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变身后,身体爆发出的力量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饶是承受了铁牙的重量,无名仍然翻滚着摔在了对岸。只是这股力量带着野性,就像人心中最最狂野的欲望,并不接受无名驾驭。无名就在这种疯狂中沿着峭壁一路往上,不一会便来到了地面。无名看到身后的盘山公路,看到右侧的航站楼,看到左侧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但无名对这些没有丝毫的向往。他的向往在正前方,穿过眼前的广场,攀上无尽的高山,然后脱离一切的羁绊,尽情的捕杀狩猎,尽情地张扬天性。无名像一条黑影一样掠过广场,掠过树林,掠过小溪。荆棘伤不到他,岩石伤不到他,敌人也伤不到他,无比的酣畅淋漓。
这酣畅淋漓的背后无名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猎物在无名面前眨巴着可怜的眼睛,悲悯?不存在的。无名大口的吞食着猎物,再次略过猎物眼睛的时候,无名总觉似曾相识。
花瑶!无名忽然记起来,记起那个小姑娘,记起太平宴,记起指尖上的那一抹温柔。那一抹温柔支撑他越过所有的痛苦,即便粉身碎骨也支撑过来。但是如今,那抹温柔却再也感受不到了。无名的大脑像爆炸一样,在记忆中拼命翻腾,哪怕翻出的是无边的痛苦。
无名终于记起,他曾经是人,而那一抹温柔,也只存在他作为人的指尖。纵然痛苦便也值得,所以为人。无名向着那抹温柔拼命奔去,那种强烈的痛苦让他生不如死,而那抹温柔却指引他向死而生。
无名纵身一跃,越过山涧,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铁牙茫然看着向他飞来的无名,从一头猛虎变成人,摔在自己面前。
再次睁开眼睛,一切像是一个梦。
“你都已经出去了,又何必再回来?”铁牙叹口气,不解地问无名。
“我们都要出去,从这里出去。不是逃跑,而是去拯救更多的人。”无名笑着拍拍铁牙,神秘而又坚定。“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你怎么回来的?”
铁牙还没有回答,脸上竟然先浮出一丝笑意。无名本能的发掘铁牙兴奋的不同寻常,等到铁牙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无名,无名发现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铁牙在上面遇见了神仙,女神仙,好的女神仙,而且是好漂亮的女神仙。铁牙听她讲了很多故事,悲伤的故事;而铁牙也给她讲了很多故事,激昂的故事。她不仅送铁牙回来,还送给了铁牙半张饼。
无名看了看铁牙递过来的饼,并没有什么异常,而且这里从来都没有女天神。但即使天神圈养的奴隶,忠心的也不在少数。
这里不能再来了。
“你这畜生,连女孩子的饼都抢,知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无名拍着铁牙的脑袋骂道。
“什么叫抢,这是神仙姐姐送我的。还有,你说这饼是怎么来的?”铁牙无比的得意。
无名看着铁牙,或许他不知道才好吧。
“你要不要尝一口,只能咬一小口。”铁牙把饼递过来。
“算了,我不饿。”无名倒不是客气,他是真的不饿。他刚才吃了很多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现在他的胃胀到想吐。
铁牙把饼小心翼翼的藏好,这才恋恋不舍的跟着无名离开了。
“那不是什么山涧,而是天神鬼斧神工的铁壁。我们走错路了,那里可能是神仙的老家,从那里上去根本是自投罗网。”无名说完,看见盲爷挥着锤子的手颤抖了一下,瞬间又恢复正常。
“但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上到了地面,看到了天神的营地。”无名接着说。
“你都看到了什么?!”盲爷转过灰白的眼睛看着无名。
“我看到了很多,但只怕是还不够多。天神的营地可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只有一个矿坑,出去就是自由。要想从这里出去,第一我们得了解更多,第二我们可能得做好面对他们的准备。”无名说着抬眼看了看守卫人。
盲爷看不见,但这里只有两种人,我们、他们。盲爷很清楚无名的意思。
“我们有的是时间,血女王保佑,只是我们的未来,我可能看不到了。”
盲爷感叹完,猛然挥动锤子,一边用普通话大声喊道:“发如韭,割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小民从来不可轻!”
