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方楠一行人便过了大胜关,进入到湖北境内。
天近中午,他看到路边有几间茶肆,便止住了轿子,吩咐众人打尖休息。
方楠在小豆子搀扶下步出轿子,看到一个四五岁大的女童,坐在木凳上晃着脑袋,咿咿呀呀地一边唱着歌儿,一边摆弄着几支野花。
见方楠走了过来,瞪着毛绒绒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道:“大哥哥”是要吃糕饼吗?我家的糕饼可好吃啦!
方楠看到小姑娘可爱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她肥嫩的小脸上,轻轻的掐了一下,却不料女童却绷起了小脸,理直气壮的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大哥哥不能随便摸人家的脸,不然“小竹”长大以后会找不到夫君的!”
方楠笑得轻咳了两声:这都是谁告诉你的呀!
“大姐姐前两天告诉我的!”女童瞪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的说道!
刘秀才将她抱了起来,狠狠的在脸蛋上亲了一口。
看到方楠和刘秀才开心的大笑,小女孩感到非常委屈,小嘴一撇,眼中泪珠隐现,在刘秀才的怀中伸出两只小胖手,抓住了他的短须,奶声奶气的喊道:你是个坏人,是个大坏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急忙接过了小女孩,向方南和刘秀才躬身说道:让客官见笑了,那边还有几张空桌,几位过去坐吧!
八名轿夫坐了两桌,方楠,小豆子,刘秀才坐了一桌。
等待间,方楠一边轻摇折扇,一边环视了一下周围。
一共有四家茶肆,两两互邻,分列于官道边,规模都差不多,各有十几张方桌。
这个时间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不时三三两两的坐下来打尖休息,几家茶肆中的位置都以经快坐满了。
在方楠的邻桌,坐着一个六旬老者和两名精壮的仆役,在他目光扫过时,那名老者含笑的点了点头,方楠随之抱拳回礼。
老者身着锦缎,身上有一股上位者的气质,身后的官道边停着两架马车,随行二十几个家丁都挎着腰刀,在他身旁分坐了五桌,方楠一看便知此人必是官宦出身。
这时,妇人将茶点摆在桌上,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跟在身边,手中拿着一块芝麻糖,不时的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上两下,两只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开心的哼着小曲!
方楠听到曲调非常熟悉,便将她抱在了腿上:拿起了一个桂花糕塞到了小胖手中,逗弄着笑道:你唱的一点也不好听!
女童小嘴儿一撅:人家唱得可好听啦!
咳!咳!小姑娘还清了清嗓子,憨态可掬的样子,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连邻桌老者也都笑着看了过来!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
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乡野间少闻这种歌曲,想到此处,方楠手中的茶杯颤动了一下。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笑着对女童说道:你这是刚刚学会的,唱得一点都不好听!
“才不是呢!人家都学会五天了,大姐姐都夸小竹唱得好!”
“哪个大姐姐呀?她唱得好吗?”
小竹在方楠的怀里拱了拱,笨拙的在腿上爬了下来,皱了一下鼻子:“大哥哥说小竹唱得不好,也是个坏人。”
方楠看到“小竹”娇憨的样子,被逗得哈哈大笑。
“大姐姐唱得可好了”,小竹气哼哼的说完,便爬上了路边的木凳,双手拄着下巴,看着往来的行人!
方楠心念急转“萧思音五天前到了这里,还能教小竹唱歌,说明她还没有受到伤害,”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正沉思间,一旁的小路上,忽然涌出来一支马队,拥挤着跑上了官道,急停在几个茶肆之间。
小豆字忽然一动,跨出两步用肩肘,将一匹靠着路边奔跑的战马撞倒,一手将“小竹”揽在怀中,快速的退回!
刘秀才连忙接过小竹抱在怀中。
八名轿夫,以经将手铳抽出,拎在了手中,用钦佩的目光看向小豆子。
他们也能将战马撞倒,但不会像小豆子那样轻松!
方楠这才注意到,这百十多人都十分精壮,举止不像是官府中人。
一名歪戴大帽,身穿皂色道袍的中年武士,拎着一柄雁翎刀,催马来到官道中间,向两边茶肆中惊慌的行人喊道:“都给爷们滚蛋。”
茶肆中顿时嘈杂起来,木凳桌椅被碰倒了一片,刚才还在打尖休息的行人,呼啦一下子,跑了个精光。
小豆子呵呵一笑,在方楠的耳边说道:“哥”这是一伙土匪呀!
匪首看了一眼小豆子撞倒的战马,向方楠这边走来,见到老者时眼睛一亮,呵呵一笑自语道:打个尖,还能摸着条大鱼。
“那个兄弟力气不小,以后跟哥哥混吧,保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顿顿都有白面馍馍吃。
方楠心中一乐,对一旁的刘秀才笑道:“这话怎么听得这么熟啊!”
小豆子笑着在一旁补充道:“哥”刚才说错了,他们不是土匪,是流贼!
方楠看到旁边那桌的老者,听到小豆子说的话,身体微微一震。
匪首跳下战马,挥刀指向部下:那个谁!你们几个去马车上看看,然后坐到老者的对面。
两名护卫猛的站起,刚要抽刀,突然飞来几支羽箭,正中两人的后心,箭头透胸而出,护卫身体便栽倒在桌子的两边。
一阵武器的撞击声传出,老者的二十个护卫,与土匪打斗在一起。
小豆子晃了晃脑袋,叹了一口气,惋惜的说道:养尊处优久了,功夫都不中用了!
