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俩要好几天才回来,今天早上刚到?”
秀丽温雅的韩文提着裙,慢慢走下楼,在刘昌南和小雪讶然无声的目光下来到他们面前。“喂喂,不过是一年没见,不会说话了吗?在外面呆傻了。”她冲他们晃晃手,半天不见他二人任何反应。
这也难怪,小雪和刘昌南离家一年,跑到千里之外在中原寻她,如今回家就看到她人就在这里,心情一时激动一时恼怒,复杂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良久,脸庞晕红的小雪抽嗒一声,冲上前双臂一展把人抱得紧紧的,声腔带着哭音,叫道:“姐姐!姐姐啊!哇啊啊!”韩文站着没动,只伸手抱着妹妹,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好了,没事了,我人很好。我回来了,小雪。”
小雪哭得不能自已,抱着人不放,韩文也由着她抱。
这孩子吃了不少苦。韩文抱着妹妹纤瘦的身子,心里酸楚,一年不见,妹妹瘦了不少,她想她,很想很想。这样抱着,她心里一片柔软,眼眶渐渐泛红,无声地笑着,温柔地抚上小雪的发丝。
“姐,我想妳。”
小雪声音低哑,头靠在姐姐的肩上,寻求一年的思念慰藉。
心头浓浓的想念和不安,千言万语道不出来,只化作一句“我想妳”方能直接抒发她内心所有的情感。
韩文比谁都了解小雪,自己对妹妹来说是何等的重要,而在她的心里,小雪是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人,所谓姐妹情深便是这种意思吧。
刘昌南欣慰地看着这对姐妹久别相拥,心中也替她们真心的高兴。
“妳什么时候回来的?”良久,刘昌南问道。
韩文轻轻拍着紧抱自己不放的小雪,温和地看向阿南:“三天前回来的。”
刘昌南一愣,下意识地说:“妳这么早回来,其他人都不知道吗?”她都回家三天了,白鸾城竟没有人知晓这一消息,看来,皇宫那边也没发现她早已回家,她把自己的行踪隐瞒得很严实。
“我要回来只是为了我的家人,与他人无关。”她嘴角挂起浅淡的笑,放开怀里的可人,认真且温柔地擦去小雪眼角的泪,口中柔声道:“别哭了,我回来了。以后不会不吭不响地离开妳了。”
“嗯。”情绪像决堤的洪水,收也收不住,哭成花猫的小雪红着眼角,用手帕擤鼻涕。听见姐姐承诺不会离开自己,她才乖巧地点头,冲姐姐开心地笑了笑。
“你们这些人......真是,哎,算了,反正妳人已经安全地回来,我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刘昌南摇摇头,深深吸一口气,“我们都回来,就算妳再怎么不想看见他们,消息还是会传出去的,妳不可能永远瞒着。”
韩文脸上保持这平淡的笑,落落大方地转手走向厨厅,朝忙活的楠姨和吴叔点头问好;她坐在餐桌旁,看向跟过来的阿南和小雪,这才说话:“我已经让妙灵把云笺发下去了,再过一个时辰股商大会便要举行,我还有些事没弄明白,妙灵送来的账本看了一半,还有一半你也过来分担一点吧。”最后一句话她指着刘昌南说。
“妳还能再任性一点吗?”听到她的话,刘昌南脸色一僵,心中顿起波澜,震惊不已。
“姐,妳这是要玩死大家的节奏啊。”小雪一时忘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同样震惊自家亲姐的决定;大悲大喜的心情让她无法言语和表达,只觉得亲姐当真任性得无人企及。“将军爷爷一定会被妳气得卧床不起。”她摇摇头,暗自替某些人默哀三分钟。
韩文不以为然,悠闲地看着楠姨送来的账本,几十本册子摞成一堆,封面上标注着精准的日期月号,仔细一看,都是近一年的日期。“黄金帝国是我的,我想什么时候开会就什么时候开会,而且你们以前不老是让我多关系一下生意嘛,怎么?我现在关心了,你们又不满意?”
