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从黑暗中复苏。
一双黑色的眼睛从黑暗中复苏。
周围并没有光。
李祖睁着惊恐的眼睛,“腾”的一声从地铺上挺身而起,豆大的汗珠连成了线,从脸颊各个方位顺流而下。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抚到自己已经湿透的枕头。
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场梦,但这也未免太过真实,令他一时间也很恍惚。
或许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不过替他去死的是另一个宇宙的自己。
李祖抬起左手,手表上显示现在已是凌晨5点05分,夜即将结束。身旁的鹤泣呼吸均匀,看来是正在做着好梦。
“醒了么?”
黑暗中突然升起的一句话,又把李祖吓了一跳,借着手表的微光转头一看,原来鹤泣也悄无声息的坐了起来。
“要死啊!”
李祖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就像是含在口中的跳跳糖。
“我其实一直没睡,合着眼但一直没睡,”
鹤泣解释道:“不知为什么,心一直在猛跳,眼睛也在跳,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跳!”
“可能是夜太黑,你怕黑吧。”
李祖垂下疲惫的双眼,嘴里喃喃地敷衍道,他现在虽然感觉很累,但似乎也是睡不着的。
因为他的心现在也在“砰砰砰”地狂跳。
鹤泣没有回他,他也不想再说话,于是两个人又躺了下去,都睁着眼,为了睡而睡,等待着黎明。
房间又恢复了寂静,静的仿佛都能听见彼此“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李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突然想起了他已作古的太爷爷。他太爷爷曾经告诉他,睡觉是需要一些噪音的,现在看来所言不虚。
黑暗中失去了视力,按照补偿理论,人的听力就会加倍增强,这就和盲人听力特别好一个道理。
李祖和鹤泣的耳朵在积极地收集着周围的声响——尽管这并非是有意识的行为。
起初什么声音都没有,两人就像沉入了万米深的海底,但逐渐地,他们听到了一丝声响,而且那声音正越来越大。
“你听到了吗?”
李祖转过头面向鹤泣,他知道鹤泣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鹤泣。
“可能是老鼠什么的吧。”
鹤泣淡淡地回答道,通过声音传来的方向,李祖可以判断鹤泣并没有转过头来,这表明他并不想多谈。
“我看未必。”
李祖也没再说什么,他很清楚鹤泣的性格,再说下去也只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两人重新回到他俩最熟悉的相处模式,而那个声音却越来越大,以至于最后连鹤泣也无法忍受。
“要不我们去看看?”
开口的依然是离李祖,他是矛,鹤泣是盾,盾即使想发声,也必须借助矛的力量。
“好啊,”鹤泣翻身起来,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然后把光束照向了后院: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我们去后面看看。”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穿过中堂,生怕惊醒老人,掀开了通往后院的柴门,眼前的一切把他们惊呆了。
透过清冷的月光,他们看见一个身披红金色长袍的老人,站在一颗树下,贪婪地吞噬着树上的果实,他嘴里咬着一个,左右手还贪婪地握着俩个。
鹤泣屏气凝神,原来这是人吃果子的声音,但他手中的果子似乎很不一样,在暗淡的月光下,呈现凝重的黑色。
李祖突然也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然后对准了树下的老人,强光照过,他们俩才看清,树下那人正是屋中的老人。
老人立马用手遮住了直射过来的强光,嘴里还没有吃完的果子落在了地上,那是血浆一样的颜色,他长而尖的指甲刺破了手中拿着的果子,果子从破裂处流出猩红的液体。
老人低吼了一声,声音似狼,然后俯身下去,身体就像蜘蛛一般,迅速往林子深处爬去,速度之快甚至连李祖的手电筒都没跟上。
两人一阵心悸,鬼知道刚才遇到的是什么,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确认了不是自己的幻觉,然后走到了刚才老人站着的地方。
李祖举起手机,把光打到树上,这时鹤泣才找到了自己一直失眠的原因。
在这颗奇怪的树上,结着十几颗柿子大小的果子,灰色的皮,羊皮一样的质感,极薄,上面密布着类似静脉网一样的结构。
但真正令人咂舌的是,这些果子就像是悬吊在树上的心脏,在“扑通扑通”有节奏地跳动着。
李祖扫了扫“手电筒”,然后倒吸一口凉气——这里全是这样的树。
一颗树上有十几颗果子,十几颗树上有上几百颗果子,都在有规律地跳动着,于是构成了一个宏大而细微的“交响曲”,呼应了鹤泣的心跳声音,让他一夜无眠。
李祖伸手摘下了一个果子,果子是微温的,他突然握紧手掌,果子便在他掌中破裂,流出猩红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指缝淌到地上。
一股子血腥味弥漫开来。
李祖和文一面面相觑,这东西比他们看到的“眼球花”还要离奇。
“呱~”
一只乌鸦突然划过天空,李祖和鹤泣抬头望天,月亮隐没,黑云重重。
他们仿佛是来到了地狱,即使不是,也是来到了一片被诅咒的大地,地上似乎爬满了呻吟的冤魂。
黎明前的天空是最黑暗的,黎明前的气温也是最低的,他们都不禁打了一个喷嚏,但也许让他们冷的并不是天气……
李祖和鹤泣很有默契地往回走,打开柴门,刺眼的阳光毫无防备地涌来,屋内已经荒凉。
房屋大半已经坍塌,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一般,屋内落满了灰尘。
他们只是微微地诧异,见过这么多奇异的景象,他们已是见怪不怪。
屋中央放着一口棺材,鹤泣走过去用手抚去上面的灰尘,棺材板上用古英语刻着一句话:
“时间带走所有。”
两人合力推开厚重的棺材,棺材里躺着一具干尸,苍白的头发,破败的红金色长袍——已经死去很久了。
李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个箭步冲了回去,推开柴门,后院依然是黑夜,但那些奇怪的树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重重肃穆的碑拓。
这是个伟大的隐喻。
时间的伟大力量,将沧海熬成桑田,将不死物熬成枯骨,时间带来了一切,也终将带走一切。
李祖站在日与黑的分割点上,脸色凝重,他似乎明白了,如何去找到欧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