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厨房先只是陈大树一人干，既当大工，又当小工，砌砖垒墙、和泥、粉刷都是他一个人。
为让弟弟和白杉多接触交流，加深感情，陈桂花特地把白杉叫来，同自己一起帮助大树做小工，还要大树给她付工钱，每顿还给白杉做点好吃的。
白杉与陈大树两人说话越来越多，一问一答，笑声朗朗，目光中传递绵绵情意。。
白杉要求把锅台垒得低一点，适合她的身高，以便日后做饭方便，陈大树都照做了。
两厢情愿，水到渠成。姐姐看到他俩关系到了这份上，心里乐呢，准备瞅个时间，正式同他们定，选好日子，把结婚大事办办。
就在陈桂花紧锣密鼓为弟弟与白杉筹办婚事之时，一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把陈桂花的美好计划一下击得粉碎。
那天，陈大树从自己承包地上肥回来，走到王三猴家门口又见围着一圈人，嘈杂声、吵嚷声一片。
“王三猴，你下手太重，真想把她往死里打，是人赶出来的吗？”
“不要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月月红好可怜，生不如死啊！”
围观的人虽然斥责王三猴，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挠王三猴野蛮粗暴行径。
陈大树挤进人群，见王三猴又在暴打月月红，这次不是用牛鞭打了，而是手握一根酒盅粗大小的木棍敲打着月月红。边打边吼着：“昨晚住在哪里？上哪个王八孙子的床？快说！”
月月红头上流的是血，上身的衣服也染红了血，她的一只胳膊也被打得不能动。王三猴咬着牙齿，举着棍子打下来。棍落一下，响一下，月月红在地上滚动着，撕心裂肺f哀哭惨叫。
怎么下手这么狠？比***还狠。陈大树既是出于抱打不平的狭义肝肠，又是出于对月月红的哀怜，格外使他对王三猴暴打月月愤怒之极。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上去一把夺过王三猴手中的木棍，大喝一声：“野兽！想要她死吗？”
没有人敢夺我手中的木棍，谁吃了豹子胆？他正要发怒，一定神见又是陈大树，不由软了，问：“我也不欠你什么，为什么老是盯着我，给我过不去？”
“是你给月月红过不去。”
“难道还不该打吗？你看看她这一身衣服都是新的，身上也洗的干干净净，头上还捈了发油，一准这两天跑出去，被人家接家去，做老婆，过了几夜，发现有病又放出来。她就是一块烂肉，活婊子。”
她有病，你也有病吗？既然你收留她，就要对她忍让宽容。”
“不需要你啰嗦。管你什么鸟事？”王三猴说着就要夺回在陈大树手中的木棍。
“怎么还想用木棍打人？”陈大树火了，两手握着木棍两头，中间对着自己的膝盖头，大腿一抬，木棍断成两截，然后抓着断成两截的木棍，像两只响箭，“嗖”的一声，一阵风似的扔得老远。现场看客中一片喝彩声，“真是好气力！”“好汉！”
太叫王三猴失面子了，王三猴剔着两眉，眼睛瞪得溜圆，向陈大树怒视着。他在村里是一霸，从来是有理没理横竖不吃的人，没人敢惹。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上次夺自己牛鞭，现在居然再一次向自己发威，真是胆大包天！以前看他也是一条血性汉子，有一股力气，我才没同他交手。现在他越来越不把我看在眼里，专找我寻事，拳头硬往我眼窝里塞，如果今个我如果我再认怂，不同他拼个鱼死网破，往后在村里也是抬不起头，没人瞧得起我。
“把扳断的木棍给我捡回来！”王三猴身子一跃跳起，揪住陈大树的衣领，恶狠狠地说。
“捡个屁，让人家捡回去当柴火烧。”
“再同你说一遍，木棍你怎么甩出去，就怎么给我捡回来，还得赔我一根新的，要上等材料。”
“木棍在你手里就是沾满鲜血的刑具，还你个鸟。”陈大树用手使劲掰开王三猴封住自己衣领的手。
