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李燕睡得并不踏实。床上毛毯肿个大包子,像个乌龟壳一样。
李燕时不时把脑袋缩进“龟壳”,许久后又从“龟壳”里钻出。
透过帘子看向酒醉趴在桌子上的梦三哥,李燕嘀嘀咕咕:“醉成这个样子,趴桌一晚上估计脖子也得扭坏吧?我该不该让他过来躺床休息?”
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轮廓,李燕脑子变得怪怪的。
既想他来,又怕他乱来……
……
……
清晨,李燕醒来感觉有点凉,扭头,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睡地板。
“你个醉鬼,居然把姑奶奶挤下床!”
李燕微微扇梦三哥两个耳光,梦三哥被挠醒,眼睛都没睁,继续蒙头大睡,“别闹,我再睡一会儿。”
别闹谁呀这事……
“你还要不要去挑礼物?天亮了该起床了。”
梦三哥仍在赖床,李燕去端水洗脸,“想好要送什么礼物给我和姐姐了没?”
“我两手空空什么送?”
李燕洗完脸,走到床边,指头点点梦三哥的脑袋,“咿呀,我出钱买单,你挑礼物送我和姐姐就是啦。快起来去逛街,这回不许送地摊货了哟。”
“这算哪门子送礼物?直接说陪你去买东西得了。”梦三哥爬起床,伸个懒腰打哈,“哟,睡这床比趴桌舒服多了。”
李燕把脸盆端过来浸入毛巾好叫梦三哥洗脸,结果却听他这么一说,不爽了。
睡得舒服?
哼!姑奶奶都被你挤下床了!
“你的睡相连猪都不如!”李燕直接来了脾气,将湿漉漉的毛巾砸向梦三哥,然后蹬蹬蹬走出门逛街去。
梦三哥脸盆都没碰,抓过湿毛巾在脸上撸两把,就当作把脸给洗了,然后屁颠屁颠追着李燕出门而去。
……
……
博野县县城西面片区,有座小山,山上有建筑,别具一格。
远远的都能看到山下集满人群,好生热闹。
梦三哥向路人打听一番才知道那山头有座庙,而今是初一,很多人都去庙里烧香。
李燕来了兴趣,牵起梦三哥的手,“三哥,我们也去烧束香拜拜菩萨。”
拜菩萨?这菩萨若有灵,博野县还会有贫民窟?“时候不早了,别去了吧,不然今天又回不了黑石镇。”
梦三哥没动,李燕连拉带扯,“那咱俩就多住一晚。”
“你是不是睡地板睡上瘾了?”
“去嘛。”李燕拉不动,又绕到他身后去推,“回到家,如果爹爹呵斥咱们迟归,我来应付。”
“不是怕你爹,是怕你娘啊!”
“我娘有我爹对付。”
“谁能对付你?”梦三哥摇摇头。哎,这姑奶奶是真的难侍候。
“拿我没办法,那你就从了我呗。走啦,陪我去嘛。”
前来烧香的人络绎不绝。
靠近山庙,香火的气息浓郁,梦三哥觉得气味刺鼻,而李燕却越发兴奋,就像是回到家的那种喜悦感。
“人家都是庄严,你倒像臭美。”
“我高兴我喜欢,嘻嘻。”
李燕携手梦三哥挤入庙去,施几枚铜板换来两炷香,对着菩萨像许愿、叩拜。
拜菩萨,李燕是认真的。
各种膜拜叫梦三哥脑阔生疼,好不容易熬完一整圈,“姑奶奶,菩萨也拜了,该回去了吧?”
“咦,那边有求签,走,咱们也过去求签签。”
李燕又拉着梦三哥去求签。
“求签你自己去吧,我不去。”梦三哥说道。
拜菩萨的时候都想摔香掉头开溜,拜完以为完事了,结果又冒出个求签……这是谁设计的庙?咋一套又一套,太能折腾了……
李燕有使不完的萌态,“求个签而已,一起去啦。这里这么多人,我害怕跟你走丢了,你要我一个人走回客栈吗?”
“你呀,就是难伺候。求什么签,这种迷信你也信?求个好签就能有好结果?如果求到的签旨意不如意,岂不是白白伤心……要我说呀,求签还不如登上山顶瞧瞧山上的建筑看看山上的风景来的舒心。”
梦三哥说罢,扭头寻路,欲进行登山。刚上路,便被一位老尼拦住,“山上是尼姑庵,他人不得私自登山,请施主留步。”
跟在身后的李燕噗嗤一笑,“三哥,你要闯尼姑庵呀?有啥图谋?”
梦三哥尴尬刮刮鼻梁,手搀住李燕的腰肢,“走走走,我陪你去求签。”
这人山人海的几乎都是烧香拜菩萨慰藉自己的内心,或许他们也曾求过签,不过今日,来烧香的人很多,来求签的人却稀薄。
拜菩萨与求签不同。拜菩萨是求保佑、求某种庇护,而求签则是欲窥探未来、先知天机。
求签求的次数越多签越杂,倒困扰人心,毕竟这是一种随机性,每次都求到同一个签是不可能的事。
梦三哥冷哼,“我去,拜菩萨交点香火钱还说得过去,这求签也安排个功德箱?敛财玩意儿,难怪此处这么冷清。”
李燕揪住梦三哥的耳朵,“怎么说话的你?送人白银的时候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几枚铜板的功德你倒心疼了?”
