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向后移动,落到了元启不远处的葛叶身上。
“我?”他学着元启的样子冷笑一声,“为什么是我?”
温闲眨眨眼,故作调皮地道:“我猜的。”
“无稽之谈。”葛叶一挥衣袖,佯装不屑地别过头去。
犼祖却是站出来,玩味地说道:“如果不是小妮子告诉我,我还真把你认作旁人了。多年不见,你倒是全然变了一副模样。”
兰骆玲脸色变换,并没有急于求证。温闲的话语真假难定,随便哪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轻信。偏偏犼祖帮腔,坐实了她的言辞,这让兰骆玲不得不产生一丝动摇。
“元启,”她开口问道,“你把吴礼丰的事情说出来,可有经过穆元玺的同意?”
“这……”元启为之语塞,“你们都是段沉的亲戚,他的事情我没必要过多隐瞒吧?”
“没必要?”兰骆玲皱起眉头,“段沉发生了那么多事,倘若你有心透露,何至于等到现在才说?方才必定有人授意,才逼得你坦诚相告,拖住我们的脚步。”
葛叶深吸一口气,按住元启的肩膀:“确实是我授意他的,但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罗雀小声地念道:“至少证明元叔得听命于你。”
“然后呢?”元启有人撑腰,不由得理直气壮道,“葛长老确实比我更得王上信赖,以至于后土令牌他也得了一块。玉阳子至今仍旧颇有微词,为何堂堂一宗之主,要将后土令拱手让人?他不知道的是,葛长老的实力远在他之上,并且要论资历,整个天阳门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温闲听到这里,默默地打断元启:“怎么,现在要将葛叶往前朝元老的方向上带了?”
“他朝之政,岂容外人干预?”元启愤懑地甩出一道灵气,直指温闲面门。
犼祖轻松挡下,站到她的身前:“真当我是空气不成?”
元启和葛叶脸色稍紧,后者作了个揖,道:“前辈,我不知道您为何会将我认成先王,但斯人已逝,请不要被来路不明的小人误导。”
“哦?看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啊。”犼祖收敛神色,淡淡地道,“也罢,这是你们夫妻俩的家事。我虽然希望你们长久,但也不能强人所难。”
葛叶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争辩。
兰骆玲快步靠近,盯着葛叶的眼睛,轻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你的灵基和原先不一样了?”不光灵基,连气息也没有一丝先王的影子。兰骆玲宁愿接受先王逝世的消息,也不愿拥有了希望后,再被现实狠狠打击。
葛叶避开她的目光,众人的呼吸不禁跟着停滞。
元萍紧抿双唇,几乎就要出言追问。怎料远处传来一阵破空之声,穆元玺火急火燎地降落到庭院中央。他来不及评判现场的态势,在确定葛叶与元启同时在场后,就一股脑地把段沉逃离的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段沉不是还在昏睡吗?怎么会突然清醒?”罗雀下意识地问道。
“是小九。”葛叶迅速接道,“一定是它与先生配合,共同策划了此次行动。”
段勇心中焦急,拉着元萍冲到队伍前方:“那沉儿现在在哪?会不会有危险?”
穆元玺认出犼祖,硬生生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此事我会妥善处理。”
温闲莫名娇笑,捂着小嘴扫视着略显慌张的众人:“当初凤鸣落难,多亏先生收留了我。真要问起段沉的踪迹,我说不定会有一丝线索。”
“说。”元萍毫不客气地道。
犼祖再次挡住温闲:“小妮子与我同行,我有义务保护她的周全。你们有话可以问,但答与不答,还要看她的心情。”
兰骆玲把元萍拖到身后:“前辈,萍儿礼数不周,是我管教无方。可温闲此子满口胡言,将我朝的权臣玩弄于股掌之间。如若不能加以惩戒,将来雍王朝必定贻笑大方、成为他朝笑柄。”
犼祖不为所动地道:“他日你遇温闲,要做什么皆与我无关。今日我已应承先生保她周全,雍王朝的面子是面子,难道我的面子就不作数吗?”
葛叶往前几步,与兰骆玲并肩而立:“前辈休要误会,我等也是心急段沉的下落,温闲若是愿意配合,我们必定不会伤其性命。”
温闲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挑衅道:“如果我就是不想配合呢?”
葛叶脸色阴沉,咬着牙说道:“你不配合,这笔帐便算是记下了。他日前辈不在,希望你自求多福吧。”
温闲缩了缩脖颈,挤眉弄眼地道:“怎么办?我好害怕啊。你们这么多人对我一个弱女子,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说完,她凑到犼祖边上,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还请前辈帮我挡一挡,小女子这就离开,去帮你抓回段沉那小子。”
犼祖压着嗓子笑道:“小妮子可不能把我拖下水,我虽与段沉有过一些过节,但归根结底不是什么生死恩怨。小辈顽皮,我稍作惩罚也就罢了,真要动刀动枪,以后我的名号还能往哪里摆?”
