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不到尽头的小巷,周围一切隐入雾里,朦朦胧胧,模糊不清。
“小雪的本事挺大的,才半年多,就招惹了这么个麻烦。”
清冷的空间里,一道浅淡的带着嘲弄的女声幽幽地从一方飘来,这声音好听且刺耳,似鬼非鬼。
文文目不转视的继续向巷子深处走去,冷冷地回了那女声一句:“小雪向来让我不省心,她惹祸的原因一半因我。若不是我无缘无故的失踪,她不会来这儿,更不会遇到皇离。”
“呦,把麻烦揽到自己的身上,妳这护妹的性子一如既往。”女声不屑地嘁一声。“说来说去,妳这还不是指桑骂槐,间接怪我把妳弄到南楚嘛。哼,骂人也不带脏字,我最讨厌这个了。”
文文停下脚步,板着脸,瞪了右边的雾气里的树干一眼,“妳能出来说话吗?要是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在跟鬼说话。”
“喂,这还不是妳说的,要我小心点儿。”雾里的景象顷刻间变得一团模糊不清,一个黑色的影子凝聚出一个“人”的形态,自雾中幻化出来;薄雾散去,一个女子飘荡在清冷的巷子里。“妳妹妹这次闯的祸不小啊,要是真让她和那个什么二皇子联手毁了星海月楼,南楚就会动荡,中原的格局可就要变了哦。”她一头漂亮的碧蓝的长发散在身后,身上冒出淡淡的白气。
文文白了她一眼,想到刚才江老的诉苦,就猜到这些麻烦定是那丫头惹出来的;这一想,心中一直压制的怒气顷刻间对着碧发女子发泄出来,“该死的丫头,一天不惹事她会死吗!”
“妳冲我发火有什么用,有本事妳把她抓来打一顿不就好了。”碧螺有点郁闷,大老远的被文文叫来,她可不是充当出气球的,任谁欺负。
文文越想越气,最后气急败坏地跺脚,咬着牙狠狠地说:“臭丫头!等回去的时候我一定吊起来抽死她!”“先别急着抽死她,这场交易要怎么办?妳总不能甩手不干,烂摊子全丢给刚才那个小老头啊。”碧螺不急不忙地问。“谁闯的祸谁去收拾,反正有阿南在,烂摊子我才不操心。”“妳们姐妹俩一个样。”
“有时间说风凉话,不如帮我查查我昏迷的四个月里,大胤那边有什么事发生。”文文对自家妹子懊恼不已,但理智如她,一系列的麻烦里有些事她还是要去探查。
碧螺双脚落地,一袭蓝衣从云海里拣出最纯的云彩。“妳怀疑这些事里有那边的参与。”
“南楚的星海月楼,这么大的事,大胤那边不可能不知情。我就不信,这四个月里他们会没有动作,就算现在没有,恐怕也是在静等什么。”文文阴沉着脸色,抬脚继续向前慢走,“我太了解花栖,这死丫头跟小雪不一样,为了个男人连家人都不要,她的本事不比我小,想要帮那个臭男人还有点儿本事。我倒是不怕她惹了什么事,怕就怕她会为了个男人做了什么傻事。”
碧螺手掌一翻,一把精巧的小镜子握在手里,对镜自叹:“唉,你们这些人真够麻烦。”
“本来就很麻烦。”文文心头火气火烧的旺,一时间没注意身后跟着的那个人正照镜怜面,于是边走边说:“我打算把二皇子交易的事扔给阿南和老江处理。南楚的事我从一开始就不想管,但既然小雪他们被扯了进去,看来想袖手旁观也不能了。”
“所以,妳准备插手了?”碧螺目不转视。镜中的佳人,青黛画眉,琼鼻润唇,看得她心下欢喜。
文文不假思索地摇头,“不插手,但会暗中帮他们一下。”
“妳真任性。”碧螺收起镜子。
“我要是真任性,妳觉得东淄还有太平日子吗?”
“不是麻烦吗?”
“是够麻烦,所以让妳来啰。”
“干什么?妳又要预谋什么?”
“妳不是说小雪身边的那个段千言有问题吗,妳去查啊!”