两人推推搡搡，谁也不让谁，起初王三猴靠自己年轻气盛，一时之猛，把陈大树后推了几步，占了上风。
之后陈大树站稳脚跟，用足气力，抽出手来，连连给王三猴几个直钩拳，王三猴就渐渐招架不住了，捂住头部，左躲右闪，连连后退。
忽而王三猴身子一个侧翻，飞起一脚想踢陈大树裆部，没有踢到，倒是自己一脚落空，跌个仰巴跤。众人齐笑。
王三猴爬起来站定，还想再飞起一脚，被陈大树横扫一腿，王三猴就被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现场的月月红高兴拍手：“好！好！打倒日本鬼子。”
陈大树把王三猴拉起来，说：“怎么样？不服气再来！我奉陪到底！”
强中自有强中人，王三猴想陈大树刚才对自己使用的几个招数一定是在狱中向高手学的，哪还再敢向陈大树叫板动粗，只得认输了。“算你狠！我管不了月月红，有本事你把月月红领回家去，我拱手让给你，你管。”
王三猴又想用老一套拿陈大树一手，上次他与陈大树对峙中就说过这样的狠话，把陈大树真的一下拿住了，没敢同他较劲。这次他又想用老一招，再次将陈大树一军。
陈大树犹豫片刻，心想，必须刻不容缓把月月红救出来，不然长期下去她性命难保，他没多想，就爽快地说：“我管就管，我绝不会像你这样不把她当人待，动不动就打她。”
月月红虽疯，也不是糊涂到一点好坏都分不清，她一听陈大树说“我管就管”，呆滞的眼睛里一下放出光来，她慢慢爬起来，两脚挪到陈大树身边，将一只被王三猴打得不能动的一条胳膊，靠到陈大树的腿上，像小鸟依人。
月月红期待地张望着陈大树面孔，说：“跟你走。”
陈大树不再迟疑，拉着月月红的手向家里走去。月月红脸上露出凄苦惨淡的笑容。
王三猴见陈大树真带走月月红，顿时傻眼了，但话是自己说的啊。他两眼瞪得溜圆，脸颊肌肉绷得铁紧，这不是出我的洋相吗？陈大树带她走算什么，他既不是她家里人，又不是亲戚，不管如何我与月月红的妈有口头协议：同月月红对外以夫妻相称。月月红就是我的老婆，我的老婆能要他管？他算什么东西！王三猴火气不打一处来，一步上前，恶狠狠地对陈大树说：“要走你走，把月月红丢下来！”
“刚才不是你说要我带走？出尔反尔，还像个男人吗？你到底要干什么？”陈大树收住脚步，说：“你嫌打她还不够吗？让她在这里等死啊？”
王三猴说：“我打她有打她的道理。”
“狗屁道理。”陈大树拉着月月红的手继续往前走。
王三猴没有再敢靠近陈大树的身子，而是抓住月月红另一只手往回拖，而陈大树拉着月月红另一个胳膊往前走，在相反作用力下，月月红身子似乎都被抬起来，两脚悬空。两两相持不下，陈大树又使出招数，飞起一脚，正踢中王三猴膝关节，他侧身倒地，无力再与陈大树抗争。
月月红狂笑起来，说：“陈叔叔真勇敢，日本鬼子打死了。”
王三猴又慢慢爬起来，站定，说：“你真要把她带走，就永远带走，不得让她再进我门。”
陈大树不理会，带着月月红径直走去。
王三猴对陈大树既恨又怕，没敢再斗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站在原地不动，干巴巴眼睁着见陈大树把月月红一步步带走。
人群中走过来几个汉子嘲讽王三猴：“你在我们跟前耍耍威风还差不多，敢在陈大树跟前叫板，找死啊！”“真是一物降一物，强中自有强中人。”“王三猴，这下遇到对手了吧？”“豹子遇到老虎活气死你，哈哈哈！”
王三猴怅惘若失，一脚踢飞身前一块泥疙瘩，冲着围他的人说：“滚！滚！滚滚！”
惹起大家一阵哄笑：“有本事同陈大树搞啊，拿我们出什么气啊！”
王三猴回到屋里片刻，又出来，直向千里香家走去。
千里香正躺在床上，她身心交瘁。以前一听说，月月红被王三猴暴打，她总是赶到现场，向王三猴苦苦哀求，阻拦他。但随着王三猴暴打月月红成家常便饭，她也渐渐麻木了，只好听之任之。要不是别人看不过去，硬把她从家里拉到现场，她多是闷在家里。觉得到了现场，见王三猴没命的暴打月月红，自己又丝毫改变不了王三猴的一举一动，心情反而更难受。与此如此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王三猴一到千里香家，就把大桌擂得咚咚响，大发雷霆，狂叫：“人呢？人呢？”
