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上午,楚天宁录完《英语面对面》这个节目,就从FC大学出来。她站在校门口等出租车。她期待的那辆尾号是“668”的车一直都没有出现。楚天宁不禁黯然,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也许那个始终戴着墨镜、十分年轻的叫玉山的“的哥”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楚天宁被太阳光一照,心里越发燥热。她似乎是不假思索,就拨打了白灵蛇的手机,她说:“灵蛇,你在哪?我来接你。”
白灵蛇在薰衣花园等她,她打上车把白灵蛇接上。寻着旧迹,两人来到了百味香餐馆,还是多年前的那一家,连门牌都没有变。服务生拿着菜谱来到她们面前,白灵蛇说:“红烧虾。”
楚天宁说:“小鸡炖蘑菇,冬瓜炖虾仁,西湖牛肉羹。”
两人相视一笑。半年前,她们就加了QQ,因此该说的在QQ上都已经聊了。白灵蛇知道楚天宁在二十四岁的那一年结婚,一年后离婚。在被爱撕裂的日子里,她哭泣,她整夜不眠,后来伤口结痂,她也就凤凰涅槃、羽化成蝶了。楚天宁只是倾述自己,对白灵蛇的情况缄口不问。白灵蛇给她发自己的玉照,聊生活中琐事和趣事,但对男人和爱情讳莫如深。楚天宁心里慨叹,真是一对呀,除却巫山不是云。
白灵蛇指着那盘红烧虾,“你吃虾。”
想到第一次来花城竟然是为了一盘红烧虾,楚天宁不觉莞尔。当年的自己也想不到她会在花城安居乐业,并且生活了这么些年,还有G矿也万万料想不到说散就散了。
楚天宁搛起一个大虾放进嘴里,“G矿,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我时常想起的。”白灵蛇喝了一小勺西湖牛肉羹,“尤其那个下午,楚天宇回来的那个下午像被烙铁烙在我脑海中那样难以磨灭。”
那个下午是暑假是星期六。她和楚天宁打扫完四合院,往地上洒了水,院子看起来就十分洁净了 。她们坐在临窗的那张桌子前写作业。阳光斜斜地射进来,房间里又明亮又温暖。楚鸿飞在喝茶,叶倾羽在织一件毛衣。
写了一会数学,就开始背语文。又是那篇《桃花源记》,因为老师反复强调过,一定要倒背如流。白灵蛇背完,楚天宁说:“该我了,你盯好。”
楚天宁的声音像泉水叮咚,十分入耳。白灵蛇包括楚鸿飞、叶倾羽正听得十分凝神。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楚天宁停止背书,她去开门。大家都望向院子。一个五十岁的老汉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老汉手里拿着一个烟斗,少年提着一个包,还背着一杆猎枪。
老汉和少年都穿着一件白布褂子。楚鸿飞和叶倾羽怔在那里,他们的眼睛落在少年的身上。叶倾羽抓住楚鸿飞的手,嘴唇颤抖,“宇儿,我的宇儿回来了。”
她伸出双手,朝少年扑去。
少年黝黑,眼睛里有几分桀骜。白灵蛇莫名地紧张,心如撞鹿。楚天宁不知所措,她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傻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老汉把烟斗往手里一磕,指着楚鸿飞、叶倾羽对少年说:“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就留在这,我走了。”
少年的脸上留下两串泪水,“爸爸,你不要走,我不要在这。”
“我们的父子缘分尽了。”老汉说着就朝外走,楚鸿飞一把拽住他,“你总得把事情讲清楚吧。”
老汉说:“这还有错吗?天宇是你的儿子,跟你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天宇那么尕的一个娃,在花城车站哭。我哄了哄他,问他父母在哪,他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我在那里等了一会,不见有大人找来,扔下孩子就走,我又做不出来,只好带走了他。”
老汉这时从少年手里拿过包来,掏出里面的衣服、袜子和鞋,说:“这是天宇当年穿的衣服。”
叶倾羽抓过衣服,一边看一边说:“没错,没错,是的,是的,我的孩子就叫天宇。”然后她抱着少年不停地淌眼泪。
“哎,我命大,不配有儿子。”老汉发也一声重重的叹息就朝门外走去。
“儿子。”楚鸿飞双手抓紧少年的肩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那少年却有些发急,他挣脱楚鸿飞朝老汉追去,他急切地呼叫:“爸爸,爸爸。“他伸手拽着老汉的衣角,老汉回过身来,用烟斗狠狠地敲他的手。少年就是不松手,老汉使劲往前一挣,“刺啦”一声,衣角就扯下来了,老汉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鸿飞和叶倾羽死命地拽着少年,少年终于动弹不得,他对着老汉嘶喊:“爸爸,爸爸。”
楚鸿飞走过去把院门关上,回身对少年冷冷地说:“你不要叫了,我才是你爸爸。”
他的声音自有一种威慑,少年不再嘶叫。
叶倾羽的声音极轻,“宇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父母。进去,宇儿,进去我们好好说。”
叶倾羽拿起少年的手,牵着他走进客厅,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少年只是一言不发。叶倾羽拧干一条湿毛巾拿来,她给少年擦拭脸上的泪痕,话语像小溪潺潺而出,“那是1991年,我到上海医学院进修去了,你爸独自带着你,白天你上幼儿园。那天你爸去花城出差,你爸很爱你,交给别人照管,他不放心,于是就带上了你。不想在回来的时候,他在火车站一下子晕倒了,被120送进了医院,等他醒来,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了,他拔掉输液管,挣脱医生的阻拦,赶到车站时,你已经不知去向了。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你不知道,我们有多么伤心有多么失落,我们又有多么地思念和牵挂你。儿子,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