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逸点点头,对茝媖道:“你们随千帆过去看看吧,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便对他说。等一下我也过去。”千帆笑道:“二位请随我来。”
茝媖和小玉儿便起身随千帆出来,几名弟子随侍在身后。三人顺着石阶下了几十步,便来到垂云殿前,见是一高二低三间房舍,比之随心殿是小了不少,但其精致程度却有过之,匠心精巧,美轮美奂。千帆笑道:“二位请随小老儿进去看看吧。”
茝媖听了一怔,转头见小玉儿也瞪大眼睛望着千帆。二人知道千帆是重霄宫新晋长老,得道不过百十年光景,但因办事得力,持身清正,甚得掌宫和其他长老的赏识。见他一副书生模样,白面无须,最多不过三十岁,却自称“小老儿”,不由愕然,小玉儿更是“噗”的笑出声来。
千帆丝毫不以为忤,只微笑着看着她们二人。小玉儿忍不住,便道:“千帆长老,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估计没有多少岁吧,怎么还叫自己小老儿呢?”茝媖也忍不住好奇微笑。
千帆笑道:“小老儿十几岁便修道,待得领悟大道,进身为重霄宫长老,已经有百年了,所以我现在已经是几百岁的人,难道还不是老儿?”
小玉儿道:“话虽这么说,但你不能用凡间年纪来算,若照你这么说,那这仙界之中,岂不全都是老头老太了?”千帆笑嘻嘻道:“虽说这话不中听,但仙界之中,确是如此。只不过小老儿只敢在新进门人面前称老,若是掌宫,换做其他长老,我是不敢的。”
茝媖抿嘴而笑,小玉儿心道:“算你说实话。不过若是你知道了我们二人的来历,便也不敢这么说了吧。”
当下三人一起进入垂云殿中。千帆与弟子们虽是只有一个晌午头的时间,却是布置得精巧细致。因独孤逸不喜富丽繁琐,因此重霄宫中门人居住之地,都极为简单。垂云殿装饰也并不华丽,不过一应之物甚是齐全,且是舒适洁净。
一进门便是厅堂,两边摆着木椅木几,待人见客是极妥的。那木料入眼极是普通,细看却是厚重密实,丝纹毕现,用手指轻弹叮当有声,少说也有几千年树龄。再往里是卧间,床榻上悬着密纱帐幔,花色鲜艳精美。千帆笑道:“这紫赤檀木和绛云纱都是掌宫赴天宫宴时所得。掌宫素来不喜富贵东西,因此也推掉了许多赏赐。这些虽不是极品,但也算是上好的了。天生万物,本来也是供人取用,小老儿经常和掌宫说,白收着也是霉坏了,掌宫只不理论。这次茝媖你入主垂云殿,小老儿便自作主张拿出来给你用上,想来掌宫也必不怪罪我孟浪的。”
茝媖忙躬身道谢,见千帆说话文绉绉的,一口一个“小老儿”,神情又极是理所当然,心下暗笑,却又怕对其不恭,便敛容欠身道:“多谢千帆长老费心。”千帆笑道:“些须小事,何足挂齿。”
几人正在屋里看着,一时独孤逸与蔓菱也过来了。蔓菱一进屋门,眼神便是一亮,见茝媖与小玉儿高兴,独孤逸也是颇有兴致,便笑道:“茝媖,你这屋子可真好,我都有些眼馋了。”
茝媖笑道:“菱姐姐你既喜欢,那若是掌宫不介意,你便搬来与我同住可好?”说罢几人便笑起来。小玉儿笑道:“茝媖我真没想到,你也会说笑话呢。看来真是……”刚要提到桀骜之事,忽觉不妥,便收声不语。
独孤逸却并未在意,只笑对茝媖道:“怎么样?可喜欢这里?”茝媖点点头,笑道:“多谢掌宫。”独孤逸摇头道:“茝媖,你是我的义妹,以后无须称我掌宫,只叫兄长便可。”
茝媖一怔,忙道:“是,兄长。”独孤逸笑了笑,又道:“我也有位兄长,现在正在诡檄岛上受苦。哪天我带你去见见他,我想他见了你,一定会非常开心。”说罢长吁一口气,仿佛无限伤感一般。
茝媖见他怅然,心下不解,却也不便多问,只点头称是,又道:“今日茝媖尚未领受宫规,请兄长示下,也免得以后在宫中行差踏错,贻笑他人。”独孤逸笑道:“重霄宫中并无什么宫规。”
茝媖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独孤逸,独孤逸笑道:“仙界之大,再加上凡间求仙之人,形形色色,各自仙缘不同。天道多变,但道门向每个人都开启,各自修行,各得其果。我不以仙规制人,皆因各人天资与仙缘有异,自修其身,自明其道。有缘者立地可成,或遇高人点化;无缘者辛辛劳劳,最终成空也是有的。所有这些不过两个字:仙缘。”
茝媖点点头,独孤逸又道:“凡我重霄宫长老,都是持身清正之人,若有仙劫将至或是心魔作祟者,多以其自身道行便可自制,或是有得助之缘;若是执迷不悟,也有天道示警;再若泥足深陷,触犯天条,那便自甘堕魔,万劫不复。凡此种种,都是要靠各人自己。是以重霄宫虽是没有宫规,这宫规却又是在各人心里便是。茝媖,你可明白?”