听气势，来者不善，千里香从床上连忙爬起来，走到堂屋问：“什么事，神经！耍脸给谁看？。”
王三猴气急败坏地说：“妈的，陈大树算什么鸟玩艺。他凭什么把月月红拉到家里，是你答应他的？”
“我答应什么？月月红交给你，我就不管她的事了。”
“那好，你去把月月红从陈大树家要回来。我同你说，并不是我稀罕月月红，而是月月红自从进我的门，再也没别的女人进我的门了，乡里人都知道我同她以夫妻相称，我的名声全砸在你们母女身上，你还叫我到哪里找女人？还有哪个女人会为我生娃子？”
“陈大树把月月红抢家去我怎么一点不知情？好，我马上到陈大树家里去要人。”千里香答应。
陈大树把月月红接到家里，稍作安顿，并叫邻居赵婶先看照一下，便主动去见千里香。
正好与千里香路上相遇，他便把千里香引到自己家里。
一进家，陈大树把月月红领到千里香跟前，说：“你看看，你看看，她身上没一块皮肤是好的，都被王三猴打烂了，你当母亲的就看得下去？”
“看不下去又有啥法子？唉！我这姑娘命好苦啊！真是生不如死。”
“再让王三猴折磨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照这样暴打已经好多次了，我拦不住他，凶人恶相，人见人怕，别人也不敢拦。”
“妈的，怕他个熊，他是老虎，能把你吃吗？”
千里香叹了一口气，“唉！我真是没用的人。”
“我回来了，生活安定下来，我看重我同月月红爸过去亲如兄弟这份情义，也记着月月红小时候那般可爱，活泼懂事的模样，现在她落魄这样，受灾受难，对天对地，我不能装聋作哑。”
“谢谢你！承你关心。”千里香说，“不过我怕王三猴找你麻烦。”
陈大树说：“他要找我麻烦，找好了。”
“王三猴气冲冲跑到我家，要我把女儿从你这里带走。”
“还带到哪里？再带到他那里让他打呀？眼前最要紧的是帮月月红治好伤。”
陈大树从监狱带回来的红汞涂抹在月月红的外伤处，流血不止的地方贴上创口贴。
“大树，你啥时学会治病的？”千里香问。
“谈不上治病。在监狱里跟一位狱友学点皮毛。”
陈大树见月月红右臂活动不了，局部红肿厉害，说不定骨头被打断了，说要带着月月红到乡卫生院透视检查。
千里香抚摸着月月红红肿的右臂，哭着说：“王三猴，猪狗不如，没人性的东西，我恨不得拿刀杀了他。”
“晚了，现在骂他有什么用，月月红亏已经吃够了。”
乡卫生院X光透视显示：月月红右肱骨中处骨裂，需要立即打石膏固定。
“这需要多少钱？”跟着一块来的千里香有点担心。
“不要考虑钱，治病要紧，钱我带了。”陈大树说。老友王举鹏儿子小华给我的钱我还没用完。
外科医生给月月红右上肢骨折部位打上石膏固定，说一周后回来复查一下，过两个多月来拆石膏就好了。
医药费全是陈大树支付的，医院给开了发票。
王三猴见陈大树带月月红一去不回，叫千里香去催问也毫无音讯，心里更是火冒三丈，自己打不过他，不如带上菜刀去与陈大树一见高低，有仇不报非君子。他把菜刀锋口在磨刀石来回磨两下，刀把斜插在裤腰带上正要出门，住在隔壁的张三从门前路过，见他满脸怒气，眼里冒着血光，腰部的衣服鼓鼓囊囊，觉得不对劲，问他要干什么？王三猴不说话，就要走，张三一把抓住他，说：“我看你今个神色不大对头。”
王三猴说：“我肺都气炸了，陈大树欺人太甚！这次不给陈大树一点厉害看看，我还是个男人吗？我还能在陈宝村混下去吗？”
“你可不要聪明人干傻事。”张三完全明白是啥回事了，他从他腰部夺下刀具，说：“就为一个女人值得吗？月月红成天疯疯癫癫的，你管来管去，啥也没管住，她一句也没听你的。你的罪还没遭受够吗？你图她什么？陈大树把她像捡破烂一样捡回去不是好事吗？就凭你这块材料，又能挣到钱，月月红走了，还怕缺女人啊？”
