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外面世界
黑暗中一个人带着笑声走来,骆扬的思绪戛然终止。只听那人边走边说:“你们这边怎么死气沉沉的,是不是火葬场的烟给熏着了。”
“是乔……”郑军道出来说话者的姓名,笑了笑。骆扬也听出来了,乔说话还那么令人难受,噎人。
郑军又笑一笑,乔也走过来。
“我说你们二巨头一见面就深沉起来,我听听你们都聊些啥大道理,大哲学的问题,我也深沉一把,到外面,让人都敬重敬重。”
“这乔怎么说话了……”郑军笑着拉他坐下。“真拿他,这损人的嘴没办法。”
“我说乔啊,你回来又和女同学聊啥馊磕,弄得我们这边笑声都被你带了过去。”
“哎呀,郑军,你这是什么话,一到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到哪都损坏我的光辉形象,散布我的谣言呢……让一让,我和班头儿坐一会儿聊,你靠边儿站去……”
说着乔就搬开桌子,挤到两人中间,真的把郑军挤到一边儿,弄得郑军苦不堪言,又是拿他没办法,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这乔,我躲你还不行……”
乔坐定了,便对骆扬说道:“班头呀,你怎么搞的,让许巍小子窜了上来,弄的啥受他窝囊气,凭啥呀,不对呀,这和你以前的风格不对呀!”
骆扬但笑不答。
“许巍这小子,什么东西,在我眼里啥也不是。顶他就爱出风头,哗众取宠,照照镜子,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我最看不惯他那尖嘴猴脸儿。”
“班头,你可是我心中的偶像啊。你们三巨头里,马拉多纳已经像个僵尸,和活死人没啥两样。郑军小子也软吧拉几,没有一点硬气,天天听媳妇的话,三句话里没有一句是真话。唯有你还是我心中的不落的太阳。今儿怎么搞的,一见面你也低落得没有精气神了,我这偶像,看样子,也不行了,以前的斗志都没了。”
骆扬又是一笑,他知道做乔口里的偶像是什么代价。
那是初中二年级发生的陈年往事,本来是和外校的一只球队踢球,两家实力差得太多,没有开场多久就让马拉多纳连进三个球。对方受不了了,于是使绊子,故意假动作一下子把马拉多纳的小腿骨铲骨折了。
郑军第一个开骂起来,继而发生肢体碰撞。当时的乔火气大点,小个子第一个冲上去动脚踹人家,你踹哪不好,往人家要命的地方踢。一场斗殴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双方都打的鼻青脸肿的,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几天以后,对方找来他们那片道上老大,带着几个地痞杀到学校教室来。他们挥舞着片刀找郑军和乔来算账。
郑军被刀逼着吓得服软了,跪地求饶。乔不肯就范,挣开身,夺过一把刀,和他们干起来。闻讯敢来的老师校长也是不敢上前拉架。只是大喊:“报警,报警。”
眼瞅着乔跑出教室,被几个满操场追砍得跌跌撞撞,衣服被砍破了,上面都是血。从班主任老师那儿才回来的骆扬,一看这情况,血往上撞。顺手操起一个拖布杆,就拼命去救乔。
几个地痞见他拿着家伙,用刀拦他,还威胁他不要管闲事,小心剁他手脚。骆扬哪顾那些,一顿乱杵,口里喊着:“老子就管这闲事了,来呀,砍老子呀。谁怕死,就不是好汉。”
其实打架这种事就是斗狠。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骆扬那阵势吓得拿刀的地痞纷纷遁逃。
“小子,你够狠,等着。”那道上老大见得不到便宜,又见学校老师同学都围了上来,于是放下狠话走了。后来还是铁彪出面把这事平了。当然这事骆扬是蒙在鼓里的。
从此乔就特别对骆扬感恩戴德,一直视他为大哥。可骆扬不愿意提起这事,他也为当时的冲动找不出理由。每提这事,一笑了之。
“我一早就来了,看不着你,我想这么大的活动怎么少的了你呢,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许巍小子使绊子,小动作,暗里算计,我的气不禁撞上来。我瞧许巍那小子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劲儿,我就恼,我和郑军……”
“哎,乔……”郑军忽然用胳膊撞他。他不禁回头,恼道:“我不会说的,我的嘴还用你把门,去,去。”
郑军出了囧状,又一笑而过。他很了解乔,因为乔就是这个脾气。
骆扬感到了他们有秘密瞒着自己,他很清楚,这两人,不弄出点儿头疼的事儿,是不会消停的。
乔岔开话,又继续说:“刚才你进屋,我和诗人就鼓掌,哄许巍那小子。他有啥资格主持晚会,他想出风头,好,我就让他出尽风头,让他臭在台上。可没想到班头你大好人,哎,心太软,白费我一番折腾,到头来那许巍小子厚颜无耻,还是死撑着面子,你让他主持,他还真接。不管怎么说,这小子要弄得够受了。”
“乔,都是同学,也不能太整过了。”郑军一旁插了一句。
“你又装好人,弹着吉他,耍了一圈儿,好感动的样子,还唱《真心英雄》,屁,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透。咱们俩这么长时间,你一脱裤子,我就知道你放什么屁。”
“你,这老乔,嘴太损了。”
“你是不是想说我,又该思考完了再说话,不要恶语伤人,反伤自己,又让我深沉一点,现在我不听你那套,现在不是做事儿的时候,你受不了也得受。”
乔的话气的郑军直摇头,说不出话来。骆扬也被乔源源不断的话题,压的喘不过气儿来。他岔开话题问:“秀才怎么没来?”
