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城有山,又南近森,有东流湖水出焉,其存白萤,夏时如星多如流注,珠玉比之失色,萤由心而生,不知何去。——《妖川录·白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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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春逝去,蝼蝈之声起伏,热浪攀着山麓蔓延至南国的陈州城,王瓜结藤而出,深绿迅速跳跃于州城外的山岩大森。
一座白萤庙宇埋藏在陈州城外林木之中,盛夏大森里充斥着斑驳的绿意夹杂着残破的木香。
春垂夏初,陈州城森林内便出现中原人特喜的白萤群,夏时点滴星河更早的隐匿于山脉之后,登城楼后就可以观如银河般升腾的白萤,自那名为白神的庙宇旁而起。
他很年幼便越过群山,来到陈州,正逢盛夏之祭,百姓抬着腌鸡等祭品围在白神庙旁祭祀,他站在参天的林木下,头顶着满天的白萤,在年幼的心里烙下了星河般的壮阔。
他穿着一路上被荆棘划破的衣裳,抬头看着白萤自木丛内而起,跨过黑夜的幕布飞向陈州城绚烂的烟火,星星点点如人间的双眸,虚幻而宁静。
就像一位盛夏林中的少女。
【2】
宋永历1184年,夏暑降临了有小南国之称的南方陈州城,热气蒸腾,藤蔓顺着炎热遍布了百家百户的城墙,而街巷里多了许多冰食冷饮,酸梅蚕豆汤、蜜糖冰比比皆是。
殷元身着轻薄的布衣穿梭在一片绿意中,偶有人家院子藤蔓挑逗着他的衣角。
立夏来临,他便习惯放下屋里攻读功名的书籍,一介寒门的他会看着孩子在斗着立夏蛋,争着去买街角那间冰食铺里的冷饮。
不知何时开始,斗夏蛋、花灯会、摘王瓜变成了陈州城的立夏三会。
在十年前,陈州城夏时一绝还是那满天的白萤,中原的文人墨客纷纷来访,在满目的灯火中著句留言,百姓也会去祭祀森林里的那座白神庙,灯火通明而不绝。
一旦妙绝成为笔下的常谈,所有的东西便显得不那么稀奇而美丽,许多年来白萤渐渐沦为常态,而那座白神庙也被灰尘与虫子入驻,寂静的庙宇好像随时会隐于一片深绿中消失。
每年立夏夜时,陈州城灯火亮如白昼,花灯会人流拥挤,而殷元会拿着一碗蜜糖冰进入陈州城外的大森,虫鸣不绝于耳,这些年白萤少了很多,只有星星点点飘荡在树丛里,像银河下的沧海遗珠。
殷元拿着掉落的树枝当扫帚,打落庙内的灰尘和枝木,便把蜜糖冰放下当作祭品,并不是他小气抠门,可惜囊中羞涩,凑不起几个啷当,连一半烧鸡都买不起。
他拜祭完起身,摸着肚子,咕噜一声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进食,不禁愁了眉头。
殷元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子轻柔的笑声:“今年还是饿着肚子来的吗?”
月夜下蝼蝈长鸣,森林里荡着独特的叶丛香气,一只白萤恰巧落在殷元的肩头,他回头便看到那位白衣女子,踏着满地绿意而来,脆弱的枝叶发出吱呀的声响,她如夏夜的习习凉风,慢慢向殷元走来。
殷元每年立夏都能在森林里碰见她,她好像也是拜祭者,提着装满食物的小篮子,但是殷元不敢与她过多交集,点头施礼便匆匆离去,因为女子是那样的美,眼睛里好像落有星夜的余晖。
他会想起自己小时候穿过千山万水,第一次看到白萤时的震撼,仿佛他和白萤隔着一个人间,白萤像是星河里悠荡的鱼,他只是人间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孩。
这个女子如同白萤,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有着布衣的寒门子弟。
【3】
那夜星河如水,荡得院子里杂乱无章的藤蔓也活跃了起来,殷元躺在榻上,内心关于森林的回忆像被屋外的藤蔓撩拨着,他在月光里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夏日的陈州城也是一如既往,县官带着百姓举行立夏祭祀,孩童还在树下斗着立夏蛋,殷元看得心乱如麻,买了一袋蚕豆便归家读起圣贤书,但奈何字不入眼,森林里的女子就像一个秘密,这么多年都困扰着他。
木窗外藤叶随着热风轻轻摇晃,微风拨弄起书页,殷元陷入了沉默。
他于入夜再一次进入了那片森林,拿着一袋凉透的蚕豆,他踩踏着飘落的草木,像在一条一往无前的道路上,殷元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他是去拜祭的,并不是为了遇见那个女子。
但他在庙宇旁看见那位白衣女子真的坐在矮石上时,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庙宇有两盏小灯笼摇摇晃晃,女子坐在矮石上,却在观望着星夜,灯火在她脸上明暗交加,美丽得如同景物里半透明的虚幻,她的白裙下摆垂落在石下,粘上了青草的芬芳。
殷元看得入迷,白衣女子留意到他时,似乎比他更加惊讶,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殷元立夏里再次进入这个森林,这位清秀的男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
女子下石,对殷元施了一礼,殷元才满脸通红反应回来,提着手里的蚕豆急急忙忙地掩饰:“在下失礼了,我....我是来拜祭的,姑娘别误会。”
女子似笑非笑地说:“公子有什么误会的地方?”
