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京城上空,带着几许幽冷的寒风,将晨曦的薄雾吹散,一缕朝阳洒落在城门楼上,为古老的京城带来了一缕朝气。
“换岗!”一声低沉的声音,将把守了一夜有些疲惫的将士唤醒,一队队经过修整,精神饱满的将士走上城头,把守夜的袍泽替换下去。
这其中,有京营、勇卫营、厂卫、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交互进行轮值。
街道上,将士们甲胄在身,腰挎腰刀,手执长矛,在巷道胡同站定,把守执勤。
卢象升和杨嗣昌二人,穿着绯红的二品朝服,走在戒备森严的内城,前往皇宫的道路上。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卢象升紧皱双眉,目睹大量的厂卫人员混杂在将士之中,有些不喜的说道。
作为文官,即使是忠义无双的卢象升,对于厂卫也没有什么好感。
“不知道,那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或者说,要看厂卫何时揪出混在京城的细作了?”
经过一晚的沟通,又基本明白了崇祯皇帝的意图,杨嗣昌对卢象升也没那么大的戒心了。
也因此,有些话就直言相告。
再者,卢象升总督天下兵马,有权限知道这些。
“京城人口过百万,加上京畿周围逃难的百姓,龙鱼混杂,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卢象升长叹一声,摇摇头,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像他这样的高级将领,自然知道建奴在对大明用间上,占有绝对的优势。
虽然不明白晋商参与其中,可卢象升知道辽东有百万的大明百姓,以及这些年大量投降的大明将士。
他们都不需乔装打扮,只要本色演出,混在逃难的百姓之中,就是妥妥的明人。
至于说查户籍什么的,效果不大。
要知道,现在可是战乱时期,哪有那么容易查找对证?
“陛下自有深意。”
杨嗣昌人在中枢,又是兵部尚书,信息方面比卢象升知道更多。
他靠近卢象升,眼神缭绕一圈,发现没有人,于是低声说道:“建斗,陛下对于东虏用间一事,感触极深。
想想看,若是不除掉细作,这仗怎么打?
不说今后,就说眼前,鞑虏分左右两路大举南侵,数日间突破墙子岭和青山口,会师通州,横扫京郊。
假使攻守易位,换做是你领军,你需要几日突破大明防线?”
卢象升闻言,身躯一震,脚步停顿,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墙子岭和青山口的地形地图。
墙子岭位于京城密云东八十里,乃守卫京师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
岭上筑石城,城高二丈五尺,宽一丈三尺,城楼为砖石结构,坚固无比。
关前二里的山顶上有烽火台,可望见数十里外的敌人,一有敌情,可立即点燃狼烟发出信号。
而青山口大体差不多如此。
也就是说,这两处地方根本没有奇袭的可能,只能硬干。
卢象升自忖在攻城器械充足的情况下,这两处地方又没有援兵,若不计生死,一个月或许可以惨胜拿下。
可这明显不成立。
墙子岭和青山口地势险峻,鞑虏大军饶过关宁防线,借道草原千里奔袭,根本不可能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
退一万来说,即使有,在墙子岭和青山口也根本无法使用。
因为地形地势不允许。
墙子岭和青山口都是建立在崇山峻岭间的关隘,火炮和云梯别说抬上山了,就是上去了也没处摆放。
所以,理论上,墙子岭和青山口和固如磐石,不可能被正常攻下。
更何况,驻守密云的蓟辽总督吴阿衡,亦是一员名将。
其职位说起来,比卢象升的宣大总督还要高半级。
大明的重心主要是防备建奴,故而天下督抚,以蓟辽总督为尊。
吴阿衡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历任山东淄川、历城县令。
在任期间,巧设埋伏,大败白莲教,得天启帝“以征白莲军功擢监察御史”擢升,并赐铠甲一副。
在家守孝时,叛贼占据方城山,准备攻打州城。阿衡急命建敌楼、造大炮、修城壕,并捐款散粮,驱使兵、民登城严守,破敌阵前。
因功调浙江巡按,明察公断,贪吏敛迹,升迁山西蒲州副使。
后迁为兵部侍郎,总督蓟辽、保定军务,节制宁远、山海关、顺天府三地巡抚。他到任后,即训练士卒,筹集辎重,严设壁垒。
可以说,吴阿衡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凭着军功一路上升的文官督抚,战争经验异常丰富,并不是一个草包。
纵观敌我情形,卢象升已经断定,墙子岭和青山口是被建奴用间拿下。
否则,别说数天,就是数月、数年也休想!
“陛下圣明!是本督想岔了。”
卢象升仰天长叹,终于明白崇祯皇帝的用意。
纵使关隘再坚固,城墙再高大,也防不住内部的敌人。
捉拿细作虽然不容易,可是再难也必须迎难而上!
实在不行,就把他们暂时封死在京城,等鞑虏退却后再说。
同时,对厂卫的恶感也淡了许多,是有必要对厂卫重新认识了。
“文弱,那兵部可有吴总督消息?”
由于时日尚短,朝廷邸钞并未传旨九边关于墙子岭和青山口的任何消息,故而卢象升不明白情况。
杨嗣昌冷笑几声,撇撇嘴不屑说道:“据逃回来的总兵吴国俊说,当晚适逢蓟辽中官邓希诏寿辰,他与吴总督去祝寿。
结果二人喝高了,导致指挥不力,被鞑虏突破城墙。而吴总督酒醉不能起,被建奴当场斩杀。”
“不可能,其中必有隐情。”
卢象升眼中寒芒一闪,立刻做出判断。
开什么玩笑,这是在侮辱人的智商啊!
作为蓟辽总督,吴阿衡的驻地在墙子岭内的密云,距离有十余里之远。即便他真的酒醉,断然不至于被建奴突袭杀死。
更何况,为什么偏偏在当晚贺寿,有这么巧吗?
还有,总督吴阿衡、监军邓希诏和总兵吴国俊乃蓟辽前线最高将领,怎么可能同时醉酒?
像他们这样的高级将领,是缺酒喝的人吗?
一瞬间,卢象升的心里阵阵发寒,鞑虏用间太厉害了。
纵使将士再勇猛悍不畏死,战斗意志再坚强,也无法抵挡被人背后捅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