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场外,行人居民纷纷四散逃离,黑色的建筑像是被大力打碎的盒子,不过一瞬间,摇摇欲坠的楼房彻底崩塌,变成无数碎石断块堆在地上。
所有目睹的人仿佛惊弓之鸟,呼叫呐喊,躲闪崩飞的石块,逃命似地避开,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好好的斗场拳赛就这么地毁于一旦,化为乌有。
这座吸金万两引人热烈欢呼的建筑就这么地毁了,成了一堆无用的废石。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陷入震惊中不可自拔。
远处的某座塔楼上,有人静静地观望刚才轰然作响的楼房倒塌实况。
而她此时稍移目光,视线转在另一道正全力飞奔在房顶上的蓝色人影身上。
“唔,星月家竟会全心全意地救皇家小子,看来皇离有些事确实有点怪,待回去后重新查查他与星月家有什么关系。”她抬手托着下巴,略略沉思,自言自语道:“嗯,龙天大概这会儿断气了,这里没什么事值得她担心了,我还是回去吧。”
“刚好找到好东西,她肯定很喜欢。”她一甩碧蓝的长发,拍拍手,纵身从塔楼跳下去,身子轻如鸿毛,飘飘然落进下面一条水沟里,没溅起一滴水花,甚至不起一丝涟漪,像是一尾回家的鱼。
二
稀薄的云飘开,露出躲藏多时的星辰。
韩文仰起头,痴迷地望着那片光彩引目的星空——浩瀚天际,星罗棋布。她忽然眉端一凝,眼中凝聚复杂的光彩。
鱼歌子还在烧水煮茶,没注意她这一丝的异常之处。“文文,离天亮还待些时间,不若妳我下盘棋对弈一局,可好?”“妳觉得好就好。”她心不在焉地回应。鱼歌子闻言,抬头看她一眼,见她聚精会神地望着星空,以为她在看美景发呆,也没留意,兀自端起放满茶具的托盘向水榭亭台走去。
小十还在睡梦中不醒,曲池边,只有韩文一人。
“龙天,你命该如此。”她突然喃喃一句,神情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
“妳知道他要死了吗?”
有清冷的声音自某处响来。
韩文低头,漫不经心地睨着静如明镜的池水,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的石头,仍向水里。
咕咚一声,随即第二道声音响来,伴着落水,是一个女声。
“啊!妳砸到我了。”一颗脑袋冒出水面,女孩捂着额头,身子升到空中,又慢慢地站在水上。
韩文拾起第二颗石子,拿在手上抛了抛:“不是让妳去看好我妹妹吗?跑来这里干嘛!”
“妳老妹活蹦乱跳的,好得很。”
碧螺抱怨地瞪着韩文,光着脚在水面上走着,如履平地,很快来到岸边。
韩文凝目看她,嘴角上扬,笑:“妳见到她了,对吧?”
“我是见到她了,可她没发现我,放心,在监视的本事上,我很合格的。”碧螺提起蓝色的长裙,抬脚上岸,裙摆沾了水,随她的走动在木板上拖行了一条水痕。韩文也是赤着脚的,踩在湿漉的地上,冷的刺骨。
“我这次见了好多有趣的事,妳想听哪个?”碧螺一屁股坐在韩文之前坐的位置上,刚从池里出来,未施脂粉的脸蛋白璧无瑕,一双蓝瞳宛如星空的星光,深邃且明亮。她不明深意地笑着看着池边的女孩。
韩文立在岸边,负手背立,语调平淡无奇,说:“龙天死了,怎么死的?”
“被一个妳妹妹讨厌的人给毒死的,估计这会也该没气了。”碧螺云淡风轻地回答。
韩文静静地站着,月辉照在身上,散发出一层冷如清辉的淡光。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似在研磨,这种与万物归寂的独特宁静感,慢慢升起在周围。
她不说话,碧螺也保持沉默。
“还有其他事吗?不是说有好多有趣的事吗?”好似过了一个世纪,她打破沉默。
碧螺还在想着要不要给她讲个笑话来逗她笑笑这会儿听她问自己,后知后觉地回道:“啊?......哦,有趣的事啊,确实有啊,我碰见两个有趣的小情侣,觉得好玩就跟他们换了点东西。”
“交易?”韩文微微偏头,斜睨碧螺。“妳跟人交换了什么?”
“我告诉了他们这个,换到了这个。”碧螺一手扬起一张白纸,一手拿着木匣晃了晃。“要看哪个?不如这个吧。”她把白纸扔给韩文,“很有趣的情侣,妳一定很感兴趣。”
“黄金帝国......”韩文看了看纸上的七个字,不甚在意:“他们是谁?”
“西陵有名的公子,白离玉。”
“女的呢?”
