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了皇宫,离那座华丽而喧嚣的城堡越来越远。初晨的光那样肆意的洒在马车上。琉浅卷帘望去,皇宫总是那样英武的醒来,那样骄傲的沐浴在琉浅等了一夜的阳光里。
这就要回去了,琉浅想。
一夜无寐,琉浅觉得困累至极,身体现在脆弱极了,若此轻巧的离别似乎也要把她折出深痕来。琉浅只得闭上眼,让一团乱麻的脑袋休息下来,不得多想。
不知不觉,琉浅竟然睡着了。睡着后没多久,琉浅忽的听见一个声音似风划过耳畔:“起寒,这些,大概就是我可以告诉你的,关于四阿哥和我的一切。之后,我会用相似的方式向你解释的。醒来后该如何自处,你是个灵巧人儿,你一定应付的来的。”说完,那声音就消失无踪了。
接着,琉浅便醒来。醒来时,琉浅看见一脸疲容的盈宵姑姑正靠在床头小睡。再看窗外已是大亮,想是已过了早晨。琉浅连忙起身,轻拍盈宵姑姑的肩:“姑姑,姑姑,醒醒了,时候都不早了呢。”
盈宵这才混沌的醒了过来。醒来的盈宵见她醒了竟然喜出望外:“啊,浅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我终于醒了?难道我睡了很久吗?”
“浅儿啊,你吓坏大家了,你知道吗,你整整睡了三天三夜。”
“啊?我??????我睡了三天三夜??”
“是啊,你刚大病初愈,你这一睡,大家还以为是你的旧疾复发,可是你阿玛又看不出任何坏的征兆,只是睡着了,于是大家就只好随时警惕的守着你,以免有任何差池。“
“琉浅劳烦姑姑费心了。”
“浅儿??????你这是怎么了?你这一病到真让你换了性情。往日你在姑姑面前怎么撒娇玩闹都不顾及,现在怎如此客套?”
琉浅一时语赛,也不知如何回答,正巧阿玛急忙进来,关心琉浅的身体。
“浅儿,怎么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没有,我好好的呢。”
“没事就好,你这一睡可让阿玛担心死你了。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我都好好的。唯一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我觉得有些饿。”
“快命厨房做些清淡可口的膳食端上来。”说着阿玛急忙吩咐下人。
就在阿玛和盈宵姑姑在开心地望着琉浅喋喋不休的时候,忽然一位下人急急忙忙跑过来禀报“老爷,二小姐回来了。”
“她回来了?现在在哪呢?”阿玛说话时神色冷峻,仿若透过几分寒气。
“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闺房里。旁人问她话,她一声不吭。”
“我去看看。”说着阿玛起身去璃墨的房间。
“姑姑,璃墨怎么了?”
“璃墨前儿个下午就被八阿哥叫去一起品尝刚进贡的奇果,可是一晚上都没有回来,老爷差人去问过,八爷府的人只说是璃墨情绪不好不愿回来,老爷一听说这个,想是璃墨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便不去管她了。这不,一直闹到今儿才自己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嘴上这样说,琉浅心里犯了嘀咕,璃墨再耍小孩子脾气也不至于整整闹腾了两天才作罢,她还是知道分量懂得收场的,莫不是她遇到了什么极特别的事,才至如此的吗?唉,现在也不好多作猜测,只得等到我可以下床了,去看看她便知了。想至此,琉浅便专心品起簇锦端来的粥品来。姑姑见琉浅无事便退出了琉浅的房间。
琉浅吃的正香,忽的传来杯盘落地而碎的声音,而且接二连三不断声,听的琉浅心里有些慌。“簇锦,外面怎么回事?”“好像是从二小姐的房间传出来的。”“走,扶我起来,我们去看看。”“哎呀,大小姐你就不要动了,回来让盈宵姑姑看见,又怪罪我照顾不周了。”“遇见姑姑我来解释,快走。我总觉着这声响来的异样。”说着琉浅套绣鞋,草草撸了撸头发就往外走。
及至璃墨房门口就见阿玛在璃墨门口不得进前,脚下零零落落一堆瓷蓝瓦青。
“阿玛,这是怎么了?”