“查人啊,不是说大胤的事嘛。”
“两件一起查就行了,麻烦死了。”
“哦,那顺便把小十也再查一次算了。”
“查她干嘛?不嫌麻烦呐!”
“又不是妳干,嫌什么麻烦,反正我觉得好玩就好了。”
......
星海月楼停驻三月已久,巴青口中的飞龙初升之日将在三日后来临。
西岸再次封禁,除了官兵将士可以进入,其他平民渔船禁止靠近,甚至以往的官运也被停了。
星海月楼是特别的船,西岸看守严备,任何人进出需经过重重检查。
此时此刻,晴空万里,天高云淡,沙鸥翔集,风带着海水的味道蒸熏了半边天地。
岸边搭起高台,一国太子和一国将军站在台阶上,眺首远望庞大的船楼;工人们排成一列,井然有序地扛着麻袋依次登船搬运,在巨船下,他们像勤劳的蚂蚁不知疲倦的工作。
“今天天气很好,是出航的好日子。”尊贵的太子笑道,看向旁边威武不凡的将军,“三个月了,劳烦你辛苦地在这里陪我,等星海月楼出航后,我们就回宫。”
“保护太子殿下是卑职的职责所在。”将军恭敬地低头回道,太子面前,他不敢造次。
太子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泛起涟漪,略有些忧虑的声音淡淡的响起,“离,不知他在想什么。”
“......二皇子殿下,他......”将军说不上来话,对二皇子,他和太子一样无奈。
“甫琰,我一直有个不详的预感,关于离的。他性子洒脱,与我们不一样。我知道父皇疼爱他却不看重他,这也让我难受。”太子殿下的声音越来越忧。龙威将军的眉头拧紧,说:“二皇子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还小,这时候需要您的指导和照顾。”
“甫琰,你都这样说了,还能怎样。”太子苦笑,遂摇摇头,“也只有旁人不在其左右时,你我才能如以前那般无君臣之别。”
龙威将军皇甫琰冷硬的脸终于有了松动,语气也如寻常兄弟般亲密无间,“以前的事都是我们年少冲动,成人后,越发想念那时的友情。”
“说的不错,我现下担心的是离,他的确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次他突然来东淄,毫无预兆。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此行的目的。”太子殿下忧愁地叹气。皇甫琰皱紧眉头,说道:“星海月楼是皇帝陛下最看重的船,如果在太子殿下监管下出现任何差池,势必引起龙颜大怒,于殿下不利。”
言下之意,是让皇原多加留意二皇子,免得让人乘机而为,到时候,乱的只有太子,得意的却是二皇子。
皇甫琰所说的太子岂能不知,只是他还是不想对弟弟有所怀疑。
“离是个奇怪的人,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他轻叹。
二
星海月楼,九层楼塔内第九层
偌大的空间,环形的墙面刷了一层古铜色油脂,亮晶光润,像块块玉脂堆砌成千秋万世的基业,牢固,坚韧。一张四方案桌摆放在空间的中间,一红一白的两人面对而坐。
“乌月大人,两日后我们就要重新起航了。”白衣的老头对红衣女子说道。
“希望这次,不再出现任何事。”对面的女子平淡的说。
老头盯着案桌,目光注意桌上的一封信,“帝国送来密函,龙氏一族的余党都在三个月前秘密来到东淄,他们的目的一定是星海月楼。”
“未必。”乌月抬眸,不咸不淡的看他,道:“他们是叛逆分子,本就被帝国通缉。龙威将军驻守东淄,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都在东淄,这里的严谨防守对他们而言是天罗地网,他们不会自投罗网。”
“可是胧月在这里,他们不可能放弃胧月。”
“不放弃如何,天罗地网,他们敢闯也要有本事。”乌月不屑地笑了笑。
老头有所顾虑,犹豫道:“那他们全部来东淄有何别的目的?”