温闲皱了皱鼻子,无奈地道:“您非要分得如此清晰,我又能说什么呢?”
话音未落,她掏出五元遁地术,堂而皇之地撕开封条。
兰骆玲欲要阻拦,犼祖蓦地伸出双臂,天地灵气以他为中心,开始疯狂地汇集。
“小心。”葛叶推开兰骆玲,独自构筑结界抵挡威势。
碎裂之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结界不断破碎,又不断凝结。
温闲见状,悠哉悠哉地嘲讽道:“光凭你现在的灵力,根本不可能是犼祖的对手。”
葛叶眼神阴翳,恨恨地说道:“有朝一日,雍王朝必定将你亲手缉拿。”
“有本事你就来抓我呀。”温闲妩媚一笑,于光团中彻底消失。
兰骆玲唤出曼珠沙华,顶着压力回到对阵前线:“我来抗住压力,你带着其他人赶紧撤离。”
葛叶直接回绝道:“你走,我还能支撑一阵子。”
犼祖不由得轻轻叹气,浅笑着说道:“你们人类啊,总是那么喜欢拐弯抹角。”原本温闲离场,他也准备收了神通离开这里,奈何看到兰骆玲与葛叶互相推搡,他一时兴起,决定助他们一臂之力。
灵力输出不减反增,不一会儿,葛叶的额头已然见汗。兰骆玲确实帮他分担了不少压力,可当压力如同倾盆大雨时,无论如何闪避,都会打湿衣襟。
穆元玺识趣地组织众人撤退,护城结界也在第一时间悄然开启。然而与上次的情况不同,这次的犼祖身在城内,结界即便挡下它的攻击,也只能保住城外的百姓不受侵袭。万一灵力余波外泄,城内的百姓连逃跑都来不及,必定在须臾间化为齑粉。
“前辈,收了您的神通吧!”穆元玺出声讨好,主动求和道。
犼祖瞥了他一眼,神秘地扬起嘴角:“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伤害城里的百姓。”
言尽于此,穆元玺也无计可施。他一边后退,一边看着风暴中心的葛叶与兰骆玲,暗自低语:“千万,千万要顶住啊。”
时间流逝,每一息仿佛比一刻钟还要绵长。
葛叶汗如雨下,兰骆玲也渐渐显露出疲乏的姿态。
“还不现身么?”犼祖在心中默念,“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压力内缩,四周的天地灵气如同臣服般乖乖听令。犼祖控制着它们环绕在葛叶周围,将兰骆玲干脆地晾在一边。
“呼。”兰骆玲脚下一软,整个人险些瘫软在地。
葛叶则是青筋暴起,右膝重重砸向地面:“前辈,您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
兰骆玲本能地扑上去,被不断飞旋的气流径直弹开:“元业!”
有什么“嗡”的一下破裂,葛叶的眼睛布满血丝,浑身的灵力戛然而止。
“还是,不行吗?”犼祖蹙起浓眉,正准备收起余威。
他可不想伤及无辜,此行的目的是段勇和元萍,若是牵连太广,怕也会坏了自己的名声。以大欺小,本就不是他们这种世外高人会做的事情。
瞥了眼退到远处的段勇,犼祖正打算伸出右手,利用灵力将其席卷而回。突然一道白光自葛叶脚下亮起,一圈圈乳白色的光环迅速扩大,贯穿了他的身体。兰骆玲血脉涌动,终于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味。曼珠沙华兀自现身,好似倦鸟归巢般飘向葛叶。
灵基嵌入光环,虚空中诞生出一朵洁白无瑕的花蕾。伞状蓬松的花瓣逐一展开,随着清风在天地间自在摇曳。
很久很久以前,人世间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花妖曼珠与叶妖沙华守护了彼岸花数千年,可它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因为花开无叶,花叶永不相见。它们疯狂地想要见到彼此,于是违背了天规,偷偷地见了一面。
上天将两只小妖打入轮回以示惩戒,自那以后,彼岸花便孤零零地开在黄泉路边。曼珠、沙华的每一次转世,都会想起彼此,发誓永不分开,而后再次跌入轮回。直到有一天,某位大仙路过黄泉,算出了它们的故事。大仙长笑三声,决定带上彼岸花踏过忘川河水。只是过河的时候,河水打湿衣襟,火红的花朵褪去怨念,化作了纯白的花蕾。
白花开遍,花红却落入河水。一时之间,河面终日哀鸿遍野。大仙动了善念,取来白色花种,播撒到彼岸岸边,长叹一声,道:“你脱身而去,得大自在,为何要把无边的恨意留在苦海无边的地狱里?我便让你做个接引使者,指引众生走向轮回。”
从此,红花长在彼岸之上,唤曰曼珠沙华,代表了地狱的召唤。白花长在忘川河畔,唤曰曼陀罗华,代表了天堂的来信。有道是:彼岸之花,花开两岸,生生相惜,彼此思念,叶不见花,花不见叶,世世轮回,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