盲爷的声音在这矿坑下宛如一声炸雷,带着回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一直盯着盲爷窃窃私语的李长风,再不容忍。手里的钢鞭像飞舞的毒蛇扑到盲爷身上,血肉伴着泥沙一起飞溅,在盲爷身上留下一条血红的长蛇。疼痛让盲爷越加亢奋,盲爷不但没有停止,反倒更加声嘶力竭的怒吼。
在盲爷的怒吼中,李长风短暂的迟疑了一下,然后便意识到自己的权威遇到了挑战。愤怒染红了李长风的双眼,让李长风变成一个不计后果的赌徒,赌局是他的权威,筹码是他手里的钢鞭,他不会输!
“发如韭割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小民从来不可轻!”盲爷赌上自己的性命,要赢得自己的尊严,一样不会认输,他扔掉手里的锤子,咬着牙挺直身子迎接飞来钢鞭。
负责带李长风的守卫人挠有兴致的看着发狂的李长风和盲爷,嘴角笑容逐渐展开。没有人天生是魔鬼,作为守卫人的他们也不是;所有人都可能变成魔鬼,只要在这里呆的够久,谁都没有分别。
奴隶纷纷聚拢过来,人群里不断有人高喊。
“命如铁石,不屈不挠!”
“血肉掰弯铁牙!”
奴隶地吼声让李长风他们震惊,却没有吓到守卫人。守卫人端着重机枪,摆开架势。站在旋涡中心的李长风,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形势走向失控,却连停下来的能力都没有。
“住手!”
李长风听到路书海的声音,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终于能够从这场不死不休的赌局中全身而退。
“怎么回事?”路书海没有问李长风,而是问站在对面的盲爷。
“发如韭割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小民从来不可轻!”盲爷没有回答路书海的话,而是咬着牙坚定的重复这一句,此外再无他话。李长风赶到路书海身边,小声道:“他一直这样喊,一直喊,喊得瘆人,你知道这里不能大声喧哗。。。”
奴隶们的情绪不对,路书海知道,这再正常不过了。如果每个奴隶都心甘情愿,那这个世界才真的疯了。
万雄图用机枪和钢鞭把奴隶的怒火压下去,但这些怒火并没有消失,反倒越集越多。路书海知道,终有一天他们都会被这怒火吞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们又不是互相之间难以沟通的畜生,只能用鞭子讲话。你们有什么要求和关切,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路书海问盲爷。
盲爷瞪着灰白看着路书海,仿佛那双眼睛可以看见一样。良久,盲爷道:“你跟我一个老瞎子有什么好谈,我找个后生,你跟他谈吧。”
盲爷走后,周围人就散去了。
路书海看不懂盲爷的做法,但只要他们愿意谈,他路书海就在这里。
路书海看见盲爷走到一个年轻奴隶身边,年轻人捧起地上的泥浆,抹在盲爷的伤口上。
“无名,你去跟他谈谈。盯住他的眼睛,看清楚他想干什么,看清楚他能干什么。”
无名把泥浆抹过盲爷的伤口,而后就这样走到路书海身边。
“盲爷叫我过来,说你有话要讲。”
“是这样的。我叫路书海,以后会接替万雄图作为这里的最高行政长官。我不想在我的管理下你们也过的如此可怜,不久后我会做出改变,从头到尾的改变,我想听听你们的要求和意见。”路书海没有做准备,又满怀诧异,说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但在无名的眼里反倒极尽真诚。
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这样解决。谈判需要筹码,而他们是一无所有的奴隶,他们唯一的筹码就是路书海悲悯之心。有谁可以靠着别人的怜悯走到别人的前头?无名没有见过。
“我们是奴隶,一无所有的奴隶,神赏赐我们的一切,好的、坏的,我们唯有接受。”无名谦卑的回答。
“不要那么看轻自己,众生平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路书海笑了。
无名佝偻的腰和低着的头都在跟路书海说明着他为什么是奴隶,但没有哪个像他的这句话一样把他奴隶的本性暴露无疑。不过没关系,路书海会改变这里的一切,从这些迂腐的思想开始。
“我想问上神‘狼和羊谁更可怜’?这是之前别人问我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名更加谦卑的问。
“你要记住,你可不是任人欺负的羊,而是堂堂正正的人。”
无名莫名其妙的问题一下让路书海摸不着头脑,看看周围的守卫人,转念一想,却又了然,于是慨然答道。
无名回到盲爷面前,所有人都看着无名,等着他的结论。
无名摇头叹道:“他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连自己都救不了,更不可能救得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