“东阳那里得知一件消息,几个月前,龙威将军抓捕一个帝国奸细,陛下听闻大怒,特派龙威将军严加押送到东淄,转交给太子殿下处理。如今这位奸细的关押地方不明,大概只有太子和龙威将军才知道吧。”乌月素手一抬,端起玉杯,也不饮,只凝神看着杯中浮叶片刻,又说:“听说,那奸细是云雾组织的人,似乎与那位统领一样的姓氏。”
老头一惊,呼言:“姓梅?三月寒梅,梅月寒。”
乌月轻轻点头,“是他没错。能让龙威将军亲自抓捕,没有分量的身份是不会让太子也插足的。”
“怎么说,云雾是与龙氏叛逆一徒联盟了。”老头眉毛拧成八字,思索事件的大小。
“未见得,他们之间可是有过过节的。梅月可是龙氏一族的仇人。”
“龙乾是死在梅月的手中,这事可是近几年来最大的谈资。”老头突然一扫忧郁,眉开眼笑起来,“乌月大人这下不必担忧他们是否会来抢夺胧月了,眼下他们的麻烦可是很多,可谓是四面楚歌。”
“巴青,星皇大人十分看重胧月,我等不能松懈片刻。东淄早已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渐渐渗入城中,这些人若是汇聚一堂,对星月家有害无利。所以——”乌月大人郑重其事地对老头言道:“无论如何,后日的起航一定万无一失。”
老头,也是以炼丹为生的巴青认真严肃地应诺,“明白,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
正如星月家和南楚帝国猜测那般,龙氏与云雾确实达成联盟,合纵连横。只是他们并未猜到的是,龙氏和云雾不是近日联盟,而是早在几个月前,在云雾到东淄时便联盟了。
东淄东边群山连绵,悬崖瀑布高挂,云腾雾绕,除鸟羽虫兽外,非一般人能穿过这片险峻的自然生林。
越危险的地方往往越是安全的地方。
某一处悬崖峭壁上,人工凿出的洞穴里搭建了一座宽敞的木棚,护栏两边的长椅上坐满人。个个都是如玉如花的面孔,年轻貌美,放在哪里都不会被世俗淹没。只是他们的脸上都是相似的冰霜覆面,难见喜色,唯一不变的是忧色。
洞穴寒冷,沉默不语的众人显得气氛死气沉沉,冷得刺骨。
终于,不知多久的沉默被打破,其中一人说了话——
“要救梅月寒。”
“不能救,他可是被押在龙威的手中,任谁也不能从龙威的手里救出人的。”第二个声音接触而来。
那第一个声音又响起:“若是不救,花姐和小月就生死未卜。”
“既然如此,何故坚持许久。”第三个人起身站到众人中间。
众人将目光投放在第三个人的身上,若是眼界高的就会发现此人跟在场的其他人都有点不同,因为他的身上有种儒雅的书生气度,是浸**道的公子。认识他的人称他为师尊,而十分熟悉他的人则称他为子慧。
没错,他是儒家的五杰之一,是洵傅子的弟子,也是龙氏跟云雾的一位友人。
今天,他和龙氏云雾齐聚,正是为了营救梅月寒而谈论。
梅月站在他的左边,一直不说话,让人很容易以为是个铁做的人。
“子慧,我们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要我们去救梅月寒,除了乐毅所说的危险,我们也有自己的顾忌。”第一个声音的主人娓声道来,这是个女声。她坐在洞口边,身后靠着的栏杆外就是万丈悬崖,不过她不在意山高险峻的危险,只是定定地看着言行一。
“看,苗女也这样说了,这事一定不靠谱。”急躁的第二个声音再次躁起,他就是上面被女子称为乐毅的勇士。是个力大无穷的壮男,块头大,力气大,声量也格外响亮。这一声说的震的他身侧的人很是不满。“苗女说的没错,但你的嗓门也太大了。”那人愤懑地推了一把乐毅,揉了揉耳朵,对中间的公子说:“子慧,我们的苗女说的很对,且不说龙威将军是什么人,光是面前的人我们龙氏就不能相信。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组织,跟这类人联盟,我觉得风险很大。”