“满意,满意,妳做什么我们都满意。”刘昌南可不敢说她的一句不是。
小雪就着她身边坐下,信手拿起一本账本,翻来看看,道:“妙灵真是称职的好助手啊,咱们离开一年,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工作做得完美。”
“我不再的一年里,这帮人倒是挺胆大的,以为我不知道吗?”韩文看着账本,忽地笑出声。“真好啊,花栖挺会做生意的,让那边的人也进来搅和我家的商会。”
小雪上半身往后仰,抬头对刘昌南玩笑道:“看样子,姐姐要发威了。”
“是呀。”刘昌南无奈地叹气:“未来几天有的忙了。”
多说无益,有气无力的刘昌南在餐桌对面坐下,陪她们一道翻阅一摞子的账本。吴叔奉上茶,知道主人一家论事议会时不喜旁人打扰,默默无声地为他们倒好茶,便退开去忙自己的活计。又过了一会,楠姨做好饭,将饭菜放在餐桌的另一边,向来诸事唠叨的老婆子这会知趣地没多嘴多舌,一个字也不说了;因为大小姐在认真地看账本,她可是个不喜有人在身旁嚼舌根的主。
楠姨收拾一番,三两下打扫感觉厨厅,望了望长长餐桌上的三人,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而后安静地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湖月庭清静悠宁似世外仙境,然,月牙湾两岸的白鸾城却隐隐发生突变。
临海而建的一座九层楼阁,第六层的窗柩飞来一只雪白的鸽子。正在窗边伏案写字的中年男人,抬头瞥见白鸽,疑惑地上前抓起来一看,见白鸽腿上绑了一个银质的圆筒,他打开圆筒,倒出里面卷成细棍的纸,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这张罕见的蓝色纸张,上面所写的内容让他神情大骇,紧张万分地丢下手中的毛笔,冲门外喊叫:“来人!快来人!”
“来了,爷,小的的来了,有事吗?”从门外跑进来的布衣小厮,看见他慌急的样子,小声地问。
他捏紧纸,咬着牙叫道:“马上把这一年的账册全部整理出来!还有,那些收据凭条也找出来。”
“是,是,小的马上做。”小厮顿觉不妙,隐隐觉得有事发生,虽不知老爷急什么,但还是听命地往门外跑。
“等等!让人把七楼的会厅收拾干净,备茶端水。”中年男人叫住小厮,又是一番吩咐:“去!让一楼的那些人做好手头工作,准备迎接东家们。”
小厮从没见过他这般惶恐万分的模样,一刻也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办事。
同一时间,白鸾城中某些地方都飞来一直白鸽,收到信纸的人俱是神色大变,震惊不已。
就这样,日夜安宁的白鸾从这封蓝色的信开始,风波不断。
谁也没想到,一张纸会给城中带来多大的动静,掀起了怎样的大浪。
城西一处僻静的街区,住宅散落,家家户户主门开得远,很是安静。
街尾有座清雅别致的茶庄,门口冷清,大门紧闭,就算有人经过,也会有意无意地避开这家茶庄,不敢靠近半步。
若有不知情的人问这茶庄是哪家的,大半的白鸾人便会告诉他,这乃是镇国大将军的私宅,旁人都不会接近的地方。
镇国大将军齐凛,大胤战功赫赫的功臣,为三朝老臣;声名在外,深受百姓爱戴,百官敬仰。大胤先皇奉齐凛为恩师,辞世时嘱托新皇君上流以礼尊敬恩师。在历经三朝后,年已八十近九的老将军功告身退,辞官回家安养晚年。文武帝君上流谨记先皇遗命,厚待年老体弱的将军,准他安居帝都,不再入朝为官,但官爵保留,封号依存,也下令严禁不相干的人事去打扰他老人家。
齐凛在私宅安养万年,远离世俗纷扰,更离开朝廷,但他功德无量,虽退出朝堂,但威名依在,受人敬仰。
现在,正在茶庄池边喂鱼的,偷得一日闲的齐凛老将军,此刻须白的眉宇紧锁,一脸无奈地看着手中的一封信。身旁的石桌上一只白鸽贪嘴地偷吃白玉碟子里的花生米,齐凛任由白鸽啄尽他午后的零嘴,只盯着眼前这张蓝色的纸,坐在石凳上沉思。
纸面上规正地写着两行小字,意思简单明了。
——今日午后未时三刻,股商大会,大小姐亲临
不可耽误,即刻前来。
“股商大会啊.....这妮子一回家又要兴风作浪喽。”大将军捋顺花白的胡须,无奈地笑道。
