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是海边城市,海陆贸易繁盛,每日流通金资雪银上达千万,造就王朝东风入侓、鼓腹击壤的盛象。大胤年年时和岁稔,民安物阜,为天下人心中的太平盛世。
因而,许多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一进城,便会看见城中一派击壤而歌康衢之谣的景象,数案件迷恋上这座繁花似锦的城市。
龙氏等人就是外乡人,然而他们并没有迷恋白鸾,反而小心谨慎。
大胤王朝最高的统治者定居城中,君氏是大胤皇室,皇宫就在白鸾城,那些达官贵人、名门世家围着皇室而居;白鸾城的治安可想而知有多严谨,所以虽是商都,名商众多,城中却是秩序井然,巡防完善,朝廷足以除暴安良让社会安定。何况,谁敢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生事作恶,白鸾城是皇家的地盘。
龙氏是南楚通缉要犯,在他国是无罪之身,但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行事还是多加小心。
章老先生早年和王师傅曾来白鸾城游玩一次,结识了以为厨艺精湛的大厨,名叫格喀尔,是北方人,在白鸾开了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生意不错。
一行人折腾了一个多月,风尘仆仆地找到东市的酒楼。
格喀尔的酒楼开在最热闹的东市,几条街都是有名的商铺,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酒楼茶馆林立成密,鳞次栉比繁华成锦。
岷玉跟着白凡进入这家名为满堂红的酒楼,只见店内满堂宾客,仕女如云,一室酒肉饭香,引得人饥肠辘辘,口涎垂地。
看着旁边一桌鸡鸭鱼肉,一月没开荤的岷玉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瞧着人家吃饭。
等候多时,繁忙的格喀尔大厨被小二叫出后厨,一见章老先生和王师傅,胖成一团球的北方大厨,开怀大笑地迎接多年不见的老友。
“许久不见,你小子还是这么胖,如今混得体面了,生意比以前好多了。”章老先生欣喜地拍着格喀尔的肩膀,感慨道:“有二十年了,怎样?你过得还好吗?”
满脸胡渣,体圆肥硕的噶卡尔有一双牛眼,体格偏矮,不若乐毅那般雄武伟壮,他脸大且肤色暗沉,粗糙黝黑的样貌穿了件体面的衣服,活脱脱一个暴发户的形象。但见他脸上真诚的笑意,便知此人身胖心宽,是个好人。“章老别寒暄了,早先收到你的书信,就等着你们来呢。这几位便是同道好友吧,来来,奔波多日,诸位都乏了吧。我已腾出楼上的一席好位,咱们今日老友新友相见,好好聚上一聚。”格喀尔手里拎着两把菜刀,刚从后厨出来,一头汗水,热情的他满不在意旁人宾客是怎样用眼神看待自己,只欣喜万分地接待千里而来的老友。
章老先生手拉着格喀尔的胳膊,两人欢声笑语,从楼下笑到楼上。
其他人文质彬彬,小二服侍周到,引领他们紧跟那二人其后,到了二楼一厢颇大的包厢,里头桌椅齐全,满桌珍馐佳肴,馋的岷玉白凡及乐毅肚子咕咕直叫。
白鸾是座海边大城,往北沃野百里,往西山原富庶,水系通达,地理位置优越,是为贵人商人的乐园。更为惊奇的是,它不似其他海边城市有着近乎直线的海岸,白鸾的港口多达上百,大大小小,密集成形;它有一个半圆形的海湾,港口分布海湾上,海水涌进这片大陆开了一张口子的腹盆之地,像是一张嘴,开唇一口灌水,满满当当,如一面湖,只是湖的一面接壤土地,另一面接连的是无尽的大海。因此,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月牙湾。
