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吃了春饼,就尝到春天的滋味了。
春饼来源于官廷,还是出自于民间?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带来了春天的讯息,是家乡餐桌上的一道美食,而且从上层人士到普通百姓都喜欢吃,几乎成了一种时尚,好像谁没有吃上一顿春饼,便不能跨进春天门槛似的。
外地人是否有吃春饼的习俗,我不得而知,但家乡一带的民风我是很熟悉的。其实,吃春饼之说,早就有之,老辈子限于达官贵人和大户人家,说白了,春饼是富人的宠儿,跟穷人则是八丈竿子不沾边儿的。解放后,日子慢慢开始好了,但也就是仅仅能塞饱肚子而已,白面仍是稀罕物,谁也不敢冒着缺炊断顿的风险,去过一把春饼的瘾。因为春饼是用白面做成的,而那时的白面没有人家舍得单独吃,都是要和其它杂粮掺合着吃的。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闹饥荒时,别说吃春饼,就是能有糠麸野菜下咽,也不至于饿死人呢。春饼进入普通人家,是改革开放以后开始的,但真正普而及之,却是头几年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就是老百姓的日子确实好过了,有了粮食和票子,饮食上谁不图换换口味尝个新鲜?即使不图尝新鲜,还盼着营养保健呢。如今,别说开春吃一顿,只要有工夫做,天天吃也是不稀奇的。
吃春饼的日子应是“二月二,龙抬头”那天,或者说是从那天开始。但家乡人性子急,等不到元宵节,就忙着大享口福起来。正月初八前后,相继鸣鞭开业的宾馆饭店乃至遍布大街小巷的小吃店,大多隆重推出春饼项日,悬大红横幅或各种招贴广而告之,吸引得家乡父老比赛似的先吃为快。做春饼,颇讲究调面和火候,出锅的存饼薄如蝉翼、者为上品,如盘子大小,好似一轮满月。吃时的菜肴辈辈沿袭,一般为四种:韭菜,豆芽,粉条,鸡蛋,缺一不可,而一碟面酱和葱丝,则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试想,圆月一般的春饼端上餐桌,周围众星拱月似地摆放着色香形具佳的菜肴,浓郁的春天气息立即荡漾开来,怎能不令人食欲大振、馋涎欲滴呢?吃春饼的学问和艺术,似乎集中体现在一个“卷”字上,首先将一张薄薄的春饼放于平底盘内,摊抹面酱,摆放葱丝,接着将四种菜肴依次均匀地置于其间,最后稳稳地卷成圆柱状,这样便紧紧地将春天的滋味裹在其中了。心灵手巧者,卷成的春饼粗细匀称,严丝合缝,不滴不漏,春天的颜色在里面尽情闪烁喧闹,实在使人赏心悦目;而性急之人,卷起的春饼略嫌粗糙,但亦无大碍,吃春饼在于内容而非形式,吃相文雅也好,饕餮也罢,关键要吃出氛围,要咀嚼出春天的甘美。也许生活水准不断提高的缘故,近年有人似乎觉得吃春饼的四种菜肴过于清淡,便试图增加多种荤菜以佐之,这有“喧宾夺主”之嫌。吃春饼吃的就是清淡爽口,最高境界莫过于品尝春天的丝丝芬芳,而挥霍大鱼大肉的做法,弄巧成拙,实在不宜。
唐人刘禹锡诗有佳句,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人寻常百姓家”,借用于春饼从昔日豪门宴席走进如今普通人家的饭桌,倒也十分自然贴切。春光初露的时候,邀亲朋挚友相聚,或是一家老少团团圆圆地吃上一顿春饼,能吃出心灵的沟通与默契,那浓浓的亲情,融融的气氛,好像温暖的春天真的走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