——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皇宫处处金碧辉煌,彰显皇家极上的气派。
重重宫阙,幽幽宫门,宏伟的宫城坐落白鸾城最中央的区域,以示皇家威严和无上的地位。
皇宫里,某座宫殿外,临水而种的桂花树花朵凋谢,却余香未绝。
雍容华贵的绝色美人端坐在水边玉桌边,曼妙的身子包裹在层叠繁复的华丽衣裙之下,一头浓密的秀发绾在头顶,发间珠花小巧玲珑,一支凤凰衔珠钗斜斜地插在云叠的鬓角,裸露在外的脖颈纤细白皙;绝色的脸上带着不浓不浅的笑,明媚的让人不敢直视,却又禁不住神女的诱惑,深深地沉沦在她的美丽中,不可自拔。
笑靥艳比花娇,玉颜艳比春红。
曾经,有人这样称赞她的美貌。后宫佳丽三千,只她一人艳冠群芳,使三千粉黛失色。
大胤倾容贵妃花锦,尊贵无比的女人,深受文武帝宠爱。这位倾国倾城的女人位及众妃之上,端的地位高贵,无人能及。
她最美的容颜是白鸾城人尽皆知的事实,但很少人知道她有一双瑰丽多情的红瞳,潋滟风华,深邃剔透,比之容貌更让人心醉。
此时此刻,花锦贵妃一如往常,一人独坐宫殿之外,独享静谧时刻。
许是太过安静,她偏头向后看;一个粉衣宫女正低眉顺眼地走来,足下无声,气息轻微,恭敬地侧立一旁,俯身对她耳语,唇畔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她听得脸色微变,到最后红眸一紧,倏然站起来,厉声道:“此话当真,消息可属实?”
宫女跪地,不急不慌地回道:“严大人确实收到消息,黄金帝国今日未时便要召开股商大会,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回来了。”抬起头,面无表情地低声问:“娘娘,如何回应严大人那边?”
花锦垂眸深思熟虑,良久,方复道:“不必,一切如常,莫多做其它动作,反叫那人察觉,于我们不利。”
“是。”宫女应声,欲要无声地退下,却又闻贵妃娘娘笑道:“她回来了,白鸾城可要热闹了。”花锦抬手看着自己蓄甲的白嫩手指,仿佛自言自语,笑音令周遭美景尽失颜色。“想来,姐姐还不知那人已回的消息,我这妹妹应当与她分享一下喜讯,让她高兴一番才是。”
她红瞳里的笑意如春花秋月,美得夺目,只是眼底却潜藏一丝冰冷,让一旁的宫女看得面色一怔,心寒三分。
大胤王朝昌平二十九年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年。
冬末,离新年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白鸾城传出三个消息让整座城都炸开了锅,街头巷尾酒楼茶馆,人人都在议论纷纷。
一是,文武帝下诏,整顿城中驿馆,遣羽林军于城门十里地之外迎接各国使团,一路护送至城中。
二是,半月后的迎宾冬宴特免嫡庶之别,凡三品官员以上的官家子女均可参加宫宴,以示皇家恩德宽厚。
三是,黄金帝国的创始人韩文突然召开股商大会,白鸾城商会毫无征兆地陷入紧张状态。
这三个毫不相干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即掀起一朝风波,令太平日子过久的白鸾城百姓民众们群起激昂。自从文武帝宣布退位后,朝野和百姓的议论便没停过,而这次,各国使团进京朝贺则令白鸾城群起涌荡;城中热闹非凡,官家子女更是欣喜若狂,为半月后的宫宴早早地做起准备,只为目睹各国使节之风,众人开始互相意揣竞猜,甚至闹市中有人开盘下注,赌这万国来朝是个究竟结果。
然而,各国间的大事尚未让百姓们新鲜个够,城中又突然发生一件大事。
那便是,黄金帝国要召开股商大会。
关于黄金帝国,总要与那神秘莫测的韩家息息相关。大胤昌平二十四年年末,白鸾城新起一商会,名为云来会,加入此商会的皆是商业上极其成功的巨贾,他们的财力加起来足以撼动整个大胤,商会以韩家为大东家,围绕着韩家行事。
