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滴娘嘞...”车夫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口不知是何处方言的奇怪语调也被吓了出来。小二更是不济,转眼就洇湿了裆部,大喊大叫着,嘴里却模糊不清,就这样一步一跌的下了楼。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车夫不禁唏嘘,“能把你搞成这样的存在,真是有点意思。”
他走上前去,抬手亮出掌心,一掌打在冰块男子天灵盖正中心。
“老...老板...死人了,死人了!”屁滚尿流的到了楼梯口,小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调,这一嗓子下去,别说店里的座客,就是门外盯梢的捕快都听得清楚,赶忙冲进店里。
“哪里有命案?”
“楼...楼上...死...死人了...”小二吓得已经神情恍惚,捕快见他这样也不再管他,安排另一个同伴安抚客人的情绪,自己赶忙冲上楼。掌柜的也不敢怠慢,马上便跟了上去。
“哪一间?”
“就是左边开着门的这间。”掌柜的上前指路,但他天生怕血,没敢靠过去。捕头右手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谨慎的向房间靠拢,细听里头没有声响,这才到了门前。面向房内,只见两名男子面对面盘膝坐在地上,两厢对视,面无表情,右侧的看起来云淡风轻,而左侧一人眉间绷着青筋,像是在抑制着什么。
“哎呀,我受不了了!”房内左侧的人突然大喊一声,旋即倒吸一口凉气,气息有些紊乱,“你这肺怕是铁做的吧?不用呼吸的吗?”
“你输了。”右侧的男子如是说道。
“怎么回事?哪来的命案?”捕快看向客栈掌柜,呵斥道。
“什么?”掌柜的一听,顿时有点蒙了,凑过来一看也是一脸疑惑,“这...”
“假报案可是要处以罚金的。”捕快不悦。掌柜的左右看看,只得和两侧木墙面面相觑。
“唉?捕快大人?有什么事吗?”车夫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不停眨巴着眼问道,话音刚落他的表情便尴尬起来,“不会这种事情也需要惊动官府吧?”说着,他指了指被破坏的红木房门。
“到底怎么回事?”掌柜的大感莫名,莫非是小二瞧见这门破的厉害,误以为出事了?
捕快也觉得奇怪,只是门坏了,为什么能把那小二吓成那番样子。直觉告诉他,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哎呀,官爷,咱可不是那种坏了物什不赔付的人,这不是我俩刚刚为了争谁来付这个赔偿金才比拼了一场屏息之术...”
“屏息之术?”
“就是比谁憋气的时间长。”
“...”捕快无语,又转身对掌柜说道,“把小二叫上来,问问清楚。”
不一会儿,掌柜的带着换上干净衣服的小二上了楼。
“官爷,我是真看见了!就是那个人,他躺在地上,满地都是血。”小二一看这房间如此干净利落,这还了得?难道自己的眼睛还能骗了自己不成?这假报案一旦实锤,处罚金怕是又要在自己工钱里扣了。想到这,小二两腿一软蔫在地上,旋即大哭起来。
捕快皱起了眉头,这小二的表现不像是假的,怕是真的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可这房间里干干净净,丝毫不像他说的那样血腥,正主也生生坐在这里,不可能是死人...
“既然如此...”捕快沉吟片刻,他没有办法想通这之间的奥妙,只得选择作罢,“你们就先商讨一下房门的赔偿,我便不予插手了。街道的巡逻还要继续,便不在此耽误时间了。”
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掌柜的叫了价,冰块男连讲价都没得,干脆利落的掏了钱。大家伙就此分外融洽的达成了共识。
夜,悄然离去。
两人一马,再上了路。
清晨,当天边第一抹鱼肚白潜藏在层云之下,偷偷摸摸成长为一轮骄阳时,一处不起眼的茶水摊子已然热闹起来。正值集市峰时,往来客捣置了一篮一筐的日用品,赶路赶得口渴,便到棚中饮上一碗。
面色憔悴的女子缓缓靠近,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数日没有好好睡觉。茶棚老板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免心生怜惜,招呼道,“这位客官要不到里头坐坐,咱这里有上好的姜茶,驱寒又醒脑。”
女子看了看老板的样子,愣了一下,又看了看茶棚里嘈杂的环境,依然没有想要坐进去的意思。
老板见她犹豫,误以为是女子身无分文,随即和善的笑道,“别担心,咱这茶棚是免费的。”
但他显然会错了意。
女子听了,没忍住,笑了出来,却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以衣袖遮面。终于,她还是走了进来。
“一碗姜茶,不加糖。”她说。
“妹子,你就安心喝吧,用的绝对都是老姜,功效足的紧。”
“嗯。”女子应了声,不再说话了。
望着茶水中自己狼狈到不堪入目的倒影,女子胸口发闷,眼眶也有些许的酸涩。她开始轻轻的搓揉眼眶,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将黑眼圈驱逐。终究是徒劳,她无力的趴在桌上。
这老板...好像他从前的样子...
她心想。
可惜...世上再也不会有他了...