“谁知这小丫头又发什么疯,不让任何人进门,好像谁都是她的仇人似得。”
琉浅望向璃墨的房间,门紧闭着,窗也紧紧的关着。璃墨好像要把自己闭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去。
“璃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琉浅进前轻敲璃墨的房门。回答是寂静无声。
“璃墨,你开门让我进去好吗?”依旧是无人回答。
“璃墨,到底怎么了?”琉浅心里急的很,却又不能过于表达。正在琉浅再敲了一下房门时,里面忽的传来怒骂:“滚,统统给我滚,我不要你们在这里假仁假义装好心。”
琉浅听的一愣,璃墨这是在说什么?此话一出,在一旁立着的阿玛即可火了:“这小丫头,平时被宠惯的太狠了,现在连长幼尊卑都不知道了?竟然对姐姐这般无礼,看来今天是得教训教训了。”说着两步并作一步上前,一脚踹开了璃墨的门,冲了进去。
阿玛一向是儒雅温良,琉浅哪见过这阵势的阿玛,瞬时愣在一旁,待得琉浅反映过来时阿玛已经将趴在桌子旁啜泣的璃墨强行拖至门口。琉浅赶紧上前劝阻。只听的璃墨在被阿玛强行拖着前行时嘴里哭喊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衣冠楚楚的坏蛋,放开我??????很疼啊,不是你亲生的不心疼是吧?”听得这句话,阿玛像是胸口猛中一箭一样定在原地,瞳孔里燃起的烽火忽的被浇,只剩狼烟。此时却还是用力捏着璃墨的手腕,值捏的璃墨腕间发麻。
“璃墨,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见此景琉浅急忙上前劝阻,生怕璃墨把阿玛惹急了阿玛真的体罚期璃墨来。“阿玛,璃墨她今天耍性子胡言乱语起来了,阿玛莫要放在心上。”琉浅急忙跪下拉着阿玛拖住璃墨的手,生怕阿玛下一个就是什么惊人的举动。
竟是璃墨先开口:“我不要你在这装好人,什么姐姐妹妹,都是骗人的。”璃墨的眼角还挂着深深的泪痕,就算是咒骂,也带着大哭而留下的鼻音。
“璃墨,你在说什么?”琉浅很糊涂。此时阿玛似乎回过神来,阿玛紧张的蹲下来,像是要迎接一个巨大的悲哀的表情说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这一天一夜你都去哪了?嗯??”琉浅见阿玛神色严峻,知道一定有一件事,一个秘密,阿玛保守了很久没有说出来,而璃墨很可能已经知道的秘密。
璃墨依旧是沉默,复杂的沉默。璃墨嘟着嘴,好像嘴里含着一个秘密,就快要长大到璃墨含不住了,就要把她喜翘的小嘴唇撑破掉出来了。可是,可是,下一秒,如果琉浅不注意就不会发现,那个秘密,那个好像就要把璃墨嘴巴撑破的东西,那么迅速的,被璃墨咽了回去。
“我听外面人说琉浅才是你亲生闺女,我只不过是那个哑巴女人在外面和别人生的野种。”璃墨的声音带着稚嫩,带着哭泣的鼻音埋怨的吐出来。
就在这一瞬,就在璃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阿玛像是一个被层层绳锁紧困的包裹,忽然绳子断了,包裹里所有零零碎碎的东西被散落了出来,稀稀拉拉的摊在阿玛的脸上。但阿玛的眼神敏捷的像一匹兽,紧紧的盯着它眼前的猎物,那一秒似乎很漫长,连并未参与的琉浅也感觉到心脏在嗓子眼里跳动的声音。但也只一秒,琉浅眼前的两只兽就都放松下来,因为他们似乎已经达成某种琉浅不知道的共识。
“傻孩子,你听谁胡言乱语,你不是阿玛的乖孩子还会是谁的孩子呢?”阿玛的眼睛在疾风骤雨后,又升起了往日依旧的晚霞。
“外面人都这么说,说阿玛你当年一个人入宫的时候还没有我和姐姐,后来过去好久才把三岁的姐姐和两岁多的我接到京城来住。姐姐的额娘出生比我娘好,且过世的早,又和阿玛情深意浓,自然不会做出什么不合情理的事。我的额娘本就只是一个小妾,出身名声在外都不是很好,又是个哑巴,大家都看不起我。”说着璃墨黑珍珠似得大眼睛里又噙了一层泪。阿玛疼爱的搂过璃墨:“傻孩子,怎么会呢,告诉阿玛是谁欺负你,阿玛找他算账去。”
琉浅在一旁看着,这心才算放进肚子里。
折腾了一上午琉浅疲的很,用过中膳就回屋休息了。打发了簇锦正要午休,迷迷糊糊的忽的想起簇锦提起的那个“宝贝”就又醒来。那是个什么宝贝呢?正想着便坐起来。真正的琉浅会把她的宝物放在哪儿呢?这不禁引起起寒的好奇。起寒起身大量了四周一番,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是些浅阁的柜子不适合藏匿东西。这是起寒的眼睛有落在了那面镜子上。镜子薄薄一层,自然是不能藏匿东西。不过镜子下面看似只是支架,起寒试过,其实里面是空的。于是起寒俯下身子来,试图找到里面的玄机。起寒看见侧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突起,极似一个把手,于是起寒伸手去拉,果然开了,是一间很小的暗格,起寒轻轻取出里面的盒子,捧到桌子上打开来。
琉浅的目光触及到盒子内的物品的一瞬,琉浅的心脏抽动了一下,振毁了心里的堤岸,一些酸酸软软的浓稠汁水汹涌起来。里面,是一件被镶着琉璃的额饰。旁边是四爷的亲笔:下一次,定要陪我看完那日出。
你,是明白了吗?
