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亭中茶香四溢,萧思音一边为刘宗周和汪福光父女斟茶,一边看着方楠伏案疾书。
汪桃儿趴在方楠的身旁,用手臂拄着下巴,歪着脑袋,朱唇随着每个字的出现而诵读。
“亲爱的,你慢慢飞”
“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咯咯咯!咯咯咯!汪桃儿手掩朱唇,眼睛笑弯成了一对月牙儿。
“亲爱的,你张张嘴。”
“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亲爱的你跟我飞”
咯咯咯!咯咯咯!
“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
“亲爱的来跳个舞”
“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
哈!哈!哈哈!刘宗周畅快的开怀大笑。
“不愧被人称之为方一曲。”
汪福光愣愣的看着方楠,他实在是无法将一镇的总兵,与名动京城的“方一曲”联系在一起。
汪桃儿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仍是在一旁咯咯地笑着。
好久没有这样开怀的笑过了,快!快取铜镜来,老夫要看一下头上的白发减少了几根!哈哈!
“咯咯咯!哈哈!”
众人也被刘宗周的诙谐,逗得哈哈大笑!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飞越这红尘永相随”
方楠用茶匙敲击着杯沿,清唱起来!
“追逐你一生爱恋我千回”
“不辜负你的柔情你的美”
“好!好!”这次是汪福光叫起好来!
“汪桃儿使劲的剜了她爹一眼”
“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
“我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方楠可是清楚,这首歌当初有多么的火。
所以他对众人的反应,并没有感到一丝的意外!
“汪桃儿还是下手慢了”,歌词以经被萧思音捧在了胸口。!
汪桃儿的小手仍落在桌案的中间,指尖在无奈地敲击着桌面。
萧思音红着脸看向方楠,见他看了过来,努力地做出一副凶狠状:以后不许再唱这首歌曲!
哈哈,哈哈!众人被萧思音的表情,逗得大笑起来!
“亲爱的你慢慢飞”
汪桃儿翻着眼睛,挑衅的看着萧思音。
“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咯咯咯!咯咯咯!汪桃儿笑得伏在了桌案上!
萧思音将手伸进了汪桃儿的腋窝儿:以后也不许你唱!
咯咯!不唱了!咯咯!不唱!
欢声笑语在竹亭中韵散开,感染了周围的花花草草,几只嫩嫩的花蕾,在欢笑声中悄悄地绽开。
一阵嘻闹过后,萧思音正襟跪坐,为刘宗周将茶水斟满。
放下了茶壶,她拱手于胸前,轻轻的向刘宗周一拜:徒儿多日未听教诲,师傅今日心情大好,可否筵经释道,增益小徒心智!
方楠一年未见萧思音,这时才发现她变了许多,身上的风尘之气,已经荡然无存,如今显出了一种纯真的柔美之态。
刘宗周看向方楠,面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汪福光急忙拱手施礼:学生也从未聆听过刘大人的教诲。
方楠知道刘宗周是“蕺山学派”的开创者,黄宗羲、陈确、张履祥都是他的传人,称刘宗周为一代宗师也并不为过,刚才萧思音是在请他指点自己!
方楠马上拱手向刘宗周施礼,这时“汪桃儿”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神态,肃穆的跪坐在一旁。
刘宗周环视了一下众人,抚须一笑,右手拾起了桌面上的折扇,缓缓的敲击在左掌上,片刻后,他略微仰首,看向了天空。
庄子曰: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方楠虽然知道,这段是庄子的开篇,前世幼儿园的小朋友也能咏诵出来,但他清楚这段文字的内在,决不是如字面上含意那样简单!
“天地间,万物生焉。变化万千,其道一也。蜕其形,寻其真,宗代不及也!乾坤变化,言不可论其形,语不可善其状,乃为慎独不足矣!”
经曰:拈花一笑,可常持否?知其意,晓其理,处于万物之境,视不能止,心不善安,笑谈而矣。唯阅万千于心,通达其情,方可渐知矣!
刘宗周将视线收回,在众人间掠过,停在了方楠的身上。
“善其善人者,恶其恶人者,亦是道矣!”
他将茶杯轻轻的放在桌案上,然后微闭双目,众人立刻施礼拜谢。
方楠来了,“汪桃儿”见萧思音不再与她嬉戏了,撅着嘴像一个小拖油瓶似的,跟在了众人的身后。
筹建瓷窑的事情已经展开,下午与汪福光,刘秀才和周素婵一同来到了江边。
岸边的荒滩上人头攒动,几千个民夫肩挑车推,开始平整土地。
周善毫挥着手,连跑带颠儿地跑了过来,郑重的向方楠躬身施了一个大礼:恩公,现在以经收笼了几百户的瓷匠,周善毫挥手一指,我们都搬了过来。
方楠用折扇遮住了阳光,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片窝棚,心道:长期住这种地方可不行!