言行一微低头,声音低沉却也响亮,“诸位说的是,毕竟龙氏一族与云雾有过仇。眼下是非常时期,要大家暂时放下仇恨来共同完成一个不可能的事情,确实很难。”
“子慧不必如此,这事关我们龙氏一族的名节,我们不能不提防苟且一辈。”那女声又响起,是名叫苗女的女子。她扶着栏杆吃力地站起来,身子倚在柱上,斜视一眼身后的万丈悬崖,这才把视线放在对面的那群人身上,冷言道:“龙乾大哥的仇是我们一生不能忘记的伤痕,而梅月是杀人真凶,要我们与他合作确实很难。”
“苗女,妳伤还没好,先坐下吧。”乐毅放低声量,站到身侧之人的另一边,靠近苗女的身边,安抚她几句。他身侧的那人这下不仅嫌他嗓门大了,还嫌他重色轻友了。“白凡,你到一边去,一身骚气别熏着苗女。”乐毅嫌弃地推开那人,献殷勤地对苗女嘘寒问暖。那人一听他这话,气得胸膛颤抖,一番数落弹珠一样从口中跳出:“好你个见色起意的乐毅,是兄弟的酒跟我去救梅月寒,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现场这么多人看着呢,乐毅一个大块头都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就算喜欢人家姑娘也不用在众人面前赤裸裸地表现出来。更何况,现在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吗?这是在谈正经事。白凡最嫌弃乐毅的地方就是不要脸。
白凡算是龙氏里最熟悉乐毅的人,打小就相识的二人比亲兄弟还亲,但他们一个强壮结实,一个苗条瘦成猴子。截然不同的兄弟,性情脾气却相似一类,都是欢快洒脱的直白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哪怕在严肃的环境下也会脱线的斗嘴绊架,似乎不在乎漫天的麻烦。
苗女秀眉一挑,唇角扯了个好看却意外冰冷的笑,纤纤细手一伸,再一翻,乐毅的胳膊卡蹦一声,脱臼了。疼的他呲牙咧嘴地跳脚大骂白凡坑兄弟。
“喂!卸你手的是她,不是我!你冲我发火干嘛?自个撞南墙撞的一鼻子灰别怪在我头上。”
白凡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又气又无奈地指着抱头痛叫的大块头,想接着骂下去,但瞥见苗女含笑带冰的神色,识趣地放下手,偏头去问子慧。
“子慧,你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吧,我们这些粗人和细人都会认真听的。”
“但愿如此。”言行一微笑。
气氛从轻松又转为肃穆,所有人都静静地听言行一说话。
“半年前,我听到消息,原景帝自歼灭龙氏一族后,就命星月家实行登仙计划。星海月楼四个月前出现在东淄西岸,正是这项计划的起步,他们打算借由星海月楼航海去,海外寻找传说中的仙岛。本来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但事有反常,发生了一件事。”
言行一将目光投在一直默默不语的梅月身上,铁人面无表情地开口说话了——
“梅月寒几个月前潜入帝国内部,一直小心翼翼,不曾被人发现。但在四个月前,也就是星海月楼出海时,他与我们失了联系,从此没了消息。多日前,帝国那里秘密押送一位犯人,直接到这里,转手交给皇甫琰手中看管,至今不知那犯人是谁,在何处。”
“这件事据说惊动了太子。”言行一接了话,看着龙氏一族的人,说道:“从被抓的时间、看管程度和如此秘密的关押来看,这名犯人一定是失踪的梅月寒。”
“梅月寒是云雾的人,就算救也是他们的事,为何找我们帮忙?”苗女问。
言行一不说话。
苗女继续问:“子慧,你说我们若是救了梅月寒,就有机会去救花姐跟小月,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有小月的消息?”
