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声长长的响起,硬帆还未升起,福船便在众人的错愕之中缓缓的开动,长江上很少有三号福船这样大的船支航行,众人站在甲板上览视着江中矮小的舱山船,变得都很兴奋。
只有刘宗周面容肃穆,脸上毫无兴奋之色,他盘坐在船头,望着前方滚滚东逝的江水,沉默了很久。
看了几眼蒸汽机的烟囱,他谓然长叹,面容上露出一丝笑容,说出了一个让众人十分吃惊的决定:老夫将要在德州开设“蕺山学院。”
方楠虽然不知道刘宗周是怎么想的,但却非常高兴,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很郁闷!
“汝若是走上了歧途,吾将以死铭志,号天下之群英,踏平工坊!”
方楠这才明白,刘宗周不是看他长的帅气可爱,才去德州开设学院,而是要去监督他!
刘宗周的学识,强过刘荣嗣一筹,怎么会看不明白,蒸汽机对这个时代的影响。
福船升起了半帆,顺流而下航速极快,汽笛不断的鸣起,提示江中的小船避让。
有些航行较慢的货船,看到福船轰隆隆的破开了江面,与他们的货船交错而过,使他们的船身,被水波荡漾的左右摇晃,引得艄公们站在船头高声的叫骂。
“千里江陵一日还呐!”汪福光神清气爽的步上了前甲板。
刘宗周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欣赏江上的风景。
“和光”老弟说个数,这艘船老哥要了!
“咯咯咯”好啊!好啊!汪桃儿嘻笑着,挤在了汪福光的身侧。
“汪兄”可别后悔呀!
汪福光急切的问道:“方老弟,这话怎么讲?”
方楠笑道:到了船坞福光兄便知!
萧思音捧着琴,青采端着小桌儿,这时走上了前甲板。
刘宗周轻抚了一下琴弦,铮,铮,铮!几声琴音,驱散了四周的嘈杂。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方楠与萧思音游览于苏州的街市之上,汪桃儿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缀在两个人的身侧,不时的插科打诨,增添了许多欢乐。
方楠前世对苏州慕名已久,但从未去过,萧思音初涉江南,也是逛的兴致盎然。
苏州热闹的街市,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景,吸引着二人流连的目光。
林立的商铺茶肆,川流不息的商旅行人,述说着市镇的繁华。
小巷深处,偶尔会传出“笃笃”的织机声,使行人顷刻间,便联想到精美的丝绸锦缎。
酒肆茶舍之中,三五成群的士子,或慷慨激昂的抨击朝政,或轻摇折扇吟诗作赋。
街市之中,商铺鳞次栉比,偶尔也会出现几间,规模不小的泰西店铺,在其悬挂的门匾上可以看出,他们各自经营着不同的商货。
有的商铺之中,摆放着各种毛皮,有牛皮、马皮、鹿皮、沙鱼皮、虎、豹、水獭皮以及名贵的鸟毛,如翠毛、孔雀尾等。
有的商铺门口,则堆放着“白藤、棕竹和名贵的木料,如乌木、紫檀,以及玳瑁、象牙、犀角、牛角、龟甲等工艺品的材料。”
一名棕色头发的泰西小二,站在门口,操着一口苏音的汉语,不住的夸耀着店中的“青布、苾布、暗花打布、沙连布、勿那朱布、各样粗布、交阯绢、暹罗红沙,兜罗被。”
而一旁贩卖“玳瑁盒、玳瑁盂、玻璃瓶、香泥瓶、嘉文席、”的商铺则是门可罗雀,老板在胸前划着十字,面带愁容的与两名身穿黑袍的泰西教士交谈。
当然,泰西商铺在这里是凤毛麟角,街边更多的是,售卖盐,粮,丝,绸,笔墨纸砚,与各色商货的本地店铺。
汪桃儿来苏州显然不止一次,她对一些装潢精美的商铺如数家珍,小嘴不停的在向方楠二人介绍,各家商品的特色,尤其是对一些酒楼的菜品,描绘得更加细致诱人。
方楠发现街边有一家规模不小的“青莲商号”,率先抬腿迈了进去。
素婵开的这家分店,分为上下两层,店中购买商品的多是三三两两的女子。
下层三分之一的柜台,售卖着大小不一的肥皂,另外三分之二售卖的是丝绸布匹,其中还有一个柜台,摆放着柳河春酒。
“方楠实在是想不明白,素婵为何将这几种商品,混搭摆放在一层售卖。
让他惊诧的是“几名女子不但购买了布匹丝绸,而且还购买了肥皂,其中的一名女子,最后还买了两瓶柳河春!”