“跟妳老妹齐名的花魁,水湘小姐。”
韩文一怔,笑道:“这下大胤可热闹了。”“可不是,一堆有趣的人都要去白鸾,妳到时候可有得忙了。”碧螺漫不经心地接话,打开木匣,一股清甜的香味飘散在池边,像是某种花苞开花了散发的味道,润湿的空气沾染香味,增添山林水涧的韵味。
“瑶月琼芳。”韩文闭眼,轻嗅此香,喃喃:“还真是她,这样的手艺要是没了,不是一般的可惜。”
“看,我就说妳很喜欢的。”碧螺听她一闻就知道是什么香,心情变得更好,捧着木匣,得意地看她:“怎么样?这东西不错吧,想不想要?”
韩文看着碧螺,好笑道:“我要是喜欢妳就给我吗?我记得妳家老爷子可不喜欢这东西,不送我难道送给别人嘛,嗯?”
“唉,真是,妳这人好无趣,知道送妳还不说点好话什么的让我听听。”碧螺撅了噘嘴,像焉了的黄瓜,恹恹无力。“算了算了,我给妳保管,回家后再给妳。”
“谢了。”
“知道感谢就让我少操点心,别让自己受伤就好。”
“有妳在,没人伤我,况且,我还有秘密武器。”
“得了,不说妳了,我还有事,先走了。”碧螺手一拍,木匣顿时消失不见。她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走到池边,准备下水回家。“对了,有件事得和妳说下。”她一只脚刚碰水,头一转,对旁边的白裙女孩认真道:“南楚的二皇子是个不简单的人,他跟星月家有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联系,我得回去重新查查他的背景。妳小心点,过不了多久,他很可能也会去白鸾,妳妹妹惹得麻烦很多,他就是棘手的一个,少不了妳费心解决。”
“皇离.....”韩文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波微转。“南楚国君的家事还真麻烦,妳让老爷子帮妳查,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噢。”虽不知她为何提及自家老爷子,但碧螺也没多问,身子扎进池水,溅起一池水花,宛若明珠的水珠打在韩文的衣裙上,湿了一片。
“这个死丫头,故意的吧。”韩文咬牙切齿,池水归于平静,那人早已不见踪影,听不见她的话。
“文文,我拿棋来了,我们下一盘吧。”离开有一会的鱼歌子端着棋盘过来,看着木板上一路的水渍,再一看池边衣裙滴水的韩文,鱼歌子有些无奈,埋汰几句:“妳又玩水了吧,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贪玩。”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已经十五了。”韩文说。
“行了,过来吧,先下一盘再说。”鱼歌子布好棋盘,坐在先前的位置,自个先执白子落在棋盘上。
这就开始了?还没等她准备就开局。韩文颇无语地摇头,默默地坐在对面,拿起黑子落棋。“先说好,妳若是输了,我不会手下留情,照样砸妳。”她专注地看着棋上黑白二子,似在盘思什么。
“妳.....”鱼歌子听她的话,微微一怔,想到了什么,苦笑:“妳真的像对付其他人一样,只要对方输了便用棋子砸人吗?”
“嗯。”韩文心不在焉地点头喏语,开始沉湎于自己的世界,对外界的一切无动于衷。
......
地下黑市,斗场。
一片废墟的四周,围满了许多人。
人群里,三个男人聚在一起。
乐毅摊开双手,满脸惊色和疑虑。“我说,我说,你们干嘛去了?不是说分头找花吗?这么我一进去房子就塌了。”
“幸而你出来的早,没卷进混乱中。”刘昌南心情复杂,不知如何面对什么都不知道的乐毅。
徐庶神色沉重,开口道:“我们还在里面的时候,你可曾在外面留意到什么?”这话显然是在问大块头乐毅了。
“倒是没什么奇特的地方,不过。”乐毅伸出食指,回忆道:“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蛮族男子也从房子里出来,他看起来很急,跟之前见过的那群的蛮人慌慌张张地一起走了,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苍狼’,该不会......他就是那个蛮族的皇子吧?”
“很有可能是这样。”刘昌南脸色凝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乐毅看着那堆废墟,问:“就这么走了?花还没找到呢。龙天......不是,家主呢?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徐庶和刘昌南对视一眼,四目里是深深的痛色和艰难。
终于,还是徐大侠说话,他说:“龙家主......已经离开了。”
“什么?家主已经走了?他怎么不等我们呢!”敦厚憨实的乐毅只听得懂表面意思,没理解话语下深层的含义。
刘昌南脸上痛色愈深,无能为力地扶额,哑声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待与大家会和再说吧。”
龙天毒发身亡的事实是徐庶跟刘昌南心头的一块巨石,面对龙氏一族,他们不知如何宣布龙嘉的死亡,总得找个好时机才能把这一噩耗跟他们说明白,现在乐毅还不知道,先瞒着吧,出去后再说。
“哦。”乐毅一头雾水,总觉得徐大侠和刘公子有点奇怪,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
正当他们三人要走时,人群里爆发一阵响声,有道怒极的嗓音喊起:“不准走!谁都不准走!来人!来人!给我抓住他们!”