韩家,总是有白鸾城人说不完的话题,昌平二十四年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家经商之户,它突然冒出来,以惊人的财富收揽各方巨贾,合并为一家云来会,此后一年,它更是展现了韩家超越世人认知的能耐,先是开通大胤与北方的商道,促进两国商业来往,后是加入海上贸易,成为第一个与中原三国各通商的商会;不到两年,云来会跻身白鸾城商会之首。文武帝闻之韩家才能,开了先例,允商贾进宫,封韩家为皇商,然,韩家婉拒,文武帝不恼,赐韩家入宫免召的殊恩,赏韩家一个闲职,道韩家乃世所罕见的富商,可媲美一国之盛。因而,外间称云来会为“黄金帝国”,这是个无形的“国家”,虽没有国度,但它的手伸向天下各地,用商和钱铸造一个有名无实的“国家”。
韩家是近年来的新贵,不同于其他历经几十年甚至百年以上的商家兴起,它只用两年时间便达到万人穷尽一生也达到不了的高度,是天下首富,真正的富可敌国。
俗话说,人一出名,传闻轶事便多起来。
韩家也不例外,白鸾城人对于韩家甚不了解,他们只知它的商业辉煌;关于韩家,只能用一个“谜”字来形容,所以,这能议论的空间便大了起来。
从不参加宴会,从不进宫朝会,从不与他人生意场上来往。韩家位于名流之上,却又游离这个商都大会之外,很是古怪。尤其是黄金帝国的创始人韩文,很多人都在揣测此人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各种传闻各种版本依然流传于大街小巷,为一大谈资。自从云来会成立后,韩文从来不现身于众人眼前,一直居于湖月庭,从不出门半步。这样一位来历成谜行事诡怪的人物为韩家增添一道神秘的纱,遮了众人的眼,探不到里面的真实一面。
若说韩文这人,真乃是奇人,身为大东家,黄金帝国的实主,却不从与外人有任何来往。那些见了韩文的东家们也不与他人议论自己的首领。韩文行事古怪,每每决定做什么向来给众人一个始料未及措手不及,股商大会便是如此。
股商大会由韩文亲自召开,没有规定的时间,没有规定的地点,就好像是韩文临时起意决定做的一件事。东家们根本不知道韩文什么时候召开大会,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个艰难又痛苦的大会,比皇帝开早朝还可怕。它本质上是东家们聚集一起互相交流商业经验,实质上其实是韩文的突击检查,专门来检查和评判他们的行商成果;几乎每次大会,韩文总是揪出他们不知或有意隐瞒的不足之处,并且毫不手软地“处置”他们,甚至将某些错事做得多的人踢出股商大会,从黄金帝国上除名,不再任用。这样的手段让他们畏惧,好在韩文开会时会提前一个时辰以信鸽告之,给他们时间做好准备,来面对这位奇商天才。
一年不闻的韩文突然召开股商大会,无疑是惊天的消息,整个白鸾城沸腾了。先前的帝王诏命掀起的热潮余热未了,又来一道足以掀起热潮的商会大事,城中民众开始揣测此次股商大会会将谁踢出黄金帝国,商贾们也在翘首以盼韩家会有什么作为,一时间,白鸾城因韩文的一举而掀起的风波惊动了各方势力,连朝廷都被韩家的出现惊了一跳。
股商大会突然的召开,韩文果不其然罢黜了一名东家,此人名为严明之,乃是在朝的四品官员。
自一年前,韩文彻底对黄金帝国不闻不问后,那些觊觎黄金帝国的人开始以商盟为名义加入,朝廷便是其中之一,隶属于户部的严明之以监察赋税为由加入商会,成为东家之一,一年来,协和了商会和朝廷的关系,功劳不少,深受白鸾城商贾富豪的信任。
但,韩文一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剔除严明之,此举胆子甚大,完全不顾朝廷颜面,惊呆各方。
各家商会开始热议,猜测严明之是否惹到了韩文,以往剔除的东家背景再硬也不过是一介商人,但这次可是朝廷官员,身份地位摆在那里,韩文再蒙受皇恩,也是商人。自古以来,工商民流,商人地位低,不被朝廷看重,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可以被皇帝亲点赏职的韩文,这下却因此举惹上朝廷,众人不免为此人捏一把汗。
然,结果出乎意料,朝廷并未恼怒韩文,反而遣要职官员特上门拜谢,但被韩家拒绝,别说登门了,连岛都不让人进,众人惊于韩文的胆子,天下问谁敢拂了天家的面子,只有韩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