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陆续出来。
张宇看着纸上的成绩，一行行一列列，每个数字都在说话，张宇从一张切换到另外一张，呼吸越来越紧张。
看完一科又看另外一科，看完一个班级又看另外一个班级。
结果不好，或者说很不好。张宇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关老师，最后的总成绩出来了没有？
关老师说，马上，正在合成。
有时候各科成绩不理想，但是合成的从成绩却不错，因为各科成绩是总体成绩，不能排除个别学生各科成绩都不错，总成绩排名靠前。
关老师将总成绩的汇总拿过来。这是张宇最后的希望所在，这也是最后的宣判。她看着眼泪开始慢慢汇集，不知不觉从眼角渗出。
成绩很差，比她预想的还要差的多。差，是可以预想的结果，张宇心里已经有准备，可是仍然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她偷偷抹掉眼角的眼泪，不想让人看到。
关老师坐在电脑前也陷入沉默，此时只有他最了解这个成绩对张宇意味着什么。他低着头说，我去转班了。
把张宇一个人留在管理办。估计是他不想看到张宇最伤心的样子吧?或许他想让张宇一个人静静。张宇又拿起成绩，那张纸此刻如此沉重，拿起来就耗费了她很大的力气。
前十名有八名是后十个班级的。前十个班级进入的两个学生一个是第七名，一个是第十名。
前二十名，前十个班级进入四名同学。这个差距太大了，按照平分班级的初衷，两端的成绩应该基本维持在1比1的水平，即使差一点，也不能差成这样。
会不会算错了？这个年头一闪而过，但她马上就否定了这个猜想。因为这几乎不可能。这意味着只能接受事实。
张宇将头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子乱乱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明明自己快崩溃了，但是世界还是按照正常秩序运转。此时课代表来找，老师上课了。
什么时候上课都是老师的基本任务，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能不上课啊。张宇拿起课本，低着头走向教室，她专心讲了一节课。说实话，自从当了主任以来，从来没有如此专心讲过课，此前讲课的时候脑子一直想着其他事，有点人在曹营心在汉，总不能专注于眼前的课堂。今天反而出奇的好，专注于课堂之后发现课堂是如此流畅，学生是如此可爱。自己原来对他们恨铁不成钢，主要是因为将他们看成得分的工具，不太考虑他们的感受，如果设身处地的为学生考虑，很多事情就不会那么急于求成了。
上完课出来，碰到徐夏，她的脸色说明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她的眼中红红的，好像哭过。她没有开口，张宇说没事的，我都知道了，就是成绩差一点点而已。
徐夏说：不是差一点点，而是差了好多啊，我都没脸见人了。
张宇说：没事，要说没脸见人也应该是我，你怎么还跟我抢呢，没事的。
成绩出来之后，就开始成绩的分析总结，这对张宇来说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羞辱。
第一重羞辱来自学生。成绩公布在教学楼里，大红榜上按照分数排列出学生的成绩，学生的姓名前面有班级。学生马上就能发现，前二十名的学生大都来自11和12班，1班和2班的学生很少。不但前二十名，前五十名，前一百名都是如此的一边倒态势。
张宇听到学生说我们12班太牛了，跟着涛哥有前途。张宇张宇上课的时候，发现学生看她的眼光不一样，原来都是带着敬佩的喜悦的眼光，而此刻的眼光则有些冷漠，带着复杂的疑问的异样感。
张宇知道学生们怎么想的，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应对学生的疑问，因为她心里没有答案。所以上课的时候她不停地提醒学生上课要专心。其实在说这些的时候，张宇的内心是无比痛苦的。
学生的不满是隐忍的，可是学生的不满马上变成家长的不满。宋潇说有家长打电话到校长那里，说怎么分的班？怎么选择的老师？是不是选择老师的时候没有平均分配，怎么同为实验班，差距这么大呢？