她的声音很好听,殷元却红透了耳根,现在他的脑子跟浆糊一般,这时殷元肚子咕噜一声再次打破了沉默,虫鸣都似乎停顿了一下,惹得女子再次笑了起来。
女子打开随身带的小篮子,递给殷元一块手帕包着的樱桃肉饼:“每年好像都看见公子过来拜祭,却不进食,还是注意些身子的为好。”
殷元一介布衣钱财少得可怜,且真的从早上到现在没吃过东西,便不再推脱,接过女子的樱桃肉饼,行了一礼,端坐于草上进食,女子也重新坐回矮石上看着星空。
殷元在细嚼慢咽,樱桃肉酸甜美味,与青梅和麦子公认为立夏三新。两人没有交流,只听见森林内被夜风拂动枝叶的声响,还有断断续续的蝼蝈声,夏夜的风很凉爽,他吃的时候偶尔会偷偷瞄一下女子飘动的裙纱。
许久殷元才听见女子开口问他:“白神庙多年没有拜祭了,公子来这里不会浪费时间吗?”
谈到白神庙,殷元沉默了一会,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正视女子:“我从小父母双亡,十岁听闻陈州白萤之美,便懵懵懂懂借由路过车马辗转来到此地,路上之辛劳,第一眼看到白萤时已经衣裳破烂。”
女子的目光从无尽的星夜中收回,落在这个寒门书生的身上,这双眸子落着星夜的余晖,美到极致,殷元却第一次与之对视。
“如今我落脚于陈州,虽然钱财不多,功名也未考上,无法以诗句让白萤重新闻名天下,但是每年观赏已经满足,”殷元笑道:“只是可惜,与我是一城的距离,却感觉和它隔了一个人间。”
女子挑起柳眉,又恢复了柔和的笑容,她看着殷元,似乎想到是这么一个回答。
殷元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看自己,又想到刚才自己正视这位姑娘说了这么多肺腑之言,脸再次烧了起来。
女子跳下矮石,青丝起伏,提起小篮子回头对殷元笑道:“白萤落于百家,与你并不遥远。今晚我很欢喜,就这样,安歇。”
殷元看着女子走入森林小径中,被绿意所吞没,星空仿佛明亮了起来,蝼蝈的鸣叫更加高亢清亮,森林刮起夜风,留下包着樱桃肉饼的手帕被殷元掐在手中。
有着淡淡的清香。
【4】
立夏时分过后气温骤升,雷雨偏多,夜里一场暴雨倾盖了陈州城,雨水像银河倾泄入人间般,凉意自绵绵山峦后而来,扑动着满城绿意,王瓜被砸落数个,藤蔓也抬不起头来。
殷元正在案上夜读,他看着窗外的连天大雨,扑灭了烛台,收拾好桌上的书籍,拿起一把油纸伞便出了门。甫一迈脚,一股凉意便钻入袍内,落脚溅踏的雨水也沾湿了布衣下摆。
立夏已过,暴雨颇多,白萤也早已无迹可寻,殷元不知不觉便漫步至那片大森之中,他提着伞,迈步在林里的小道上,冒出的枝叶和垂落的雨滴一直敲打着伞面,森林的绿更加的明亮透彻,像洗净凡尘的明珠。
今夜殷元并没有遇见那位白衣女子,她没有提着纸伞与殷元相逢在森林的小道上,夜雨淅淅沥沥,殷元走到那座白神庙前,失神地观望,他摆放的蜜糖冰都早消失不见,不知是被一些什么野兽吃了去。
殷元观望雨点万物,心里空落了一块,不知是看不见白萤,还是没能遇见那位朝思暮想的女子,雨水像掉落玉盘的珠子,也撩动着殷元的思绪。
泥土遍布雨水的芳泽,那块矮石上也湿湿沥沥,没有那张被灯火映得美到极致的脸。
殷元意兴阑珊,归程时突然想起一句诗——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5】
宋永历1185年,点点白萤如约在立夏夜里升起,稀疏地飞向通明的陈州城,那座大森仿佛活了过来,在夜风里沙沙作响。
那夜里殷元正在完善墨画落印,抬头看见那点点白萤落于院里,落在窗前的藤叶上时,顿时慌张地破门而出,陈州城的百姓都看见城南那位殷子轩急匆匆的出城,手里还拿着一幅画卷。
殷元提着褂袍不顾风度地小跑着,路上的枝叶刮着他生疼,夜里的大森凉风习习,殷元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如敲鼓般热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拿着一幅墨画,就这样冲入那片大森中,白萤飘荡在他的四周,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慌乱而飞开。