“当然没有。”言行一摇头,在乐毅准备发怒时又说,“可梅月寒有。”
苗女和白凡等人一怔,集中精神听他絮絮道来:“月寒最后一次跟我们联系时,他传给我们的消息是‘星海月楼’和‘胧月’,我想,他一定在那艘船上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抓,若是想要知道的更多,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救把他救出来。”
胧月两字一出,犹如雷霆自天而落,将在场的唯一的男孩整个贯穿,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苗女大姐,小月她在那船上,我们去救她吧!”男孩不过十三四岁,激动地拉扯苗女的胳膊,像是得知重要的珍宝,迫切地想要找到它。
乐毅一掌打掉男孩的手,吼道:“岷玉!你苗女姐姐的伤还没好,你这么拉她会让伤口开裂的。”
“够了,乐毅。别凶他。”苗女用另一只手轻轻揉着受伤的手,面色有点儿白。她的手受过重伤,若不是救治及时,怕是废了一只手也说不定,所以乐毅才会如此紧张。刚才男孩一时激动,用力有点儿大,确实扯得她胳膊骨头作疼。
男孩名为岷玉,被长辈呵斥后低落下头,失落的情绪久久缠在身上,不消不散。
苗女见他这般,心头一阵酸楚,不顾伤痛,她伸出拉着他的手,柔声道:“岷玉,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不能冒然救人,否则不仅会让我们陷入危险,很有可能也会让小月有生命危险。你一也不想她有任何危险,对吧?”
男孩头低的更低,攥紧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像在隐忍什么艰难的抉择。
苗女见他不语不动,犹自叹气摇头,起身站到梅月面前。面对这位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凶残男人,她没有面露惧色,而是无比镇定沉静地看着他。
“云雾向来只收钱做买卖,杀人做事不过头点地,虽然很厌恶你们的做派,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你们向来说一是一,交易一旦达成就会照实完成,这样的信诺在江湖中是可以信任的,所以我们决定,帮你们救出梅月寒。”
乐毅睁大眼睛,有些束手无措地看着苗女。他并不相信云雾,尤其是梅月还杀了她们的老大,这事在心里是一个结。言行一的那个计划听起来就很疯狂,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抱着反对的表态坚决地不跟仇人合作。
但他不晓得,这合作他同不同意都无关紧要,因为事到如今,云雾和龙氏一族遇到相同的困难,同一个敌人,他们只能联盟才能有机会博得胜利。
苗女知道这个决定会让同伴有所顾忌,尽管她做了最好的打算,但也没有比如今的合作更有用。
“乐毅,这个决定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我们按照子慧的方法,就先放下仇恨和他们救人吧。”她面无血色,苍白的脸上有着侠士之气。同伴们事到如今也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了。
白凡沉重地拍拍兄弟的肩头,宽慰几句,“老兄,别担心。我相信子慧,他敢撮合咱们,就说明他有把握救人,我们姑且先相信他们一伙人吧。”他这兄弟重情重义,恩怨分明,却是个没脑子的。一向认死理,若不是这么多年有苗女在,恐怕以他这粗鲁的性子,在江湖上不被仇家追杀也会被一张嘴害死。果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这没脑子的乐毅的。
一旁的子慧见双方都有了表达,眉头舒展,俊雅的面容露出一丝浅笑。看来事情达成了,他心头悬着的石头此刻悄然无声地落下。筹谋了几月,一直想着如何撮合云雾和龙氏,如今最难的部分都已达成,那接下来最不可能的那件事也有望实现了。
“我们的联盟是建立在彼此的利益上,这次合作也只是临时的,待事情一过,我们还是敌人。”梅月磁性的声音突然压在龙氏一族的人的头上。乐毅温怒着脸色,连身侧的白凡也对此不悦。
苗女一身侠女勇气,顶住男人有意释放的迫力,字字诛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会记住你对我们龙氏所做的一切,所以今时我们达成的联盟并不算什么,我们也不会记挂在心,想必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梅月墨眉平展,刚硬的表情算是赞同她的话。
“既然交易达成,子慧,你这下该说出你的计划了吧。”一道女声这时响了。而苗女在原地,并未出声。
梅月的身后走出一个女子,她红衣紧身,眼中带媚,神色有姣,像一抹浓重的艳彩,冲击所有感官。与苗女不同的是,她周身上下张扬着女子的嚣张,美与烈两种极致碰撞后激发出的不单单是惊艳,更是一种美丽的毒,刺中了就会死的毒。
