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姐,我们已经出城啦。”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车终于驶出了京城。这一路上,凭着袁之初手中的令牌,倒也是畅通无阻。
既然是密探,那这五驾的马车是不能用了,一辆栈车早在路旁等候,这栈车车舆狭小,将将能坐下两人,窗口与门口用朴素的蓝布遮挡,辐辏和轮轴等关键部件都比一般的这类规格的马车要粗,突出的如“軎”之类的地方,都用铁皮铜钉等物加固——显然,这辆车是特制的,专为这次密探所用。
二人下了马车,随行从属们开始把包括楠木箱子在内的吃穿用度行李等物搬上栈车,又在车边扯开帷幔,摆上案几,把事先准备好的食物端了上来,罗婳和袁之初就坐在当中吃了早餐——煮过的芋头用醋腌过,绵软扎实,醋香四溢,掺在其中的茱萸子又给这道菜添了一丝辣意;调味得当的鱼被烤出了焦褐感,佐以磨碎的梅干和橘皮;酸**放在小型的铜鉴缶中,喝到嘴时还微有暖意,入口丝滑柔顺。这顿饭让罗婳吃的倒是身心熨帖,可能是……有肉的缘故?
罗婳心中一惊,我不会再晕过去吧?堂堂公主奉王命出城,结果还没怎么样呢就被抬回去?这结局也太让人贻笑大方了。
看罗婳神色有异,袁之初便询问她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额……哦,之初啊,我之前好像是因为吃了肉脯昏倒的吧,这鱼……”
袁之初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鱼,又看了看她。
“楚玉姐不是不能吃飞禽走兽之肉么?这鱼肉素来是您爱吃之物啊。啊,莫非太医又下了新的诊断,都怪下官失察,我这就撤换,您所需的药物我也带……”
哦,原来河阳公主还有这设定呢?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啊,罗婳在心中暗自抱怨。再见了红烧肉,再见了烤鸡翅,再见了涮羊肉,咱们有缘再会。
看袁之初还在那里自顾自的慌张,她急忙摆手说自己没事,只是没有休息好,神思昏聩,脑袋有些发懵,又随便说了些话搪塞了过去。
二人吃罢了早饭,随从们也把所需的行李都放在了栈车上,该用绳子捆紧的捆紧,该用榫卯卡住的卡住。之后,随从们便向罗婳和袁之初行了礼,转身向城中走去。车旁很快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袁之初让罗婳坐进了车厢中,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车舆内加上行李就更拥挤了,而他自己则坐在了外面御者的位置上,“驾!”抖动缰绳,这马车便顺着官道一溜烟向南奔去。
“之初,你还会驾驶马车呢?”
“当然啦,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我怎么能不会御车之术呢。”袁之初言语中带着一些小骄傲,“不瞒楚玉姐,我十岁的时候就可以轻松驾驭这种车了。”
这小子驾照考的倒是挺早的……
官道乃是用条石铺就而成,十分平整。进城卖货的百姓,快马疾驰的驿使,载着货物的辀车,他们在官道上来来往往,好似维持着蚁后生命的一只只工蚁,又好似动脉中携带氧气的红细胞。比起森严的皇宫,罗婳更喜欢这样的场面,这让她有一种还在人世间的感觉。
话休繁絮。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马车到了凤安县的地界,这凤安县在京城所在的北直隶省的边上,出了这里,就归南直隶省的金陵应天府管辖了。马车进到县中,速度就逐渐的放慢了下来。
罗婳从车厢中询问缘由,袁之初告诉她,今晚就住在这里,明日起早再走。
“诶?不是说巡查巫山一事十万火急吗,怎么不连夜赶路啊?”
“楚玉姐,最近可不光是皇宫里面不太平,”袁之初低声说道。“下官可不敢冒风险夜间赶路。”
他抬手看似随意的指了指四周,果然在愈来愈暗的天色下,所有的行人都步履匆匆,有的人看到他们这辆陌生的马车,便低头行走得更快了些。
“那我们住哪里?客栈吗?”
“您是万金之躯,当然不能让您住客栈了。”袁之初说着,驱车拐进了一条巷子中,巷子两旁皆是深宅大院,看来是这里的“富人区”。“下官早就给安排好了住处,是前礼部尚书许敬宗的宅院。我只说是宫中贵客到访,并未透露……”
罗婳听他突然不说话了,疑惑的探出了头。
“怎么了?”
袁之初抬手指去,罗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只见一所大宅,前面是两座镇邪的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中间的正门上面挂着一个大匾,上书““敕造忠宁府”五个大字。这些倒是与一般的钟鸣鼎食之家没什么不同,只是在这门口,居然挂着白纸灯笼,,支起来的竹竿上糊着白幡,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渗人。周围倒也有一些人在围观,只是不敢上前,远远地围了个大圈。
“怎么回事?许尚书家有人下世了?”袁之初勒停马车,“楚玉姐,你在车上等我,我下去问问。”
“诶,等等,我和你一起去。”罗婳急忙也下了车,天色这么暗,她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二人下了马车,挤进了人群中,这时才看清,大门前居然摆着六口漆皮棺椁,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几个官吏和仵作模样的人在这之间来回忙活,看他们脸上见了鬼一样的神情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袁之初向围观的人询问这许府出了什么事儿,一个戴着方巾的书生搭话道:“这事儿可奇了,听说许家上上下下包括许老爷子在内死了六口人,都是突然暴毙呀。”
“可不是,我刚才听那个仵作小声说,这六个人脑仁儿都给掏空啦,外表还看不出伤,你说多吓人。”一个华冠丽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管事的人接到。
罗婳和袁之初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这事情不简单啊。
“楚玉姐,不然还是找个客栈吧。”袁之初附耳言道。
罗婳点点头,转身便往回走,这时突然有人拉住了他们,二人回头,吓了一跳。
嚯,眼前这人,驼背,瘸腿,歪嘴,斜眼,秃头,要说人能长得这么不整齐,也是不容易。二人正在惊疑之时,这人开口说话了。
“二位就是京城来的贵客吧,老奴奉许府老太爷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