茂盛的枝叶树丛散开,白神庙出现在殷元的眼前,两盏小灯笼依旧在摇晃着,白萤如花火般飘荡在庙旁,殷元气喘吁吁地四周观望,却没有看见那位白衣女子的身影。
巨大的失落涌入殷元的心里,他紧皱眉头撑着膝盖喘息,白萤依旧很美,但是却少了一位殷元想了无数个日夜的人。他有点无力,在立夏都不能再见她,何时才能再见。
“公子是在找人?”突然,一道熟悉的嗓音的殷元身后响起。
和往年一般,殷元回头,那位白衣女子正笑着向他走来,她的眸子依旧明亮,如殷元所想般落满了星夜的余晖,殷元一时愣住,呆呆地看着女子,没有留意自己眼角还残留着湿润。
“今年公子的祭品是一幅画作吗?”女子留意到殷元手里的画卷。
殷元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急忙忙还拿着一幅画,不禁死马当活马医:“这....是啊。”
“方便与我一观吗?”
“姑娘见谅,拙作难以入眼。”
殷元不能借她观看,因为画中人便是她,这些不能见到她的春秋,殷元都把她绘制在了宣纸上,画里的她或端坐在矮石上,或站在芳草地上,身边是点点白萤。
女子嗯哼一声,笑眯眯地看着殷元把画卷放在庙台上,随后她把小篮子放下,拿起掉落的树枝叶开始清理白神庙的灰尘,绿叶和灰土会落在她的白衣上,但却像夜里迷路的星辰,悄悄地掉落在她的衣上生辉。
殷元已经很久没看到她,她的眸子她的发丝,都如同夜里的白萤群那么惊美,文里记载的一眼万年,殷元只在第一次见到白萤群和她时感受到。
殷元自卑于寒门出生,未敢追求佳人,这一夜他只是静静地和女子清理着灰尘,只有一次殷元失神帮女子拭去肩边的碎尘,女子惊诧地看了他一眼,红了脸却没说什么。
直到女子离去,一言不发的殷元得到了一块樱桃肉饼。
他用手帕包起,收入怀中。
【6】
陈州城立夏有尝新一说,名为“九荤十三素”,九荤为鲫、咸蛋、螺蛳、熄鸡、腌鲜、卤虾、樱桃肉等等,十三素为樱桃、梅子、麦蚕、笋、蚕豆、茅针、豌豆、黄瓜等等。
隔日,殷元用这一年卖画的钱去最好的酒楼凑了一盅九荤素菜,他吃了好多次女子的樱桃饼,也想让女子品尝一下陈州城的美味,他不想再等到明年的立夏时节。
夜里偏偏下起蒙蒙细雨,殷元热好了九荤素菜便拿纸张包住抱在怀里,撑伞出了院门,街巷藏着的蝼蝈鸣叫着,殷元的心如同怀里的菜般滚烫,但是他又不确定今晚女子会不会到来。
他安慰自己,不来便自个儿吃了,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的佳肴。
大森的雨夜静谧无比,殷元踩踏着水洼和落叶的声音就像位不速之客,闯入了神圣而幽静的人间桃源般。
他如愿以偿地在白神庙见到了那位白衣女子,女子的油纸伞摆放在庙石旁,她坐在庙檐下,手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雨景,绿油油的藤叶在她衣角旁晃动,有一两只白萤绕着她转,庙檐的雨滴不断吹落在水洼里,叮叮咚咚。
女子眼光瞄到殷元的到来,她转过了头,朝殷元招了下手。
殷元鼓起勇气来到庙下,收伞施礼,坐在女子的身边,解开了九荤素菜的包纸,露出一盅香美的佳肴来,有两双木筷,被殷元放在盅口。
“谢谢姑娘多年相赠,这是陈州城的九荤素菜,今日来和姑娘尝鲜。”殷元已经能做到撒谎不脸红了。
女子似乎被香气所吸引,看着一盅升腾着热气的菜肴,便拿起了筷子不客气笑道:“多谢公子,那便与公子尝个鲜。”
虽然庙外大雨绵绵,但是这盅九荤素菜吃得殷元满脸通红,他心乱如麻,而女子很珍惜菜肴,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她没看殷元,但筷子经常会与殷元的碰到一起。
