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新官入职那样需要签订各种麻烦的文书,密探的入职只是在名册上签下名字而已。在万钧的带领下,乜川两人顺利登记,而后又引着他们前往住处。
大概绕了两刻钟,村庄的小路变得崎岖起来,两人终于得见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这是一间茅草屋,屋子一侧堆满了柴火,另一侧则是石板堆成的床榻,条件简陋的离谱。
“我说...”乜川捂着脸,哭笑不得,“这分明就是间柴房吧!”
“不是柴房,”万钧正色道,“应该叫杂物室才对。”
“有区别吗?你们的杂物单指木柴吗?”
正当两人即将绊起口舌,王苏慢悠悠的走到床榻前,摸了摸粗糙的石板,“有地方住,不错了。”
见他表态,乜川也不好再说什么,不情愿的跳上了石床。万钧看他这幅样子,属实无奈,但还是继续安排道,“如果不习惯这石板子的简陋,我领你们置办一套床具吧。”
乜川侧躺着,眼看是不想搭理,一旁的王苏皱了皱眉,默默跟上,“有劳了。”他说。
王苏跟随万钧去了,乜川依旧躺着,只是眼神中轻浮刺头的叛逆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深邃的迷茫,与不知所措的诚惶诚恐。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就像许久以前的修行,苦禅端坐,一花一世界。不觉间,乜川乏了,入睡了。
当王苏抱着床垫、被子和枕头回来,乜川已然睡熟了。王苏动作轻缓的,悄无声息的铺好了自己的床铺,见乜川睡的正香也不好打搅,只是默默为他披上被子。
再看向门外,不知不觉间,夜已深了。皎白的月光倾斜着注入门前的黑暗,就像创造的手,一笔一划的勾勒着什么不知名的奥秘。王苏凝视着光线之下的阴影,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这片光影的形状并不自然。
看的眼酸了,王苏自然的眨眨眼,就在这时,变数横生。光影,动了!
叮——
王苏反应迅速,螣蛇剑鞘精准阻隔,撞下一柄小巧凌厉的飞刀。不等它落地,利剑出鞘,与月光打了个照面,在昏暗的茅草屋里晃出花影,迅捷的打了个旋,对上了匕首的锋锐。
“什么人?”王苏冰块一样没有营养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匕首一晃而过,再度融入了黑暗之中。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哪里。”王苏回过头,目光静如湖水的看向房顶某个角落。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那人心知他没在扯谎,索性现身了。映着月光,王苏这才看清,竟是一女子。
“前辈不要误会,我们是刚入职的密探,新人,不是坏人。”身后传来乜川跳脱的声响,原来方才的吵闹早已将他惊醒,他一边说着,竟还打了个哈欠。
“谁让你们住在这里的?”女性密探的语气充满敌意,就像面对老鼠洞的良猫。
“万钧。”王苏如是说。
女性密探听了,目光却飘向了王苏手中的剑,“螣蛇剑,为什么在你手上?”
“赢来的。”王苏如是说。
王苏听来敷衍却完全意会不到敷衍在哪的口吻令人头大。女子的身体微微抖颤,看来是在压抑极度愤怒的心火。乜川撇了撇满屋子的木柴,不禁担心那熊熊不可见的暗火一个不经意将这屋子燃了。
片刻,女子摇了摇头,复杂的表情暴露了她的内心挣扎。
“既然是新来的,念在天色已晚,便允许你们暂住一晚。明日一早,马上滚出去。”说完,她委身一跃,像是一只高贵而优雅的猫儿,融入夜色,不见了踪影。
乜川眯眯着眼,门外的夜色中仿佛弥漫了一层薄纱。对于方才的闹剧,只是笑了笑,便躺下继续睡了——或许他真的累了。
王苏却流连于门外的一点月色,侧歪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女密探不知如何落在茅草屋屋顶,如猫一般的轻盈动作依然没有躲过王苏的感知。
“你来了。”女性密探一进门,就看到王苏站在门侧,似乎等待了许久。他转头看了看床榻,确认乜川的确还在熟睡中,才又回过头,说道,“你是粟红的弟子吧。”
王苏向来没有感情的语气中竟隐约能够听出些唏嘘的味道。
“你...你知道我师父?”女性密探突然慌张起来,甚至一只手已经悄然攀上腰间的匕首,只怕王苏再多说一句,利刃便会刺穿他的喉咙。
“你的身法,你的武技,明显是师承于她。”王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不会认错的。”
女密探眼神变得犀利警惕,紧握的拳头随时做好一战的准备。
“不要害怕,”王苏说,“我们出去说吧。”
村子里还是有不少无人区死角的,比如杂物室隔壁茅房后的粪池...
“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很久没有见过你师父了。”王苏嗅着空气中不善的味道,皱着眉头问道。
“自从她因为闯了清河州知府的府衙被通缉,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女密探坦然回道。
“昨天晚上,我见到了她,她来杀我。”
“...”女密探瞪大了眼睛,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你是说,她现在就在昀城县!”
“是这样,不排除会再次来刺杀我。”
毕竟是一名密探,女子很快平复了心情,旋即目光凌厉的盯着王苏,“师父曾说过,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是她必须要杀的。一个是害死她丈夫的恶棍,还有一个...”
“是伤了她的心的负心汉吧。”王苏叹了口气,没有感情的说道。
“或许我可以帮她杀掉你。”女子认真的样子,不开半点玩笑。
“你杀不了我,”王苏摇摇头,“那间屋子,我会搬出去的。”
“不用了,”女子冷着脸转过身,背对着他,说道,“整个村子,你只能住这间。”
“我的名字,粟笠,师父唯一的弟子。”说完,她径直离开了。
王苏不明白这个女人前后翻转的态度是怎么一回事,但也不会去思考。方才的对话印证了他的许多猜想,下一步要怎么做,大致也有了方向。
......
木门的卡槽似乎并不和缝,缓缓推开,发出不对劲的吱呀声。乜川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池水边偷窥异性沐浴的猥琐样子。
鬼鬼祟祟的表情与肢体顿时引起了王苏的注意,他只是朝门口瞟了一眼,慢悠悠的说道:“她已经允许我们住在这里了。”
“嗐,早说嘛!”乜川听了,如释重负,大手一挥,顿时又恢复了浪荡不羁的样子。
“你去哪了?”王苏皱紧了眉头,审视的目光犹如锋芒鲠刺,直扎的乜川背脊发凉,他只是干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王苏并不理解他的尴尬,自顾自的,又问道。
“额...正午了吧?”
“还没有吃早饭呢。”王苏说着指了指肚子。
“这...你就不能去买点东西吃吗?”乜川暗道这家伙当真低能儿,当然,嘴上是不敢提出来的。
“钱在你那。”
“...”
确实,让这个不能自理的家伙带着钱简直暴敛天物。自那日出了聚侠客栈,乜川便将所有的盘缠装进了自己的腰包,王苏浑身上下,当真是分文不存了。
“好吧...我去...”乜川垂头丧气,举手投降。
“去干嘛?”
“当然是买吃的。”
“你做的,应该更好吃。”
“...”
“大哥,你看我们像是有东西吃的样子吗?”乜川两手外滩,表情逐渐狰狞起来。王苏看了看一贫如洗,只有些木柴的小房子,恍然“哦了一声。
终究,还是两人一同去觅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