“我图的是月月红给我生个孩子。”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天都没怀孕，她还能生孩子吗？月月红成天在外面跑，不知被多少男人骑过。民间说法，男人多了，只要超过十二生肖，就不会生孩子了。”
一席话，点到王三猴的心坎上，他头脑突然象打开一扇窗户，一下明白许多事体来，张三说得太对了，我好糊涂，这辈子白活了，我怎么为一个疯女人去同陈大树拼命？月月红成天把握不住自己，肯定被十二生肖，不同属相男人玩过，她是生不了孩子了，我还把她当宝贝，真是活神经！大树捡过去，正好借坡下驴，拱手让给她，岂不一身轻松？往后再无牵挂，手中又有两个钱，日子好好过，还怕没女人上门给我生娃子？
王三猴转怒为喜，拍了拍张三的肩膀说：“老兄，谢谢你，在节骨眼上帮了我，给我提个醒，要不，我恐怕真的干了傻事，栽了。”
王三猴不再找陈大树麻烦，可陈大树却要找王三猴的麻烦了。
陈大树带月月红从卫生院回村后，陈大树要千里香在自己屋里陪月月红一会，自己出去办一点事就回来。
陈大树从门前一堆柴垛里抽出一根木棍，直向王三猴家走去。
王三猴家大门关着。王三猴正为自己甩下包袱，不再有月月红拖腿而庆幸，中午喝了几杯酒，现躺床上养神。
“咚咚”大门被敲得震天价响。谁这样牛气？王三猴不由发起火来，大声喝道：“慢点！谁？”
“快开门！快开门！”敲门声一声比一声紧，还伴有重脚踹门声。
“你是谁啊？这么凶！”王三猴披上衣服，打开门，来者是陈大树，只见他瞪着一双怒眼，板着铁青的面孔，腰扎一根牛皮带，脚蹬一双铁硬的破皮鞋，手握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棍。
“呵！原来是你，我还以为……”王三猴不自然地笑了笑，“月月红不给你接走了吗，你还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还不明白吗？”陈大树冷冷地说。
王三猴眉毛扬了扬，说：“我怎么知道？到底我哪桩事冒犯了你？”
“你看看！”陈大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乡卫生院开的诊断证明，抬起手往桌上一拍，“你把月月红的胳膊打断了，看怎么办？”
王三猴看着诊断证明书，惊问：“是我打的吗？”
“你还想抵赖？村里人谁不知道是你打的。你比蛇蝎还毒辣。你要拉到刑场枪毙都够格。”
王三猴不说话了，没想到自己下手这样重，把月月红的胳膊打断了。要是胳膊留下残疾就糟了，自己到哪里都是缺理儿，人家要帮月月红告到法院，我可真担当不起啊！
陈大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医药费票据，严正地告诉他：“杀人偿命，打伤人要赔偿，天经地义！这是她看病医药费发票。你要么付医药费，一分不能少；要么我也要把你这只胳膊打断。你自己选择吧！”说着，把手中的木棍挥了挥。
王三猴一边看看陈大树手中的木棍，一边抓起桌上医药费发票，开始慌了，两手也哆哆嗦嗦，连忙说：‘我付钱，我付钱。不过我现在手头紧，过一段时间给你。”
“月月红被你打得要死不活的，她身上的伤能等吗？”陈大树火了，拿着木棍，“啪啪”敲着桌面，“不要同我耍嘴皮了，快拿钱来，没钱向邻居借。”
“不要急，不要急，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到镇上订了几袋化肥，钱还没有给人家，你先拿着。”王三猴打开一个木箱，按照发票上的数额，如数将一把钱交到陈大树手中。
“还不够，还要营养费，你自己看着给吧！”陈大树两眼生硬地望着王三猴。
王三猴愣了一会，又把箱底翻了个，把存钱的小罐子硬币咣当当全倒出来，说：“这几个钱你就全拿去。”
钱对王三猴来说，来的容易，去的也容易，他把钱看得并不是很重。
陈大树把木棍“叭”的一声丢在地上，抓起放在桌上的钱，向王三猴“哼！”的一声出门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