茝媖点头称是。小玉儿也低着头听完,见千帆也恭谨垂首不语,便道:“重霄宫的长老,我们才见了没几个。掌宫,我听说重霄宫有五大长老,可不知都有哪五位这么厉害?”说罢歪头看了看千帆,道:“这位千帆长老,可是其中之一?”
千帆忙道:“千帆年轻无功,哪有那个资格?小玉儿姑娘这是取笑我呢。”小玉儿“哦”了一声,道:“那都有谁?”千帆低头笑而不语。
独孤逸笑道:“这些事情慢慢说不迟,你们在这里日子久了,还怕没人告诉你们?”说罢看了蔓菱一眼。蔓菱嗔道:“师兄你是怪我话多咯?”便白了他一眼。独孤逸笑着摇头。
蔓菱见独孤逸无话,便笑道:“好了,掌宫训示已毕,咱们是不是要去寻些吃食来了?茝媖毕竟还没成仙体,饿坏了她,你们不心疼我可心疼。”
独孤逸笑道:“那你带她去吧。茝媖,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到随心殿来,带上寒泠,我来教你。”茝媖忙称是,便和小玉儿随着蔓菱去了。
用过点心之后,日渐西斜,重霄宫晚课时间已到,三姝来找茝媖,带她去参加晚课。几人便一起去鸿蒙殿,蔓菱自己回去。小玉儿方才见蔓菱用点心,也不好发问,见到三姝十分高兴,便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先问她最关心的五大长老的事情。
暖春道:“其实这五大长老,并非是掌宫封的。重霄宫弟子七千,现在的长老共有三百三十三位,经常守在重霄宫的,只有不到一百位,而这些长老之中,有五人法力最高,在三界名头最响,久而久之,便被叫成五大长老了。”
小玉儿点头道:“我知道了,想来渔舟上仙和白婆婆,必是其中两位。还有今日咱们见的怀铭道长,也是一位。那另外两位是谁?”暖春笑道:“你说的对,这是其中三位。”又低声偷偷道:“以前我们几个的师父,也是其中一位。”
茝媖和小玉儿恍然,以魔尊蝶灭的实力,位列五大长老,的确实至名归。小玉儿又道:“最后一位是谁?”暖春道:“最后这一位,其实应当说是最厉害的一位。仙龄和法力自是不必多说,都是重霄宫中最深的,都传说他是和掌宫同时得道之人,从一有了重霄宫,便在这里了。而且地位也极高,历次天宫宴,都是玉帝座上客。只不过他极为神秘,连这里许多人并未见过他真容,只有独孤掌宫见过而已。”
小玉儿忙道:“暖春姐姐,那他到底是谁呀?”暖春道:“他便是上仙瀚北辰。”茝媖和小玉儿对视了一眼,都摇摇头从未听说过。暖春道:“他在仙界有名的上仙之中,名头极响,但是咱们这些普通弟子们,就对他都不是很熟悉了。”
几人说话间便来到鸿蒙殿外,只见萸扬帜过来招呼他们。逞艳问道:“今日是谁来讲晚课?”萸扬帜道:“听说长老们都忙去了,今日是奚先生给咱们讲行气之道。”奚先生原也是重霄宫门人,是渔舟隐的弟子,已有百岁高龄,白须飘飘,只是入门甚晚,尚未得道。修仙之前本是私塾先生,极受尊敬。暖春见萸扬帜面露喜色,便道:“扬帜,虽说奚先生不是长老,你也不准在课上偷懒,否则我就告诉掌宫,让他罚你抄书!”
萸扬帜笑道:“放心,我自然知道。”忽见荆璀几个人过来,大家也不搭腔,只冷冷对视片刻,便先后进殿去。奚先生见茝媖来了,知道她辈分高,便忙过来施礼,又安排好她和小玉儿的位置,这才开始讲书,不过是些入门的御气之法,茝媖倒细细听了一堂,小玉儿却是索然无味。
一时晚课结束,天色已晚,二人与三姝和萸扬帜作别,便回垂云殿来。一进屋门,便见屋子两角上放置的夜明珠大放光华,将屋里照的十分明亮。茝媖便问道:“小玉儿,你和我睡一起吗?那边有一间屋子空闲着,不然收拾出来给你吧。”
小玉儿摇头笑道:“不必了,我要和你在一起,好保护你,也看着你不准深更半夜跑出去见谁。”茝媖嗔道:“你又取笑我。小心我赶你过去。”小玉儿忙道:“我是说着玩的,你可别真的赶我,我又不多占地方。等我去把那夜明珠的罩子罩上。”两人直说笑了半夜,才分头睡去。
蔓菱今日刚搬到随心殿中,见天色晚了,心下便有些踌躇,不知独孤逸如何安置。见他仍在伏案处置事务,想了想便拿了件大氅,走过去轻轻给独孤逸披上。独孤逸怔了怔,抬头笑道:“蔓菱,我都忘了你今日已经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