的,若是将我的剑夺去,找谁赔?”
顾非风道:“这位就是宋少侠了吧?放心,自从看了清霄剑,别的剑在我眼中都是下品。”
此时的沧澜都城,凤洛笙站在窗前,看着一纸信笺。木流沙倒挂在房粱上,问道:“殿下,翻云寨那方不顺么?”
凤洛笙道:“这翻云寨中,竟然藏了一个慕容凌绝。顾非风进寨,大约不顺。”
木流沙诧异道:“慕容凌绝?这和无礼公子进山有什么关系?”
凤洛笙道:“清江装对朝廷不满,去翻云寨投诚,此事原是冒险。江鹧鸪和慕容凌绝不笨,他们定会怀疑。此番有人见慕容凌绝下山,便是不妙。他下山必是去芸州寻某个人,而通往凌州的路正好是凌阳道。他必会在路上同顾非风相遇。最不妙的是,他认得顾非风,顾非风却不认得他。他一定会让寨里人早做打算。”
木流沙有些着急,问道:“如此,殿下岂不是要放弃收翻云寨?”
凤洛笙抬手抵了下额头,静思片刻,摇摇头,言道:“此局还不是死局。这便要看清江兄能不能好好和顾非风,宋楚丘二人谈了。”
三天后,翻云寨那边传来消息,翻云寨已散,百花坊坊主已安。
翻云寨大当家江鹧鸪与宋楚丘,傅清江,徐槐三人结了兄弟,翻云寨尽散,慕容凌绝也告辞离去。
临走前,慕容凌绝只说一话。
他言,若是某天江鹧鸪需要用到慕容凌绝的时候,只需传“翻云寨大当家召”七字,只要他还在,必来见。
办完了差事的顾非风又悄悄潜到太子府,找凤洛笙要剑。
凤洛笙有些好奇他们是怎么把翻云寨收了的。顾非风看了他好几眼,才道,“殿下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么。你早安排了一个傅清江在那儿,好引宋楚丘去,有他二人相助,即便是多出一个慕容凌绝来,也能应付。说实话,慕容凌绝败在宋楚丘之下,败的有点儿冤。”
凤洛笙笑道:“怎么说?”
顾非风道:“当时我们谁也想不到,江鹧鸪会忽然改了主意,愿意自动放弃翻云寨。这慕容凌绝被惊的一时失神,让宋楚丘占了先机。”
凤洛笙道:“这个江鹧鸪倒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若是自己不言放弃,凭慕容凌绝的傲气,必是不愿认输,宁可拼到身死为止。”
顾非风点头道:“我也有些意外,我打了他的事,他一直小心眼儿的记着,和宋楚丘他们称兄道弟,单将我排除在外。没想到这大事儿上他倒看得明白。”
顾非风得剑走了。片刻后,木流沙得来消息,说朱允辞来了沧澜都城,并且还带了凤翌来。
这消息一来,他既高兴,又担忧。
高兴可以看见凤翌,又担心凤翌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