琉浅暗自欢喜起来,可又忽的忧伤。明白又怎样,不明白又如何,世事如此难以预料,只祈求结局莫要满眼荒夷,又岂敢高攀一个花好月圆?琉浅轻轻擎起那额饰,细银镂空雕花的链子上,镶嵌着一枚琥珀色的琉璃,触在指上冰冷入肌。琉浅将它握在手心,轻叹,谁人知晓,会有怎么的未来啊。
晚膳用过,琉浅回房。琉浅前脚刚坐下,璃墨后脚就跟了过来。
“姐姐。”璃墨神色凝重,眉宇微蹙。
“璃墨,怎么了?怎么神色这样紧张?”琉浅看着璃墨的表情,暗暗觉察到一丝不祥。璃墨先上前见门外无人便把门关严,后转身坐在琉浅旁边。借着烛火的微光,琉浅看见一张让她如此陌生的表情。
“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就是璃墨的开场白了,这样陌生的语气和神情。琉浅忽的想逃,是出自于兽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哪怕危险还没有发生的那种想逃。可是,琉浅不知,走至命运此处的琉浅,怎样挣扎都只是只无奈困兽。
“姐姐,你并非是阿玛的亲生女儿。”
“什么?璃墨,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姐姐你听我说。姐姐,你是德妃的女儿,你也并非是十七岁,而是和四阿哥一样的年纪,二十岁。”
“璃墨??????你在说些什么???”
“姐姐,当年德妃和宫女泊月同天生产,可是德妃生的是女儿而泊月和阿玛私通生的是男孩。当时的德妃还只是德嫔,为了可以成功晋级成为德妃,她才决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换成泊月的女儿。”
“什么??璃墨??????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前天我去找八阿哥玩,一直玩到晚上。回来的路上,恰巧遇到几个太监拖着一个黑布袋子往宫外走。我好奇便跟了上去。他们一直走到京郊的荒树林,他们走的好快,有几次我差点跟不上。一直到深夜他们才停下,把布袋子仍在树林深处。等他们走了,我便上前去看。我打开那布袋子,发现里面有一个满脸是血的老妇人,我吓了一跳。但那老妇虽然脉象极其微弱,却还没有气绝。于是我用阿玛交给我们的急救法救醒了老妇。她不知我是谁,我就告诉她我是纳兰家的二女儿。她立即激动了起来,说我一定要救她。接着她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那那个老妇现在哪里?”琉浅激动的问道,琉浅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死了,她伤势太重,腿已经断了,我背着她没走多少路途,她就已经快不行了。死之前她告诉我德妃的女儿身上佩戴这一枚稀世琉璃,通体莹白,色泽莹润。那是当今圣上当年赐给德妃的,德妃甚是喜爱。为了给自己的女儿留下些念想,便将它塞在了襁褓中。姐姐,你还记得你的琉璃吗?“
这话一出琉浅心里一惊,晃着烛光的眼睛里有影子覆上来。但琉浅转而又问:“那老妇是如何被装入麻袋里被扔在树林里?若德妃想要杀人灭口,也不会拖了20年拖到今天才动手啊。”
“据那老妇说,她是当年接生的稳婆,是她和一个宫女抱着孩子出宫的。她本已经回归故里了,可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在地方上被一个恶霸欺负,当地的地方官又被恶霸收买。她求告无门,眼看儿子就要在牢里折磨致死,她一个老婆子走投无路,便偷偷借着宫里的老熟人的关系偷偷进宫求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自是懒得管着闲事,可那老妇纠缠很久,最后竟然老泪纵横的说要在皇上面前告发她20年前换子的阴谋。德妃盛怒之下,便找了几个心腹太监趁着天黑将老妇打死,然后扔到树林里。可他们以为老妇已经咽气了,其实还没有死,我又让她缓了过来,这才道出事实真相。”
“那??????那阿玛是如何瞒的我的出生年月的?这么大一个孩子降生,还能藏着掖着不成?”