月牙湾里有座小岛,不大不小,面积只是一片森林之大,岛上林茂草盛,坡度较高。岛上最中央的地方也是最高的山坡上有一座建筑,不似这个时代人们以院落划分房屋,每间房样样分离单独建立,这座建筑是座古堡。
没有围墙,没有朱门狮像,它隐匿在森林中间,旁边有一个池塘。青灰的墙面,木制的门窗刷成黛青色,屋顶用黑瓦片片堆垒。
古堡的四周是柔软的草皮,有座花园近池,入冬了,花园里却常青不衰,永远绿意盎然;外墙上遍布青苔,有一面墙被爬山虎占据,甚至蔓延到二楼的窗台上和外伸的阳台栏杆;房侧的花亭连接屋内,白色的圆柱围拱一个圈,支着天花板,亭内摆满花盘,两张卧榻摆在中央两边,中间是一张汉白玉石桌,上面有几盏茶杯,还有一个圆颈花瓶,插着东越里新有的鲜花。
毫无疑问,这是座庄严与浪漫的建筑,让人忍不住发出疑问:是何等奇才的人才能超越传统的规格打造出一座梦幻的建筑。
白鸾城的人都知道这座岛,知道谁拥有它,知道谁居住在上面。它是私人属地,是属于一个姓氏的人家。
黄金帝国,韩家。这两个名号若是不知道第二个尚可理解,但第一个名号若是不知,怕是皇帝也要跌跟头。
这座岛名为湖月庭由大胤皇帝君上流亲自命名,五年前正式归为韩家私地,它是白鸾城商人心中商道的骄傲,是无人企及的贵地。
天下人都知皇宫是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很多人一生都没有机会能进宫看上一眼,而湖月庭是最神秘的小岛宅地,天下人一生都没有机会能上岛看一眼岛上的花草树木,就连白鸾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也无幸见上一眼。这座岛只属于韩家,哪怕是皇家人也要征得主人的同意方能上岛。
外人眼中心中,湖月庭是可望不可及的地方,然而在韩亮雪看来,它只是自己的家。
“吴叔!楠姨!我们回来了!”长途跋涉的韩亮雪推开大门,大喊了一声便扑倒在客厅的卧椅上。
“家里怎么没人,吴叔,楠姨哪儿去了?”一身疲惫的刘昌南一屁股坐在椅上,棉质的软垫铺在椅上,坐着十分舒适。
房子空落落的,家具物什全是按照二十一世纪中西合并的款式打造,连房子的设计也是文文亲手一笔一画地描在草图上,让他这个学过建筑设计的实习生建造,用时半年,他盖完房子,自己也累的半死。
离家一年,如今回来,其他人都不在,他心里不好受。
同样的,他身边的小雪也不好受。只听得她抱怨:“出去快一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他们还没回家,都死在外面了吧!哼,我以后再也不替他们说好话了,尤其是老姐,说走就走,给了一封信让咱们回家,现在人到家了,她还不见人影。哎呀,烦死了。”
刘昌南近月以来都宿在野外,精神乏觉得很,混混沌沌地想倒在床上一觉不醒。此时耳边尽是她烦躁的自言自语,顿觉身心俱累,只想躲一个无人的地方安生片刻。
小雪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口干舌燥,跑去找水喝。
客厅很大,天花板在二楼,楼梯正对大门,左边是客厅,右边是厨厅和餐厅,没有门墙隔绝,空间大,很是宽敞。小雪绕过楼梯,直接打开立在楼梯侧面的橱柜,拿了一个水晶杯,倒了半杯酒,一口饮尽,而后她张嘴打个响嗝,倍觉身心舒畅。
刘昌南还卧在楼梯那头休息,她累极,没去烦他,只一杯一口地饮酒解闷。
不知过了多久,晌午临近,柜台上放了几只空酒瓶,她喝得双颊两朵红云,眼睛里水气遮眸,半醉半醒的状态。