“他今天有班来不了。”
“什么有班,他是怕换班儿,扣钱。他呀,天天都憋在寝室里,写他那部千言万语北山之驴的小说。”
“他还在写小说,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啊。”骆扬深知秀才,对写小说的痴迷。没想到上班了还不忘写作。满想了解他的状况的。
“啥小说,就是把我们车间那头驴的事儿,都罗列出来,发发牢骚和感想,出出文人的感愤。我看了一点儿价值没有,哪像我们,直接和驴较量,拧成一个长鞭,打打他的驴脾气。”
“你们说的驴是谁呀?”
“还不是我们的新主任,大学生,农村来的孩子,到我们车间当大主任,啥也不懂,一顿瞎指挥。”郑军说。
“他刚来时就犯驴性子,先是让人家外力给揍了,原因是他侮辱人家,骂人家是驴。”
“外力……”
“哦,我们那儿的临时打杂的劳力,干不了的重活都让外力干。”郑军解释了一下。
“什么外力,我们那外力老头说他们就是黑奴,待在社会的最底层,又受累又受气,他们早就不想在车间干了,揍完主任以后,便溜走了不干了。”
“这还是小的呢,更大的事,这头驴和全车间的干部层,技术层,全体职工做对,还百分之百的打击。还蠢得和设备装置过不去,我们那套德国进口的装置,没几个月就糟蹋的,啥也不像,已经快报废了。照他的话说,那是老德骗了咱们中国人。”
“屁,就是他瞎指挥管理弄的。”
“也不好说,现在也弄不清楚是老德的设备不好,还是管理不当,哎,当然,那帮领导们是不会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的。”
“不说装置,就说叉车,糟蹋的啥也不像。进口的日本丰田叉车,尼桑发动机,现在不到一年就报销了。也不是咱们车间那帮头,瞎管理弄的。不是,我都敢把脑袋割下来给了你。”
“叉车,那绝对是管理不当造成的。只是还能找出借口,让他们不承认罢了。”郑军想说点儿啥,被乔打断又说:“咱们厂那帮头下来,臭训咱们车间那帮主任。你们还能不能当主任啦?不行就集体下来去倒班。弄得那帮主任连个屁都不敢吭声。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车间14个叉车被他们弄报废七八台,一台六七十万,加在一块儿就是几百万。他们崽卖爷田不心疼,拉出去毙了都不冤枉。”
“好啦,今晚联欢会就别再扯那帮败家子儿啦,谈起他们,我肝儿都疼。”
乔说完,拧起眉头,捂着肝,好似肝胆俱裂一般,骆扬禁不住笑,问到:“你们车间那么乱呀,气成这样。”
“我们车间……”
“说完了还说,你们真想气死我呀,别说话了。”乔听见郑军又想说什么,恼起来打断。
“乔,我就说一句。”
“一句也不行。”
“你把耳朵堵起来。”
“堵上还能听见。”
“那你靠边儿坐。”郑军气的站起身,把乔扯了起来。乔看见一个人影过来,是个女的,便不与郑军计较,迎了过去。叫道:“原来是撒切尔夫人,这是去哪呀?”
撒切尔夫人就是心柔,她没有理睬乔,从他身边擦过,向教室外走去。骆扬看在眼里,忖道:心柔也去瞧瞧外面是啥动静,也难怪,许巍和李星去了好半天还不回来,难道有什么事发生?
骆扬只是想,却没有动作。耳畔郑军继续谈着。
“你听乔,说话是不是变了。”
“啊,是吧。”骆扬显然有些分神,郑军瞧得出来笑了笑。
“我们车间出来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得变,而且是大变化。”郑军顿了顿,引起的骆扬的注意。然后继续道:“看到车间的如此混乱局面,使每个正直的工人都会由个人意识自动上升到替国家担忧的大觉悟中,乔就是其中的一个。”
骆扬听完他的话,心也情不禁一颤,本也混乱的心思,如黑夜中掠过一颗照明弹一亮。
郑军不再说话了,骆扬迅速陷入沉思中,社会怎么会这样?外面的世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