所有人都怔住,齐齐望向三人。
“怎,怎么回事?”乐毅呆呆地,睁大眼睛。
徐庶和刘昌南警惕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只见那里——人群里让出一条大道,满身尘土,灰土灰脸十分狼狈的中年男人走来,身后跟着数十个精壮的打手,其中不少是斗场里的拳手。他们个个目瞪怒视前方,脸上凶气毕露,像野兽在盯着他们三人。
糟糕,刘昌南心道不妙。脑中开始想对策应付这帮来势汹汹不怀好意的武打拳手们。
眼看打手和拳手们迅速地想着他们三人包围,事态愈发紧张不安,围观的人们开始散开,留出空地让他们接下来将要爆发的乱斗有空间使用。
“这到底怎么回事?”乐毅左右看看徐大侠和刘公子,两只眼睛中充满了不解和无辜。
“可能是我们无意间惹了这里的强头蛇,别动手伤人,不能再生事了,咱们——跑!”刘昌南迅速算了一下,觉得目前最好的法子就是跑着离开这里,照小雪的话说,这叫“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乐毅还在一头雾水当中深陷不拔,忽地听到“跑”字,神经系统瞬间连接四肢经络,行动比思维更快的他刹那间拔腿跑飞出去,魁梧的身子像一阵疾风,在人群里自如地穿梭,卷到任何挡路的东西,包括人。
“太快了吧。”刘昌南转头看见他已经开始跑了,瞬间呆了一瞬,茫然地张了张嘴。
此人绝对是平生仅见的行动快得过思维的男人,刘昌南心里这样想。
小雪和老姐说的不无道理,蛮族男子大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抓住他们!快给我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中年安然怨气勃然地大喊大叫,所有打手齐发冲刺,追着三人开跑。
顿时,街道似炸开了锅,一阵鸡飞狗跳。惊叫声,怒骂声,追打声,声声入耳,震得偌大的洞顶似要崩塌。
徐庶三人身怀武艺,早已跑得没影,但打手们平时干的就是追人打杀的工作,腿脚灵活,拼了全力硬是追上他们的速度,这番穷追不舍的功夫倒是让刘昌南佩服他们的敬业精神。只是他纳闷,究竟他们三人做了什么,惹怒那个大叔,看这追人的劲头,似乎是气得不轻,他想不到什么有什么缘由,或是中间存了误会。
刘昌南以为是误会,中年男人却不是这么认为,在他眼中,这三人是灾星,是祸害,是一切事故的开端。
若不是他们,他的会英堂会变成一堆石头吗?
他是会英堂堂主,继承家业,苦心孤诣、劳心劳力地经营拍卖会和斗场,好不容易用了半生心血将生意坐的蒸蒸日上,如今因为几个好事者毁于一旦,他能不勃然大怒!西二包厢的贵公子他惹不起,但三个来历不明的人他可是有本事让他们进得来出不去,反正这是地下黑市,杀人的事挺多,死几个人不足为奇。
其实仔细想想,堂主是挺委屈的。从头到尾他才是损失惨重的那个,好好的拍卖会被破坏,混进三个阿猫阿狗坏了会英堂的规矩,身份成迷的贵公子是个破坏狂,大肆损毁他的楼房,好不容易等到他走了,以为麻烦没有的堂主又面临人生重大的打击,他的斗场在他面前倒塌。一切都没了,陷入绝望的堂主心肝都像房子一样崩塌在地,碎了。而后,他看见有两个男子从他的房子里冲出来,他识得他们,正是与贵公子大打出手的那个男人的同伙,当下,怒火心中起,他叫来手下,抓他们泄恨。
“我的会英堂,我的生意,给我抓住他们,快抓了他们!”气昏头的堂主失了理智,状若疯子地跺脚怒骂:“混蛋!混蛋!砸我的场子,杀了他们!”
周围围观的人们见这一幕,都不敢上前宽慰正在破口大骂的堂主,纷纷退避三色,远远地离开他身边。
“哟,堂主这是怎么了?像街头叫骂的泼妇,怎失了风度呢?”
被怒火烧红眼的堂主听闻这一道冷不丁的声音,顿时止住歇斯底里地大骂,他转身望去——一名女子端庄地站在一堆废墟旁。
“不知堂主现下有时间吗?我有点事要同你说说。”
茹惠双手交叠在身前,笑容可掬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