“秀才哥”回去后重新规划一下,参考德州工匠的住宅,先为工匠们建起砖木结构的居住区,然后连同仓库,码头一同建起来。
方楠看向几百亩滩头荒地,转身说道:汪兄选的地方不错啊!
汪福光哈哈笑道:老哥现在不但认为瓷窑不会亏钱,而且还对“和光”老弟更有信心了。
别看汪福光没有做过海贸,但他交际很广,早听人说过瓷器在西面很受欢迎,越是向西价格越高。
他曾听人谈起,一个五十文质地稍好的瓷盘,运到泰西之后能够卖到一两银子,这样的利润,早以经使他按奈不住了。
汪福光虽然不是白手起家,但大河商号,确是在他的经营下发展起来的。
因为宗族中没有官员可以倚靠,每年贩运的淮盐和粮食,须要在打通和维护关系上面,花费几万两之巨。
犹其是近几年,晋商掌控了不少盐场,他的利润也越来越薄了。
方楠现在准备作海贸生意,一切还没有开始,此时若不加入,以后还真难寻得好的机会。
汪福光在心中暗自决定,只要德州工坊造的海船,能与江边停靠的那艘相仿,便值得冒险一试!
周素婵没有想到,新建的瓷窑竟然铺开了这么大的规模,不禁为以后的经营担起心来。
刘秀才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放心吧!当家的眼光差不了!
“过几天和我们一同回工坊,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战船!江边的那艘福船,跟本就拿不上台面!”
“真的?”周素婵眼睛亮了起来!
“什么时候骗过你?”刘秀才呵呵一笑。
“哼”要不是本小姐聪慧,早就被你的那些小手段给骗了!
方楠看到刘秀才和周素婵眉来眼去,轻轻的咳了一声,两人面色微红,尴尬的转身望向江边。
汪福光呵呵一笑:两位的婚事何时操办,可别忘了老哥才是!
周素婵闻言,面色变得黯淡下来,这几日苏州来的信,都是催她回去,显然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头绪,仍然是悬而未决!
方楠却在旁边笑道:过几天去苏州解决完一些事情,就去周家看看,将婚事定下来!
汪福光心思玲珑剔透,感觉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不远处,一群光着上身的半大孩子,挑着一担担残土,正在填平地面,方楠还在瓷器市场见过其中的几个男孩,青采也在其中。
看到这些瘦削的身体,挑起了超过了他们体重的泥土,蹒跚的前行,方楠的心中便涌起的一股酸楚。
他走上前去让少年们停了下来,青采主动的打起了招呼!方楠笑着走到了他的身边,抚摸了一下红肿的肩头。
青采轻轻的抽动鼻子,口中发出了“咝”的一声,看到方楠关切的目光,青采裂嘴笑道:“老爷”没事的,过两天就结茧了!
方楠的鼻子一酸,向夏善毫挥手:这个孩子我带走了!
抓紧时间,先盖一所私塾,去城里聘请两个先生,让孩子们都去读书,不要再让他们来工地了。
夏善毫见方楠要带走青采,心中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为青采高兴。
素婵将青采拉到一边,摘掉了他头上的几片草叶,吩咐旁边的丫鬟带他去清洗一下,然后再敷上一些伤药。
傍晚,方楠到汪宅向刘宗周告别,却没有想到他也要离开。
“你们都走了,老夫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明天就去白鹿洞看看那几个老友。”
“我也陪师傅同去!”萧思音在旁边急忙说道。
“嗯,多听听,多看看”增长些见识也是好事。
方小相公回去也闲不着,过段时间你再过去,“嗯”也不差这几天,刘宗周捉狭的一笑。
萧思音面色一红,跺了一下脚,捧起琴走出了书房。
“刘大人,明天随我们同船而行吧!”
“好啊!正好见识一下”刘宗周抚须呵呵笑道。
清晨,一顶顶小轿陆续的由九江城中抬出,汇聚到了岸边的码头上。
这次出行,不但有素婵姐妹,还有萧思音和汪桃儿,加上随行的丫鬟,十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嬉笑打闹着上了福船。
士卒们的目光斜视,传答口令的声音都软了许多,张大山头一次看到这么多华服粉彩的莺莺燕燕,嘴都笑的合不拢了!
方楠在甲板上看得是一头黑线,心想,该给这个大山哥娶一房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