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温存再一次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了温存,尽管混淆着鲜血,但的确是她这么多年梦寐以求想再做的事情,她抱紧了这个温暖的男子,一时竟忘记了所有。
时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一个小女孩抱着一条泽龙缓缓入睡。
“小主公,老夫也给够你团聚的时光了。”那位陈府老修行者笑吟吟地起身,摸出阵法道符:“有朝一日我登临仙班,我不会忘了你们的好的。”
陈家众将士即使是武夫出身,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一个个提起大戟,怒骂其叛贼,却怎么样也撞碎不了那个四方状的屏障。
“死不足惜。”
一道懒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陈一里驭风落地,这个年轻的道人依旧是面无表情,语气却如寒冰一般。
山羊须老头惊慌地准备用上邪仙咒,却发现怎么也摸不着那个有着四片黑叶子的袋子,他看到有一股热血喷洒在地上,还有一条蠕动的残肢。
这位陈府的老修行者,右手在不知名的力量下被齐根斩断了,远处的颜安安一把挣开捆仙索,不耐烦地看着陈一里的背影。
“怎么可能,怎么会,那可是捆仙索!”老头护着断手嘶哑得大喊:“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陈一里我告诉你,这个戏得加钱。”颜安安伸出两只手指:“起码得两碗冬蓉面。”
陈一里始终用背影对着她,所有人都发现这个道人的眼神冰冷的可怕,一股可怕的寒意爬上每个人的背脊。
大漠的冷风凌厉,突然,老头的左手也被斩断,接下来是双脚还有头颅,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已经身死。
陈一里一挥褂袍,不再去看那地上的东西,把一道记忆神识打入陈温存的脑海里,他懒得去口述,陆停也没有那个时间了。
里面是陆停对他说的话,但是陈一里没有把她父亲的事情弄进去,始终是那位陈府修行者一人之事,这是陆停和他的约定。
陆停依旧在咳着血,却抱着陈温存始终不分开,他十指紧抓着陈温存的袍甲,生怕再次失去她,他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轻松与满足。
陈温存把那副獠牙面具摘下,露出女孩子清秀的面庞,她顾不得旁人的眼光,抱着陆停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大哭起来,陆停的白发沾满了她的涕泪。
众将士把兵戈扔下,而陈一里也拉开围观的颜安安。
陈温存五年来都是以一个顶天立地的形象活着,她是陈家的战神、信仰,她不可能有女孩子的情绪,她把关于女孩子的一面和陆停都深深藏着。
如今她终于能像个女孩子一样不顾形象大哭出来,带着这么多年的疑惑、还有心疼,在她喜欢而不得说的人肩头上痛哭。
陆停用颤抖的手拨开她的发丝,轻声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手都粗糙了。”
陈温存看着那双温柔的金眸,笑出声来:“那你还喜欢吗?”
陆停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子磨蹭着陈温存的额头,血与泪都落了下来。
这是一个不用回答而双方都知道的答案,陈温存心里跟吃了一百根糖葫芦那么甜。
可是陆停已经不说话了,他的身躯慢慢化为透明黯淡下来,光萤从他的身体分离而出,飘向初升的太阳处,陈温存慌了,抱着他叫人把拿药膏拿来。
陆停虚弱到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眼睛没看过其他地方,一直看着陈温存,想把这几年的都给看回来,他看着陈温存朝他呼喊些什么,可惜渐渐什么也听不清了。
颜安安的手一直抓着陈一里的衣角,她沉默着。
他们听见,陈温存一直在说这么多年她和陆停的欢喜趣事,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很想他,她想跟他去天下走一走。
“陆停!”
陈温存悲怆地喊出他的名字,落在她手里的只有空荡荡的衣服,她踉踉跄跄朝那些光萤追去,追了好久好久,什么也抓不到,她趴在地上抱着衣服痛哭起来。
陆停临死也没对陈温存叙说她父亲的罪行,陈之木依旧是她心中的父亲,她如今也成为了她父亲般的大将军。
陈一里看向那些回归南海的光点,冷漠的眸子泛起了波澜。
有一条泽龙,为了温存,永远葬在了寒冷的大漠。
········
雁城依旧没有落下祥瑞的大雪,却没有了多年的妖祸,百姓一时欢呼庆贺高呼陈家的威名,而朝廷大喜,赐下官纸与金银无数,陈家那位大将军却一直不外出见人。
说书先生还在街巷处说书,陈一里和颜安安坐在远处的树荫下,热气腾腾地吃着一碗冬蓉面,面里的葱花跟街上的行人般来来往往。
陈一里刚吃完准备擦嘴,颜安安凑过来用鼻子蹭了一下陈一里的额头。
陈一里惊愕道:“你干什么?”
“想试一下泽龙的感觉,也没什么感觉,”颜安安已经转身离去:“走吧,陈一里。”
陈一里摸了摸额头,看向陈府处下的老树,似乎还能看到一位白发披肩、笑得很腼腆的男子在等着一位姑娘,年年如此,岁岁亦然。
出发吧,陈一里想。
(泽龙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