夜雨淅淅沥沥没有停止的趋势,吃完那盅九荤素菜,白衣女子突然说要带殷元去萤湖看看,萤湖位于大森深处,人迹罕至,这么多年早已没多少人去过。
殷元受宠若惊,在离去时他发现他摆在庙下的画卷也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心顿了一下,随后迈步跟上女子。
【7】
萤湖更像是一片萤海,两旁树木参天,萤湖却一望无际,远观可以看见群山起伏,山脉后沾染着天际的鱼白和粉色,头顶是无尽的银河夜空,雨点连绵不绝落入湖内,像两片天连在了一块。
殷元和女子撑着雨伞坐在湖旁的石头上,两人面前都是无穷静谧的天地,白萤在两人的伞下点点纷飞,雨点滴答地敲响着伞面,殷元听着湖潮与雨声,一时无言。
“其实我每年立夏都会来这里,”女子看着那片湖,突然笑着开口道:“那几天我都会等一个人,可惜他以前一年只来一次,他不来的时候,我就喜欢来到这里看湖。”
殷元感觉雨都停了,这个天地似乎都停顿了下来,雨点落于湖面上倒映其影子,游鱼潜于水中不再吐泡,女子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不看着他,却盛满了柔情与星光。
“我也很喜欢人间的食物,可惜以前那些人送给的是白神庙,而不是我。你也是,每年的那碗蜜糖冰给的是白神庙,而不是我。今晚是我第一次收到人间的食物。”
“我可没那么美,殷子轩,你画里也画得太美了,可是我很喜欢。”
这些话落在殷元耳里是惊世骇俗、晴天霹雳的,那幅画里有他的题字,他名元字子轩,他似乎想明白了,为什么只能在立夏几天能见到女子,为什么每晚都能碰见她,为什么如此的心心念念。
“自从人们不再祭祀和喜欢,我便快坚持不住,要消失在天地间,可是总想到有一个饿肚子也要来拜祭的人,就舍不得离开,”女子摇晃着双脚,“他也喜欢樱桃肉,那我便每年都摘来做。公子,你可知道,我在等什么?”
那对于殷元美而远的白萤,每一年都在剧减和消失,光芒也快黯淡下来。
女子突然伸出纤细白嫩的右手,放到了殷元宽厚的左手上,殷元紧紧地抓住,入手是一股凉意和柔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涩酸楚,他只能紧紧握住女子的手。
“我觉得人间离我很远,而你觉得白萤离你很远,就像隔了一个人间。”女子转头看向殷元认真道:“现在,我跨过人间,白萤就在你的手里了。”
女子满足地笑着看他,她感觉到数滴液体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像天地落星的馈赠,终于在很多年落在了她的手上。
殷元仿佛回到十岁孩童时,踏烂了草鞋,刮破了衣裳,睡过马棚躺过牛车,爬山涉水来到陈州,第一次看到那满天白萤,在幕布下点缀着星河,他第一次感受到极美与遥远。
就算天下的人不再喜欢白萤,这么多年他也还是那个十岁孩童,他很喜欢。
在十一年后,那些遥不可及的白萤姗姗来迟,落入他最近的心房内。
【8】
宋永历1185年的那个夏夜,女子在殷元肩头沉沉睡去,数只白萤飘荡在两人之间,他看着萤湖和这片天地,嗅着女子发端的清香,也渐渐入睡。
醒来时他已经在白神庙里,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纸条放在小篮子里,里面写着:盼君重聚首,青山共白头。”
殷元坐在白神庙的门旁,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入人间,那盅九荤素菜还摆放在门口,却早已经凉掉,森林已经失去她的踪影,蝼蝈还在,雨滴还在。
【9】
南康乐十三年,天子下诏开天下三十六州恩科,选天下英才从龙入仕。
江南牧陈州有天纵之才,乡试会试皆典为榜一。
登龙门,入金殿。见天子立而不跪,对答如流。上甚喜,典为太学国子监门生,六部留补。
十四年,入户部任左库主事,主理天下钱粮。值黄淮大水,西北大旱,天下岁入三去其二。流民万里,朝廷动荡。