“姐姐你忘了吗?我们是在三岁左右才被带到京城来的,之前都在阿玛阿玛的故乡住着。带来之后,阿玛说我是两岁半,你是三岁。其实当时你应该是六岁。我们何时出生,只有阿玛老家的人才清楚。其实,姐姐,还记得我们原来讨论过,我们总是模糊记得好像我们在阿玛的故乡呆的时日好像不止三年。现在想来,却是真的。”璃墨娓娓道来,琉浅听的心惊肉跳,好像每个字都是一根针瞄准了琉浅的心脏,绵密的狠狠刺入。琉浅要反抗,于是不停质疑,可是那些针是何等的锋利,穿过琉浅质疑的盾,刺的琉浅无处遁形。
难道,难道这琉浅真的是德妃娘娘的女儿?起寒不禁细细想起德妃对于这个琉浅的一举一动。又想起在梦中遇到的一切。很显然,琉浅的阿玛和盈宵姑姑是完全参与其中去的了。如果璃墨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一切似乎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盈宵便是当年的停暮,当年,和她一起服侍德嫔的泊月和太医纳兰牧识私通而孕,恰巧此时德妃也怀了孕,不知德妃是如何发现泊月怀孕的,但巧的是,泊月竟然和德妃同天生产。而泊月生了男孩,德妃生了女孩,于是,德妃一狠心便把泊月的孩子换成了自己的孩子,而自己的女儿便让阿玛带回阿玛的故乡抚养,而为了小心避开所有怀疑,阿玛便把琉浅少说了三岁。德妃应该也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吧,又让阿玛把她带回来,并将她嫁给四阿哥。起寒想,这些,应该是这副身体的主人纳兰琉浅生前也不知道的密码吧。琉浅之前的人生我苏起寒没有参与,那后半段这样啼笑皆非的人生却要我全权负责吗?
起寒想着不禁有些愤怒,可是忽的眼前闪过四阿哥的脸。那个人。那个眉目俊朗的少年。是因为担心他,琉浅才会要我穿越过来的。而在那些琉浅给我的梦里,那个会主宰江山的男人,却在一个小小奴婢面前那般可爱。笑的那般动容,怒的那般无奈。似乎,在他波澜不惊的面颜中,纳兰琉浅是他唯一的波澜。这样异世而独家的宠爱,被她苏起寒一人独享,是否,又是太过荣耀了呢?可,要对这样的人生全权负责啊,怕是要解下颈上的脑袋系在腰间也难以应付的吧。
璃墨看见琉浅望着短烛出了神,眼睛燃起烈火又瞬息猝灭。死寂之后又升起绚烂烟火,轰隆而过,炸的满世的欢腾,漫世的埃尘。最后,短烛燃尽,那双明眸瞬的,暗了。
“姐姐,你在想什么?”璃墨有些被琉浅吓到了,不禁轻推下琉浅的胳膊问道。
“没有,没想什么。璃墨,这些话,你和阿玛额娘说了吗?”
“没有,他们一定会否认的,和他们说了只会讨打。”
“好了,你说的姐姐知道了,你回去吧。”
“姐姐,你没事吧?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就来说了,没有多想,姐姐??????。”
“好了,好了,无论是真是假事已至此,我们就当它没有发生过,照样过起自己的日子来就可以了。”
“姐姐??????”
“你回屋睡吧,以后不许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璃墨并未回答,只是背过头去,不做声。琉浅心里很乱,亟待理出心绪。便遣璃墨回房了。
昏暗的房间又寂寂地只剩下琉浅一个人了。纳兰琉浅,我是上辈子亏欠了你什么吗?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这样难解的谜团,这样危急的情势,你让我如何让是好?你念念你的四阿哥不忘,那我就要为你不绝的相思负责吗?琉浅的胸腔里萦桓着愤怒和悲哀。可是,忽的脑袋里闪过一念:事关四阿哥,你真的想要逃避吗?这一念像是一面堤,阻了那奔涌的洪,平了那汹涌的浪。
一念再起。不。不。我是苏起寒,不是纳兰琉浅,我已经无法应付如此难堪的波澜,更何谈去负责一份情感?他四阿哥于我何干?
可,起寒,事关那个少年,你要如何逃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