从刚才开始,璃魅就一直注意着龙氏中唯一的女性,那个苗女长得杏眼桃腮,清丽精致,一看就是清纯刚烈的侠女,性子不必她傲多少。不过她讨厌有女人一直盯着梅月大人看,这让她心里不舒服,想放毒折磨死对方。但梅月大人需要他们龙氏帮忙,这女人她暂且放过,反正以后有机会弄死。
璃魅听了见了龙氏一族的纠结与争吵,这下他们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她很想知道子慧先前提及的那个不可能事情。
“璃魅说的是,大家都作了决定,我也该把我的计划告诸各位了。”
言行一从衣袖里抽出一个卷轴,放在桌上铺开,上面绘画着是一座城的地图。
“梅月寒被龙威将军秘密关押起来,东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藏人的地方不多,所以这张地图是东淄及其四周的全貌,要想找出关押的地点,必须知道皇甫琰会如何处理犯人。”
话音刚落,梅月的手指指着地图一角,淡淡地说:“这里是太子和皇甫琰的住处,我记得他们之前是暂住在儒家的。”
“是这样没错,不过后来因为二皇子强烈要求离开,他们都暂居于靠海的将军府中。那是龙骑卫将军的府邸,也是东淄城中最森严的地方,皇甫琰在那里安放的兵力不必西岸少。”言行一平静地看着地图,思绪在脑中飞速盘旋,似要找到突破口。
“皇甫琰是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龙骑卫将军是他麾下大将,实力不容小觑,再加上一国太子也在,他们三人想关押一个人不让人找到,太容易了。对我们而言,想找到梅月寒太难。不过若是噩梦从太子和皇甫琰的角度去想,也许会有什么发现。”言行一专注地想着,说道。
梅月望着专注想问题的言行一,来了兴趣,问他:“从别人的角度去想?子慧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言行一闻言一怔,抬头看他,很习惯地回答:“是一个朋友教的,他说要想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不若把自己想象成那人,这样也许会想出什么,不过这方法他也是从朋友那里听到的,说什么是换位思考......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种可能。”言行一眼中闪出光彩,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手指划了一下,停在图上某处,说道:“这里很有可能是关押地点。”
众人闻之,齐齐伸头看去,他手指指的地方是一片楼阁画样,旁边标注着“螺玉街”三个描红小字。满图画样,各楼各市各街在纸上纤毫毕现,殊无遗漏,他在纸上指出的是个最不可能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互相看了看后,又齐齐地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花街?你在开玩笑吧。”梅月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
“你看,连你都觉得都不可能,还有谁能想到有人会把犯人关在这里。”言行一浅笑,“二皇子最不喜世俗理念缠身,经常夜眠花楼,太子却对他不闻不问,只派了护卫暗中保护他。我听说他为了玩得尽兴,在几个月前就买下一座青楼,几乎每日每夜都呆在里面,太子对此也没什么反应,这不是很奇怪吗?”
“有何奇怪?我看子慧你才奇怪。哪里不指,偏偏想的花街上去。我看你是想到别的地方,借此机会表现你男人的需求,是不是啊?”白凡在旁边挤眉弄眼,玩味的调侃当代有名的贤士。
苗女瞪了白凡一眼。“不许胡说,子慧不是那种人。”
白凡无所畏惧地耸耸肩,乐毅拿手肘顶了他一下,两兄弟心照不宣地狡黠地笑了笑。
梅月低头注视“螺玉街”这三个字,脑中浮出以前关于二皇子的各种传闻,不多时,他说:“或许子慧说的不错,最不可能的往往是最有可能的。”
“你们的意思是,皇甫琰和太子会把好不容易抓到的奸细放在二皇子那里关押。这不可能!”白凡觉得他们两个在异想天开,二皇子是谁?那是出了名的玩世不恭,不成气候,太子怎么可能放心地将犯人放在他那里,这太不可置信了。
言行一嘴角向上扬,深不可测地说:“或许太子就是这样想的,与其找个让所有人都能想到的地方,还不如找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来关人。恰好二皇子就是最佳的选择。呵,谁能想到,英明神武的太子会把一国奸细关在不务正业的弟弟那里,这个掩人耳目的方法真是高明。”
“原来如此,亏我还在想他们会不会把人关在天牢地牢什么的,或者是将军府那里。没成想,他们会把人关在花街。这皇家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关个人而已,费这么多弯弯道道的东西,不嫌麻烦吗?”乐毅这才明白过来。
言行一抬头望向千山万水的天地,眼中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也许,我们可能要找个人来帮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