还不是因为口袋太瘪……
李燕给梦三哥几个铜板,两人将铜板投入功德箱,然后拿起道具,膝跪蒲团之上,在菩萨前谀诚求签。
摇着摇着,一支竹签落地,李燕美滋滋地将竹签捡起。再看梦三哥,摇来摇去摇到手抽筋也摇不出一支竹签。
“靠!摇支竹签比割人脑袋还费劲……”梦三哥如此嘀咕。
“菩萨面前休起煞心。”李燕用手里的竹签把梦三哥的脑袋敲得哒哒响,“放松点,让菩萨感受到你的温柔,自然就会赐你支签咯。”
梦三哥放慢节奏。
“唰……”
签筒里的竹签就像天女散花散落一地。
梦三哥尴尬瞪眼。
李燕替梦三哥拾起所有竹签放回去,让他重新求签。“别只顾想着摇出一支签,而是需要你用心去感受这些签,感受它们的跳动,感受其中一支与众不同,结果它自会跳出来。”
梦三哥仍旧咕噜咕噜摇着竹筒,李燕憋不住,又一次用自己求来的竹签朝他脑袋敲去,“咿呀,头顶两个旋,教死教不变。不等你了,我先去解签。”
李燕攥着自己求到的竹签,兴奋地离开去找师傅帮忙解签。
梦三哥再次放慢节奏“温柔”地摇动,竹签一跳、一跳,结果就是没一根肯冒头。“这……我憋个屁都能比憋这口气憋得久……”
梦三哥索性将竹签全抖落在地上,双手刷刷刷几下子把竹签搅乱,然后随意拾起一支竹签,“噢耶,求签完毕。”
隔壁。
李燕将求来的签替给解签的老尼。老尼接过签,问道:“姑娘,你求的是什么?”
“姻缘。”李燕略显羞涩。
老尼又问道:“是盲求还是心有所牵?”
“已有心上人。”李燕越发羞意思。
老尼接着问:“可否方便写下你与心上人的名字与生辰八字?”
“到底是你解签还是我解答?”李燕有点耐不住这老尼的嘴皮,“解签还需这么多弯弯绕绕。”
“既然不方便,那我就当你盲求吧,我这就帮你解签。”老尼听出李燕语气里的不爽,不便再多问。
“等等。”李燕抓起笔,在宣纸上刷刷刷地写下两个名字,还捎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开口声音细如蚊,“他的生辰八字我不晓得。”
“嗯,盲求只能大致解,有名有生辰八字,解得更妥。”老尼翻开一本厚厚的签意解析书籍,根据签上的旨意去查阅。
许久后,老尼叹口气,“姑娘,这是一支下下签……”
李燕本是满含期待的脸庞,唰一下,变成梨花带雨。
恰在此时梦三哥走进来,见李燕在抽泣,“李燕,你没事吧?”
李燕不作答,扑进梦三哥怀里将他搂住,害怕稍有松弛就会失去,搂得很紧,从来没有搂得这么紧过。
“你求了什么签?什么这么投入?”梦三哥搂抱怀里的人儿,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抚慰,“别因支签而伤心,这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李燕没有作答,只顾拿他的胸膛来抹泪。
梦三哥转向老尼,斥道:“你个秃尼,为何把她惹哭?”
解签的老尼姑在此地从事多年,见过的人无数,于她而言李燕的表现不足为奇。至于梦三哥的无礼呵斥,老尼也不生气,仍旧柔和开口,“心存信仰,菩提就在身边。小伙子,你的签让我看看。”
“哟呵,你是不是念经念蠢……”
见梦三哥无礼,李燕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三哥,可否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我名字都不会写,那有功夫去记生辰。”梦三哥将手里的签丢在地上,牵住李燕的手往外拉,“咱们走吧,别信这种迷信。什么一念成神啊、摇身变成救世主啊之类的,这些梦,我小时候都做过了。”
李燕抹去脸上的泪痕,拾起梦三哥丢在地上的竹签,“签都求好了,还是解完签再走吧。”
“行,我依你。”梦三哥接过竹签,转交给解签的老尼。
“小伙子,你求的是什么?”老尼问道。
管我求什么,我若信这个,这签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捡个来。之所以过来让你解签,不过是看在李燕的面子上罢。
梦三哥嘎哩嘎啷地说道:“反正你也是照书念,书中有啥你念啥就是了。”
老尼一愣。
在这解签多年,还是头一回撞见这种奇葩。
“好吧,眼下也没其他人等候,那我就多花点时间,把关于这支签的解析全念了。”
老尼翻翻书籍,眉头紧皱。
“师傅,这签如何?”李燕问道。
老尼没有回答,而是去取来另一本签书典藏,细细查阅。许久后再次取出其余的书籍。越查,眉头皱得越深。
李燕比求签人梦三哥更为着急万分,重复问道:“师傅,这签如何?”
老尼摇摇头。
李燕又开口,“求姻缘。”
老尼认真核对,又摇摇头。
李燕更着急了,“前程呢?”
……
签书典藏翻了一遍又一遍,结果都是一一摇头。“抱歉,这支签,无解。”
“什么会无解?这供人求的签不是都有注解的吗?你弄错了吧?”李燕急道。
如果当面发现签有出错,李燕也就可以自我安慰说此处的签存在毛病,如此,也就不用为自己求到的签的解析太过于伤心了。
老尼也是无奈,“所有的典藏我都查遍了,书中是记有这支签的存在,然而却没一处有解析。”
这……
梦三哥像根竹竿纹丝不动竖着,眼睛一眨一眨。
摇竹筒摇到手抽筋都没求到一支签,然而,随便抓支签来居然有这么大效果?
想想就想笑……
当然,胡乱抓签这一事不宜在老尼面前说出口,只自己知道即好,不然会被宣判自己在亵渎菩萨的智慧。
老尼在几本典籍里跌眼睛。
“真是个奇葩。”
奇葩二字,从追随菩萨多年的老尼姑嘴里飘出,听起来别有一番叫人哭笑不得的韵味。
老尼叹口气。
奇葩的人,签也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