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极懊丧地低下头,他身形高大,虽然因为功夫原因可以进密道,但整个人都是蜷在一起的,此时失落地低下头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温驯的大型犬。
“我探密道的时候,无意中听说,上头有人吩咐要对您用刑,让您招了谋害公主的事。”谋害公主,是诛九族的死罪。
她下意识地反驳,“那也不能说明是沈瑜,可能是皇后……”
风极打断她,“若是仅仅如此,我当然也不能确定。可是那人还说,正主已经回来了,您,您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能说出这个话的,绝对不可能是皇后。皇后对自己已经是不死不休,没有必要再说“正主”。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只可能是,沈瑜。
柳月清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往事一桩桩一件件从眼前闪过,他微笑起来的样子,发怒起来的样子,以及坏笑起来的样子。
“这太可笑了,我绝对不会相信的。”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透着一股虚弱,但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若是如此,我更要回去,我要问问他……”
我要问问他,我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柳月清转身要出去,风极一把拉住她,见她转过身来又像被烫到般松开,“您别出去。我……我带您去。”
“你不是说……”
“我骗了您。这条密道的出口在宫内,宫内通往宫外的密道是我和主人平日通行的。主人一直都希望您出宫。”
他的头更低了,让柳月清想起现世自己家养的那只金毛,陪它玩投球偶尔捡不回来时,它就这样低着头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地跑回来。
她也生不起什么生气的心思,顺手像摸狗似地摸了摸风极的头顶,“好,你带我去。”
密道出口在一处假山口,周围植满石榴树,枝条长长地垂下来,形成天然的荫蔽柳月清整了整衣裙。
刚要走出去,风极拉住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虽然不明所以,她还是退了回去。
不一会,就看见两个小宫女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来,两个都是粉色宫装,只是一个身形略长,一个脸蛋圆一些。
只听得一个跳脱的声音道,“小桃姐姐,你也在贵人身边伺候,你可领了赏没有?”
那个被叫作“小桃”的声音略沉稳些,“领赏的时候我被叫去做事了,可巧没领到。”
“那你真是可惜啦!我听小梅姐姐说,从没见过这么丰厚的赏钱呢。”
“小梅才进宫多久,尽胡说。不过这位的待遇,倒真是一等一的。依我看,连那位郡主都比不上呢。”
那活泼的小宫女似乎很不服气,“我进宫有好久啦,那赏钱可多了!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我说,这才真真是陛下的心尖尖。栖丹宫,那可不是要捧着做皇后的吗?都说陛下就是拿那郡主逗乐呢……”
小桃被她的大胆吓了一跳,“噤声!这些贵人也是你我能议论的吗?进宫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接下来就是两人讨论哪个宫的贵人脾气坏事情多,哪个宫里的差使好,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风极看向她,满面忧色,“郡主,您还要去看吗?”
齐思安被召进天子跟前时,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略俯下身,向殿门前值守的小太监问道,“陛下近来可好?”
同时借宽大的袖袍谢邀,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苏绣的锦囊。
小太监熟练地收下,忙不迭地作揖行礼,“陛下一切都好。宫内的榴花新开了,好看得紧呢。”
这是宫里又添了新人了。齐思安有些奇怪,添了嫔妃并无不妥,为何要单单提这一句?
但一两句寒暄已经过了,再打听下去,就要有窥视帝踪的嫌疑,于是他也只好带着这一点小小的疑问进殿去了。
殿内,年轻的天子正在批一沓沓的奏折,他跪下行礼,还未跪下去,天子就命他起身,“爱卿不必多礼。你执掌吏部多年,可知道哪些官员家中还无子女?身家清白?”
齐思安第一反应是,年轻的帝王今天有些心浮气躁。那一点小小的奇怪慢慢在心中发酵,然而天子有问,身为臣子的必须回答。
“回陛下,朝中同僚大多已有子女。仅有温亲王年前小儿坠马,上月不幸先行。”
当时还是您亲自赐的字来安抚温亲王。这话,给齐尚书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口。
话音刚落,齐思安很明显地感觉到不远处的皇帝心情好了起来,甚至整个人都洋溢着轻松而欢愉的气息。
他有心想问,然而不知从何问起。难道要问,陛下,您是要给温亲王过继个世子吗?
然而年轻的皇帝陛下很明显没有解答自己的吏部尚书疑问的兴趣,强行交流一会政务,便命他退下了。
沈瑜在淮北巡使请求面圣的奏折上批了个允字,只觉万事顺意。待派人去向温亲王“商量”,将落月记在他名下。
或者,一个丧失了继承人的王府,连商量都不必,有一个公主,这便是泼天的富贵,公主若以王府的名义生下孩子,那可是皇帝的亲外甥!
没有人会拒绝这份诱惑,温亲王当然也不例外。到时,清清的事应该也了了,清清总觉得在宫里憋闷,那时可以让她不时去看看落月,自己的妹妹就是她的妹妹,多个亲人,清清也能安定一些。
沈瑜正准备传锦衣卫去温亲王府,门外有小太监进来通报,道是栖丹宫的贵人做了桃花饼,请陛下前去一试。
虽然按的是公主的份例,但宫人都认为是这位还未承宠的原因。未承宠就有公主的待遇,等有了君恩,岂不是贵妃?
没有人会觉得这真的是位公主,甚至觉得这是帝王贴心的宠爱。所以一般都以贵人来称呼,不同于贵人封号的贵人,这是真真正正的贵不可及。
沈瑜想想,大约这位妹妹刚进宫,心下不安也是有的。温亲王的事也不急于一时,索性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