而她伤感之际,满棚座客并没有停止他们的高谈阔论。
“你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出了一档子怪事。”
“哦?说来听听!”
“城门边的那个聚侠客栈你知道吧?”
“本地人谁不知道那老字号啊!怎么?那地儿出事了?”
“昨晚天刚暗下来,咱这正吃好喝好准备结账走人了,突然那楼上传来一声尖叫,小二哥屁滚尿流的就滚下来了,大喊着‘死人啦’,‘死人啦’,把那外面巡逻的捕头都给喊进来了。”
“妈呀,真的假的?”
“这小二哥说是看到楼上有人死在房间里,那血流了整整一地板。结果不过片刻功夫,,那死了的人正活生生坐在地上,大片的血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有这事儿?”
“可不是吗!简直就是灵异事件啊!”
“听说那小二哥当晚就跟掌柜的请辞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女子唇齿颤动着,“聚侠...客栈...”她细小的声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本就辛酸的情绪瞬间被击垮了,两行清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正午时分,城区外的郊野,一辆简单的马车孤独的行驶。车夫一脸郁闷的躺在驭位,嘴巴对着口型空讲,细细品来尽是些不能过审的污言秽语。
冰块男子依然安稳的坐在车厢里一动不动,只是眼睛混入了些许驳杂,看起来精神涣散,面露茫然。
“谢谢你。”毫无征兆的,他说。
车厢外,车夫的身体不自然的痉挛,表情诚然是大吃一惊。
“别啊,兄弟,突然这个样子,我有点不适应。”
“...”他说完,车厢里安静了许久。
“我知道这个,”终于,男子再度开口,“是叫做契约的东西吧。”
“对,没错,同命契,”车夫坐起身,表情突然凝重起来,“我道行有限,你这条命并不能一次性延续太久。粗略估计,撑死也就一个月光景。以后,你每个月都要来找我续命。”
车厢中,男子沉默了。
“得亏你命大,那么严重的伤都能吊着一口气不死。同命契可以将契约者的生命状态同化,我在你垂危之际缔结了契约,所以你现在的身体等于是我的翻版,伤口也就消失了。”
“但是,从今以后,如果我受伤了,你也会一起受到伤害,”车夫继续说,“而你受伤了,我可以付出一点小代价,给你恢复过来。”
等了良久,车厢中传来回应,“小代价,指的是寿命吧。”
“这都被你想明白了。”车夫侧目看向车门,“不说这个了,聊聊你的事情吧。”
“杀你的人,是谁?”
“我不记得。”
“......”车夫人傻了,“你怎么不去死呢!”
“你不救我,我便死了。”
“你赢了!”
车夫正怄气,忽然听得一声诡异的嗡鸣。眨眼功夫,一根明晃晃的尖刺物自沿路花草间迸射,稳准狠的扎在老马的后腿上,老马受惊,欲要狂奔起来,却没两步就歪道在地,连带着马车也翻了个。车厢内的情况并不能看到,可车厢外的车夫却惨烈的无以言喻——他倒栽在路石上,头被压在裆下,依稀可见一丝血迹。他咬着牙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的狼藉,脑壳上一个巨大的红肿像是长了角。
“哪个不开眼的!”他怒喝道。
谁曾想,这一吼,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沿路花草间陆续蹦跶出一个接一个绿林草莽似的大汉,一眼算去也有十七八号人。
“怎么回事?”车厢缓缓打开,男子的声音也随之传出。
“这波啊?这波是不自量力。”车夫冷哼一声,伸出右手中指,语气极致挑衅。
草莽大汉们很快围了上来,领头的手持画像,看了看车夫,再看看画像,满意的点点头。
“对面的好汉,今儿个为了弟兄们的生计,只能对不起了。”他面向车夫振臂高呼,声线粗矿,转而又招呼自家,“弟兄们,拿下!”
一时间,十几号大汉手持砍刀,一拥而上,口中油然而发的嘶吼声中,竟也有几分排上倒海的味道。车夫见这光景,丝毫不慌,正愁满腔恼火无处发泄的他,嘴角不禁升起坏坏的笑意。
可这一抹笑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名皮肤黝黑的大汉率先发难,偌大的砍刀不用来拼杀,而是径直抛飞了出去。车夫的眼神随着砍刀的抛物线漂移,如果没有强劲的风力改变它的走向,那么落点正中的位置,冰块男子正皱着眉尝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完了!”车夫的笑容逐渐缺失。话落,周遭的温度骤然转凉,彻骨的寒意隐藏在花草的翠绿红瑕之间,令人胆搐。
车夫猛吞口水,不管大汉们的包围,赶忙拔腿狂奔。
草莽大汉们搞不清状况,见嚣张的攻击对象转眼就怂成了怯懦的蚂蚱乱飞,难以摸到头脑。
“你说你们,惹他干嘛!”小树林中传出车夫恨铁不成钢的质疑。
这时,丢飞砍刀的大汉猛地坐倒在地,身体颤栗着抬起手,手指的方向,冰块男子依然矗立着,而飞向他的砍刀,就悬停在他身前,半米的空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