一名年青的女小二,警惕的站到了方楠的面前:客官需要购买什么商品?
“我们只是随便看看”,这时萧思音走入了店中,对女小二说道。
“一对白眼在方楠的面前飞过”,好似在说:你有这么漂亮的女伴,还四处乱看什么!
方楠只好跟在两女的身后,参观这家店铺。
“步上二楼之后,他看到了这一层,售卖的是工坊出产的香皂,香汤,与几十种胭脂水粉,铺满了所有柜台。”
“这里售卖的香皂,色彩缤纷晶莹剔透感观极好,有淡绿,翠绿,葱绿,樱草绿。浅粉,浓粉,红粉。降色,桃红,朱红,彤红,海棠红,樱桃红,石榴红。月白,雪白,莹白,霜色。”
并且,每种色彩都拥有与众不同独特的草药香味,有檀香,木香,藿香,降香,沉香,乳香,安息香,虽然都是药汤勾兑出来的合成香味,却也是极受欢迎!
方楠没有想到皂坊竟然经营的这么好,大出了他的意料。
他这才理解,方宝平时表现出的那种,既有青春期,还掺杂着更年期的情绪。
方楠心想“过段时间应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了。”
二楼的青年女子明显比一层多,而且都是衣着讲究,一看便知,她们多是富贵人家的妻妾子女!
萧思音和汪桃儿,显然比方楠更熟悉这些商品,片刻后每人购买了一瓶白芷香汤,拉着方楠走出了青莲商号。
“思音姐”你说这间酒楼的菜肴好吃吗?汪桃儿指向街边的一家酒楼,装萌似的向萧思音问道。
“咯咯咯”萧思音轻笑了两声,看向了方楠。
“九肴居”,看了一眼酒楼的牌匾,方楠提起下摆,笑着迈了进去,忽然一条身影迎面撞了过来。
方楠久经战阵撕杀,身体立刻做出反应,右脚向后一措,身体微躬,顺手将折扇刺出。
“哎呦,哎呦!”撞向方楠的那人,这时捂着肋部,蹲在地上痛的直跳。
方楠右腿伤势未愈,向后支撑时牵动了伤口,痛的他也没有站稳,退了两步之后,被萧思音和汪桃儿扶住了身体。
“诶!”汪桃儿惊异了一声:是个泰西人!
方楠站稳了身体,看到蹲在地上的人,正是刚才那个愁眉苦脸的泰西商贩。
此时,他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慢慢的呼吸着,缓缓地站了起来。
一名中年壮汉走了过来:以后走路小心些,那位仁兄的手中持的若是锐器,你就没命了!
壮汉向方楠抱拳点头,然后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拉斐尔”见过公子,那名泰西人向方楠拱手施礼。
“刚才一时心急,走的快了些请公子包涵!”
方楠挥动手中的折扇:没有伤到你就行!
“你是哪的人?怎么来到了这里”方楠饶有兴趣的,看向这个二十多岁的泰西商人。
“在下是威尼斯人,在这里开了一家杂货铺子。”
方楠用折扇指向桌子,拉斐尔随他一同坐了过去。
萧思音与汪桃儿,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了下来,招呼着小二点菜。
方楠叫了壶茶水,为拉斐尔斟满了一杯:现在很多人都去了美州发财,你怎么来到了东方?
拉斐尔闻言一愣,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对泰西有些了解的明人!
他来到明国已经两年了,方楠还是第一个,向他问起这些事情的人。
“公子去过泰西吗?”拉斐尔也对方楠产生了兴趣!
方楠呵呵一笑,以前遇到过一个传教士,所以才对泰西有了一点了解。
拉斐尔闻言,目光变得暗淡了些:我的父亲在泰西经商多年,但他不善经营,所以生意总是半死不活的勉强维持。
“我们兄弟两人,小的时侯便跟在父亲的身边游遍了欧洲”
“明人口中的泰西,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葡萄牙和西班牙,”实际上我们那里,比你们想像的要大得多,是由许多的国家和城邦组成。
父亲看到我和哥哥,也不是做生意的才料,鼓励我们多学习语言,那样就能够在更多的地方,寻找到好的机遇。
所以我学习了奥斯曼,莫卧尔,和匈牙利语,葡萄牙语,而哥哥学习了西班牙,法兰西,荷兰的语言。
父亲去逝后,我经常为东方的商队做通译,常来往于莫卧尔,奥斯曼,和阿拉伯之间。
后来因为在酒后吹嘘自己会明朝语言,在莫卧尔被一个商队劫持到了东方,货船靠岸后便被他们辞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