子轩请旨为天子忧。借西北三国钱粮,赈济灾民。解天下之大困。上大喜,升为左部统,户部右尚书。
后改文从武,历任兵部侍郎,兵部员外郎,二十年,钦州李广德反,领圣旨平叛。封车骑副将军,为将中最健者。
后西北回鹘联突厥犯边,陈兵太原郡,得一道人一女子相助,轩使计谋致五十余万大军不战而溃,为本朝最大之战例。
南康乐二十三年。天子明发上喻“殷门子轩,国之干城。戎马一生,文治武功,不输管仲张良。四方征战,定天下江山万,天下幸甚。今特封尚柱国,文华阁大学士,左相国。太子太保,太子太傅,太子太师。石邑三千石。封武威定远王,改非刘姓不得封王旧制,世袭罔替。凤阁鳞台,文臣武将至首。文官下轿,武将下马。封地陈州。衣锦还乡。沿途官员,如见天子,钦此。''
南康乐二十六年夏。陈州牧府衙。
大老爷正在屋内急切的来回踱步。两日前驿道快马送来的圣旨说的明明白白。当今太子师,武威定远王封地陈州,衣锦还乡。不日便到。可如今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衙役快步跑来,连揖都来不及作便张口:“咱们要接的那个···那个王爷,已经早到陈州了!”
“什么?!”饶是老爷官场纵横一生,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晴天霹雳,刹时便要昏过去。衙役连忙扶住他:“老爷,他还有话带给您。”
“什么话?”老爷顾不得满头斗大的汗珠,急切的喊。
‘“他说您贪墨造纸商白银五千,允他们砍伐萤湖周边的树木,乃是坏其封地,要您自行辞官,等待收押问审。”
嘡啷一声,听者一屁股倒在椅子上,昏了过去。
【10】
未时已过,殷子轩端坐在萤湖之畔,他穿着清凉的白衣,眉目依旧英朗,鬓边却沾染了白发。
他身边备着刚做好的美味佳肴。江南清静之地,善于吃喝,过去他凑了全部钱财买的九荤素菜早已不能满足食客饕鬄的胃口。逐渐演变成了奢侈靡费的十六郎宴。
他在等一个人。他已经等了好多年。
“夜里凉,你该回府了。”
一位年轻的男子近前来,正是太原城相助于他的道人,殷子轩只知道他姓陈,有通天彻地之能。
有风吹来。湖面泛起点点涟漪。
“足有四十几日了。京城六百里加急已经来了三次了。皇城里的那个人也来信问过你的归期。”
“道长,我在等一个人,我想以后都停留在这里。”
道人咽下了想要说出口的话,转身离去,走向树后在等他的女孩,女孩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脸不耐烦等看着他。
“怎么不告诉他?”女孩偷偷问那个道人。
道人看向树丛处,拉着女孩就离开此地。
两个人离去,和殷子轩只是萍水相逢。
殷子轩抬头望向夜空,垂天之云,繁星点点。他想起很多年前的夏雨夜里,他也如这般落寞过,来到此地,希望看到那道魂牵梦绕的身影。
“公子可是在等人?”突然,清脆入铜铃般的嗓音将殷子轩拉回现实。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脸开始发烧。他想站起来,可一时竟站不起来。
这道声音,他已经等了太久,等了太多年。
女子已经来到他面前,施礼笑道:“当为公子贺。”
他还想说什么,可一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发出来,竟不知何时。泪已掉了下来。
南文成元年夏。
这一年白萤群空前盛大,美至极致,几乎把大森都点亮了,太子登基,为感恩师念,免陈州百姓三年赋税。百姓欢呼雀跃,重新拜祭起了白神庙。
殷元垂手而立,如同多年前那个孩子一样,站在参天的林木下,头顶着满天的白萤。
多年前,就像他看着天际的白萤,她也在默默地留意着人间的他。
夏宴盛大,这一次他不再感到遥远,因为他身边正依偎着一个女子,与他共观着漫天的星光。
(白萤·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