有的家长直接打电话到张宇的手机上，虽然没有指责老师的意思，但是一直在问学生为什么退步，是不是学生没有好好学？张宇无言以对，说孩子很好，很用功，是我们老师的问题。家长说老师有什么问题，都是孩子的问题。等等等等。
第二重的羞辱来自老师。自己段的老师很不满，认为自己照着张宇的做法做了，但结果一塌糊涂。有些老师就在办公室里发牢骚，说上课热热闹闹，考试一塌糊涂，表面瞎热闹，其实是瞎胡闹。说这话的时候，张宇正走到门口，听到这些话就退了出来。
考试成绩好的时候功劳是大家的，可是现在考差了，这黑锅当然需要她来背。这也和她高调搞改革有关，老师们都喜欢按照惯性往前走，没有人喜欢改变。此刻趁着成绩差正好有一个发泄的机会，大家的不满溢于言表。
贺涛段的老师们得意洋洋，他们没有改革，没有费什么劲就取得了成绩。他们就极力夸大贺涛的英明神武，相对的就贬低张宇，说小妮子懂什么，自己还没有上几天课，就当领导了，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说这话的时候就有点不怀好意，因为嫉妒，因为大男子主义。
张宇每天就面对着这样的环境。到了此时，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人情冷暖，才明白一点人事的道理。尽管她的压力很大，但是她还想保持自己的体面，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去想人事的纷繁。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大不了自己这个主任不干了嘛，有什么呢？这也许对自己来说正是一种解脱呢。
可是这几天她也感受到一些宝贵的温暖。徐夏一直陪着她，每次吃饭的时候她都来叫她，其实她不想吃，可是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张宇知道这是她的好意，害怕自己不吃饭。而且吃饭的时候徐夏不停地给她讲一些好玩的电视电影，一直给她推荐一些剧，问她追剧了没有？张宇笑着说哪有那个时间？
第三重的羞辱当然是各种表彰会。表彰会当然是表扬优秀，表扬优秀就无形中打击了不优秀。在商量表彰会的时候，贺涛主动给宋潇说，我们两段还是分开表彰吧。宋潇问为什么呢？贺涛诡异地说分开好，不然张宇主任不好看啊。
张宇当然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心里一阵厌恶，觉得此时的贺涛特别令人讨厌。但是他还打着为张宇好的旗号，说我也是为了张宇，不然是不是太打击前面一段的学生了。
宋潇的脸色也很难看，问张宇：你怎么看呢？
张宇：怎么都行，我听领导的。
此时张宇能说什么呢，落败的凤凰不如鸡啊。
宋潇想了一下说：好吧，你们分开开吧，都不要贬低对方，只能说自己的长处，就像做广告一样，你可以说自己的好，不能说对手的不好。
贺涛没有善罢甘休，马上问：表彰会要不要老师们参加？
宋潇说：之前不是没有让老师参加吗？我们老师的表彰会都是闭门会议，这次你怎么想的？
贺涛说：我想让老师们也参加，师生在一起是不是更能增加老师和学生的荣誉感？不知道张宇主任想不想老师参加，如果张主任不愿意，我就保持一致，也不让老师参加。
这次张宇忍不住了，说：不是分开嘛，谁也不影响谁，你想让老师参加就参加呗。
贺涛也有些囧，说：我就是和你商量嘛，为了保持一致，你如果不想让参加，我也不让参加了。
宋潇说：既然你们分开了，就自己做主吧。
贺涛还是让老师们参加了表彰会，会议极尽热闹，到处洋溢着喜气。中间的教师代表和学生代表发言，都提到了贺涛的英明领导，说这次考试能取得成功，多亏贺涛的务实精神。现在这个词成为贺涛身上的标签。
张宇的表彰会怎么开呢？现在她一直思考。自己的亮点不多，没有办法当众表扬和表彰，只能表彰学生，可是学生们都知道成绩，即使是第一名也是年级的第七名，无论怎么表彰都显得毫无力量，根本起不到表彰的作用。
如何利用这次表彰将学生和老师的士气提升上来，这就成为这次表彰的课题。这次表彰会必须有说服力，说服老师和学生，也必须说服自己。说服不是欺骗，而是找到方案，让人信服。
贺涛的表彰会周一就召开了。张宇从周一开始就停滞着，一直到了周三，再不开就不像话了。可是张宇还是没有说什么时候开会，大家都在拭目以待，看张宇怎么开这个会。
贺涛问她，张主任，你还不开会？准备等到下周？
张宇笑笑说：不会的，本周肯定开，你等着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