老管家吴叔和楠姨进门后,一眼就见阔别一年的两人,心里先是激动,后是怔住,这二人一个闭目长思,一个拿酒灌肚,都在发闷气。
楠姨放下菜篮子,过去一把抢过小雪的酒杯,扶着她到客厅坐下,有点恼她,道:“小姐,好不容易盼妳回来,怎地一进门就喝个不停呢,出门一年真是不爱惜身子。”
“楠姨?妳去哪儿了?叫......叫你们也不搭理,我快饿死了,中午了,妳去做饭吧,好吗?”小雪喝得多,但脑子还算清醒,待看清身前站着两个年过半百的花甲老人,就知他们是家里的那两人。
韩文不喜家里有过多的人口,最讨厌人多不安生的宅院门户,所以只雇佣两个老人来家里打下手。吴叔和楠姨原是隐居江湖的老人,年轻时有多一段仗剑走天涯的潇洒时光,后来江湖纷争不断,看尽人生沧桑的他们卸甲归元,退隐山林默默度过余下人生。韩文一次外出,机缘巧合下遇见他们,又因出手解了他们多年烦心的麻烦,为报恩,两位老人决定用剩下不多的人生护卫韩家,韩文推脱不得,只好允诺他们呆在她的身边,担任了韩家的守护人,日夜保护湖月庭和韩家的安全。
五年了,有他们在,韩家当真清静不少,免受了不少纷扰。
吴叔一身武艺,大半辈子几经沉浮,心性早已平静淡然,韩家只有不超过十口人,都是年华最好的岁段,所以在她和楠姨的心里,他们就像是自己的孙儿孙女,需要照顾。日久生情,五年过去,他们之间已生成家人之情,关系甚好。
楠姨年老爱管事,不像放任孩子不管的吴叔,她关心韩家的几个孩子,以前总在平日里关心他们的身体健康,膳食穿衣,有时候会叨唠两个时辰。韩家人再怎么厌烦也只得耐性地听着,毕竟年近七十的婆婆是真心将他们当亲孩子对待,他们有时不喜,也不会直面说出,否则伤了老人家的心多不好啊。
韩家当中,属韩亮雪最让楠姨放心不下,时常关心一番。
现在回家,一进门就见一年不见的小姐喝闷酒,楠姨多时未说教的心又开始费口舌了:“小姐呀,这一年里你们去哪儿了?也不给家里捎个信,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你们,让我们两个老人担忧了整整一年。妳说妳回来了,也不通告我们一声好让我们准备准备。天下之大,乱事不少,外面不比家里,人心好坏难评难定;倘若是遇上坏人,妳有了危险如何是好?对了,小姐可有遇险?一年来到了何处?没受伤吧?吃得怎样?睡得好吗?遇到事一定要和家里说,如今回来,就别乱往外面跑。还有阿南也是,你是兄长,处处照料一下小姐,她最年幼,你可要好好看管她,别让她到处生事,到时候,大小姐又该操心过甚,对她身子不好......”絮絮叨叨一个时辰,反反复复都是些小事,听得小雪和阿南头晕脑胀,只想把头埋起来,愿世界还给他们一个安宁。
小雪头晕晕乎乎的,在楠姨口苦婆心的长篇大论的当口插了一句:“奶奶,我饿了,有饭给您小孙女吃么?”
老年人最爱吃奶奶孙女一套,楠姨也不例外,一听孙女饿了,当即提着刚从菜园子装满了采摘的新鲜蔬菜的篮子往厨厅里去做饭,忘了后半段的大话。吴叔帮忙生火煮饭,一时间,客厅得以安静。
刘昌南如获释重地躺在沙发上,刚合眼准备小憩一会儿再起来吃饭,就听见楼上咚咚响来脚步声。
世界又不安宁了。
他略有些烦闷,本就心累的情绪一下升到怒点,想这楠姨也好其他人也罢,谁来烦他谁家补眠,他今儿就不给面子了。
“姐姐!”惊喜的叫声突然震醒他全部的神思,开眼就见小雪从椅上跳起来,一脸的喜出望外。让他惊讶的不是她一惊一乍的反应,而是她叫的那声——姐姐?
他顺着小雪的目光看去——楼梯上,紫裙女子亭亭玉立,乌黑的卷发披散在耳后,她正低头看他们二人。
好半天,他微张口,叫了一声:“.....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