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清见孟染脸上的那点笑意慢慢消失了，不由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孟染左思右想，这事早晚小清儿都要知道的，不如尽早告诉她，早些做打算，“城门戒严了，外面贴了你的画像。全程到处都在搜捕你。”
短短一句话，柳月清已经能想象到外面的紧张氛围。她看着孟染和风极颇感棘手的样子，微微一笑，“我倒有一计，不如我们这样……”
何大佑是皇城城门的一个小守卫，刚上任一年，然而就在一年之中，城门戒严的时候简直比不戒严的时候还要多。
他曾经跟一起值守的另一个小守卫插科打诨，“都说这天子脚下好乘凉，俺老何看倒是烫脚得紧呢！这一年也不知道这城里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听得一群人都笑起来，还被经过的守卫长给笑骂着踢了一脚。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不知是哪个大人物又跑了，一边探头去看那被贴了一张又一张画像的布告栏。
他离布告栏有些远，前面又都挤满了人，就看不太清。
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是个女子，好像还挺好看，因为他听到周围的人讲“这么漂亮的姑娘跑了，被抓到杀了怪可惜的，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有大理寺那边来人，向守卫长吩咐了什么。何大佑看的出来，守卫长听的很是不耐烦，大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搓着，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在想着打叶子牌呢！然而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应是。
大理寺的人走后，守卫长过来向他们传话，无非是不可放过一个那一套。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其实并不看在眼里。
逃出去的大牢又不是他们守着的，那么多人守一间小小的牢房人都能跑，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城门。左右也怪罪不到他们这些人头上来，面子上过去了就算了。
但是检查还是要检查的。
看过了卖菜老奶奶篮子里的鸡蛋，出城收布匹的商人马车的内外，还有挑着货担进城卖早食的货郎箩筐里的面饼后，何大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而这时已经是中午，太阳正烈，快到换班的时间。他开始想着等一会回家，不知那婆娘做了什么吃食，如果又是炸酱面，那可要好好闹她一闹。
正想着，迎面过来一副棺材，拉着装着棺材的小车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却佝偻着腰，不知是热的还是棺材太重，或者兼而有之，显得十分可怜。
何大佑心里暗骂了一声“晦气”，还是尽职尽责地走上前去，例行询问，“干什么的？”
男子把腰弯得更低了，几乎使人疑心他会不会栽到地上去，“回大人的话，草民的弟弟病逝了，小的要送他回乡。家里就剩我们兄弟俩了，本来准备进京谋个差事，谁能想到……”
说着，人高马大的汉子，已是抽泣了起来。
何大佑想起家里那个还在学女红的小丫头，十一二的年纪，再过几年就要出嫁了，然而还是见天的只知道玩。
他们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他既当爹又当妈，手头稍微宽裕一些就给她请了个女红师傅，想着多门手艺以后去夫家也不至于太受欺负。
然而小姑娘是静不下来的性子，学也不好好学，逼得急了就把帕子一丢出去玩儿，不是摸鱼就是逮虾，淋淋漓漓地一身水回来。
被抓个现行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地冲自己扮鬼脸，“我就不学！嫁不出去就哥你养我！”
同是父母早逝，又有弟弟妹妹，他的心先偏了三分。然而流程还是要走的，何大佑上前去把棺材盖推开。
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脸色蜡黄，一看就知道是贫苦人家出身。一双手上有着厚厚的茧子，脸上生了许多红色的疹子，连露出来的胳膊脖颈上都有，看起来十分可怖。
他略看了一眼，就原样盖了回去，脸色不由得严肃起来，“生什么病会有疹子？你这不是天痘吧？”
汉子连忙摇头，“那哪儿能呢？真是天痘医馆也不能让我们出来。他是肺痨走的，红疹是老毛病了，碰到花儿粉儿就这样，大夫说叫‘过敏’。”
说着，还拿起车上的药包举了起来给他看。应该是医馆开的药，然而药还没喝完，人就先去了。
听到不是天痘，何大佑放下心来。然而到肺痨，他连忙退后，赶苍蝇般把手在空中挥了几挥。
“去去去，晦气！怎么不先说清楚，传染给我了你赔的起吗！”
汉子连连赔不是，拖着那棺材走远了。何大佑目送他远去，出了城门就是黄泥的地了，前天刚下过雨，地还是松软的。
那小车在地上压出了深深的车辙。他对着那佝偻的身影看了许久，一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庆幸。
人活着，一切都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换班的守卫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何哥，看什么呢？回去吃饭了。”
他转头准备下城头，“没什么，一个汉子家里死了人拉棺材回去呢。”
那年轻的守卫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视野里已经没有了人影，只剩黄泥地上深深的车辙，于是随口感叹道，“真可怜啊，家里一下子死了俩。”
何大佑呸了他一口，“瞎说什么呢，就死了个弟弟。”
那守卫不服气，指着地上的车辙道，“你才瞎说呢！死了一个人哪来这么深的车辙印儿，他弟弟还能比贾老爷胖不成！”
贾老爷是街口酒楼的老板，胖得像是只木桶，浑身的肉都是紧绷的。
那汉子的弟弟他看了，分明是个平常身材的年轻人。除非……棺材里还藏了一个人！
他脸色大变，忽然意识到什么，敲响了城楼沉寂已久的警钟，疾言厉色，连声音都变了调，“快！叫队长！”
何大佑敲响警钟之后很快就有人来了，而且已经有人跑去告诉队长这件事情，很快他们就已经召集好人马直接就追向城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