片刻后,老者的护卫全部被土匪砍死!小豆子看了一眼:还不错,能拉到几个垫被的!
两个土匪在马车上,各捧出了一个小木箱,笑着喊道:哨头大哥,是黄金呀!
“哐当”一声,两个木箱放到了桌子上面。
匪首放下手中的糕饼,眼睛一翻,抄起桌上的雁翎刀,用刀背在两个流贼的头上各拍了一下:怎么还是一付什么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去”收起来!
两个流贼飞快的抱起箱子跑了回去!
老者拱手问道:不知将军怎么称呼?
“告诉你也无妨”,老子是“张可旺。”
“咱们也痛快点,一万两,你快给家里写封信,钱到放人。”
看你这派头,老子要的还真不多!这段时间忙得很,今天算是便宜你了!
“张可旺”放下茶壶,二郎腿一架,又抄起了一块糕饼。
老者转身向方楠拱手说道:看公子是个读书人,不知是否准备参加今年的春闱。
方楠闻言一愣!心想这个人的心还挺大啊!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这还有闲心聊天呢!
刘秀才低声解释道:今年是大考之年。
方楠为了掩饰尴尬,“唰”的一声打开折扇,轻摇了两下。
刘秀才向老者拱手回礼,我家公子不喜仕途,所以并未关注此事!
“张可旺”在旁边呸了一声,鄙视的看了方楠一眼:读书人真他娘的能装!你直说考不上,不就完了吗?
老者心中暗喜:老夫“熊文灿”想必公子定是有所耳闻。
方楠呵呵一笑:幸会!幸会!没有想到今天在此能遇到熊大人!
熊文灿(1575--1640),四川省泸州市叙永县人(永宁卫)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进士,授黄州推官,历礼部主事、郎中,山东左参政、山西按察使、山东右布政使,兵部侍郎、尚书等职。崇祯元年(1628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海盗郑芝龙由厦门攻铜山,文灿招抚芝龙并任命其为海防游击征讨海贼李魁奇、刘香成功,彻底平定了东南沿海的海盗。崇祯十二年五月,张献忠再起,势如破竹,熊文灿因此次抚局失败而被捕入狱,次年被斩。
熊文灿微微一笑:若公子闲来无事,游玩乏累时,可往广州府一行,协助老夫操持州府事宜主政地方。
方楠暗叹了一声:熊文灿当官都曲才了,这要是去做生意,还不得富可敌国呀!
熊文灿这样说,等于告诉流贼在他身上榨取钱财,获得不了最大的利益,而且还同时告诉方楠,若是帮他渡过了这次难关,将来是大有好处的!
方楠拱手笑道:小弟近日即将反乡,恐怕不能如大人所愿了!
熊文灿笑道:无妨!无妨!老夫交友天下,只要公子有心,各地州县老夫都有门路,公子家人必是秀才之身,亦可出任独挡一面!
熊文灿刚才看到了小豆子的身手,现在又观方楠稳如泰山,料定眼前的年青人必有后手,如果能保住自己的安危,多加上些价码也是值得的,因此又打起了刘秀才的主意。
方楠略一沉吟,心中想到许怀山被夺了举人的功名之后,无法参加会试,人生中留下了太大的遗憾,平日也经常流露出落末之色。
方楠看在眼里,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好的办法!
“虽然世人皆知,他直接听由崇祯的指挥,但现在方楠与他还达不到直面沟通的程度!所以无法提及许怀山的事情!
方楠向熊文灿拱手说道:小弟有一位挚友,被魏党夺了功名,不知熊大人能否助他参加今年的会试!
熊文灿以经观察了方楠半晌了,发现他虽没有官员和贵公子的雍容气质,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迫人的威势,心道此人必不是寻常角色!
想到这里他抚须大笑:能帮助被魏党迫害的才子平冤昭雪,此等功德之事,老夫当仁不让!
刘秀才取出笔墨,快速的将许怀山的籍贯,以及生评介绍写在了纸上递了过去。
熊文灿快速的浏览一遍,小心的放入了袖中,然后哈哈大笑,向方楠拱手说道:今日得见“和光”老弟真是幸甚之致!哈哈!哈哈!
方楠端起茶碗回敬:熊大人言重了!
张可旺这时歪头看向两人,轻拍了几下手掌,讽刺的笑道:今天我“孙可望”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了!哈哈!
(孙可望,原名孙可旺,明末张献忠农民起义军大西政权主要将领、南明永历时期权臣,陕西延长县(或作米脂县)人。公元1630年(明崇祯三年),张献忠在陕北起义,出身贫苦的孙可望参加义军,被张献忠收为养子,改姓张。成年后,勇敢、狡奸,每遇敌,他率部下沉着应变,被军中呼为“一堵墙”。孙可望为谋封秦王,击杀南明大学士三十人,并与大将李定国不合,导致内讧。公元1644年八月(崇祯十七年),张献忠在成都(今四川成都市)建立大西政权,孙可望位列群将之首,以平东将军,另加监军,节制文武。张献忠在川北牺牲后,孙可望与李定国等率大西军余部南下攻占云贵一带,坚持抗清。后改投永历政权,以武力挟制永历朝廷。公元1657年(永历十一年,顺治十四年),孙可望从贵州引兵入云南,攻打李定国,因部将倒戈不敌李定国。孙可望向清军投降,引清兵入四川、贵州,隶属汉军正白旗。公元1660年(永历十四年、顺治十七年)病死(一说狩猎时为清军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