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是书香门弟,但自万历朝以后,族中再也没有出现二甲进士,但诗书传家的族规并没有终断,因此每代都还会出几个举人。
虽然周家仕途不举,但操持的丝绸和布匹生意,却是越做越大,经过了几代人的努力,周家搬到苏州后,又新建了几处丝织工坊,拥有织工近千人,生产出来的布匹和丝绸锦缎,行销大明各地,以及南洋和倭国,俨然以成为苏州府第一大布商!
素婵之父“周举”虽排行为二,但却是族中的嫡长子,接掌周家之后,拓展了生意的规模,又做起了粮食生意,使“周家商号”成为了徽商中的核心之一。
书房中素婵侧立在周父之侧,看着几位堂叔正在与周举商量对策!
一个满面红光,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叹了一口气,对周父言道:没想到张溥那厮的势力,竟然影响到了淮安府。
“粮船以经堵在那里一个月了,现在是进不得也又退不得,收上来的粮食又不能压在码头。”
“唉!”不收的话,过了时节又没得收了!
一旁的老大“周魁”接着说道:四弟也不要太过担心,其它几个商帮的老掌柜都以经进京,在帮助我们活动关系。
老四周榜看向哥几个眉毛竖起,重重的在茶几上拍了一掌,怒声说道:那刘秀才不是方楠的兄弟吗?难道他们也没有办法?
周举挥手止住老四再讲下去,这件事情一但牵扯到方楠,可能会变得复杂,那时出现的情况,根本就不是周家能够应对的。
“商号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将粮食运过去!”
“走海路不行吗?”老三周进看向几人。
周举叹了一口气,放下茶碗缓缓的说道:先不说能否有海船帮忙还是未知,出海之后若遇海寇,岂不是损失的更大!
周进闻言默然不语,看了看素婵,跺了一下脚回到了坐位上。
老大周魁轻拍他的肩膀,会试就要开考了,明天你必须得赶往京城,家中的事情有我们几个人谋划,无须你操心!
只要这次能考入二甲,商号既使经受再大的损失,我们也不在意。
周进点了点头,强自振作了下精神,向兄弟几人抱拳说道:明早小弟便启程赴京!
周举左首的一名七旬老者,这时一撩长髯轻轻的说道:咱们家的素婵,如果嫁给张溥还是不错的选择,虽然是做妾,谈论起来并不好听,但素婵也是望门寡,没有必要计较太多!
“咳咳咳”“咳咳咳”周举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脸色迅速的红了起来!
老大周魁示意正喘着粗气的素婵,坐到周举右侧的圆凳上。
然后说道:素婵这几年将“青莲商号”经营的红红火火,在徽商之中也是后起之秀,咱们不能再将她当作孩子看待了。
“不要看刘秀才只是个掌柜的,但此人仅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将方家商号的产品,在大江南北全面铺开,所接触的人也多是达官显贵。
漕运总兵方楠,这个人虽然年轻,但颇为皇上倚重,也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此人曾在朝会中当殿斩杀麻登云,之后炮轰通州的抄官,行事任性胆大妄为,大明传闻中的凶悍角色,也只能望其项背!
若是婚事订下,依方楠的脾气,刀兵之事是免不了的,周家必然会受其影响!
老者微闭着双眼轻笑道:不过一介武夫而矣,这样的婚事弃之不悔!
“二伯此言差矣!这几年来战乱不断,武人的地位也不似前几朝那般低微!”
“大凌河会战,翠衫骑兵一战而名动天下,他们便是方楠的部卒。”
周魁挥手止住了老四再说下去,周榜虽然三十岁了,但仍有些热血书生的性情,如果再讲下去就跑题了!
他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略有所思的说道:方楠背后的关系也非常复杂,他不但与王承恩叔侄多有交往,而且与孙承宗也是交情不浅,他的实力有多强,咱们现在还无法揣度,但绝不是我们能够得罪起的。
“昨日遇到了一个关系莫逆的同年,如今在熊文灿的手下办事,据他所言:几日前熊文灿多方活动,为方楠的幕僚掌柜许怀山恢复了举人之身,并且那人马上便会去参加会试,他估计此人定能进入二甲,看来这个方楠虽然年纪轻轻却很不简单啊!
周举笑道:有些事情还没有与大家讲,今天我们以经见过刘秀才了,而且素婵拿出了五万两,筹建一艘战船,准备加入方楠的海贸船队。
“哼”六万两就能造两艘二号福船,二伯看向周举,脸色瞬间又变得和蔼起来:这个是不是多了些?
面对他阴阳怪气的态度,周举只是淡淡的一笑:孩子大了,自己也能赚钱,即然她喜欢就随她去吧!
六万两,周家还拿得出来,何况那还是她自己的钱!
二伯讨了个无趣,轻掸袍袖哼了一声,快步走出了书房!
素婵这时开心的搂住了周举的手臂,轻轻的摇晃!
“都是为父将你惯坏了!”
周举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周进这时却严肃的向素婵问道:你观方楠此人如何?
周魁和老四周榜闻言,带着探询的神态一同的看了过去!
轻轻的松开了周父的手臂,素婵端起一杯香茶,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环视几位叔伯才缓缓的说道:方楠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秀才”对他非常敬服。
“方总兵在工坊的时间并不多,生意上的事情多是秀才与几个兄弟在主持!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在外统兵作战!
素婵手中搅动着丝帕,突然“啊”了一声,惊呼道:对了!方楠便是方一曲!
“只知道这些没有用的!”
周举用手指轻点了一下素婵的额头:都这么大了还不沉稳,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撑起“青莲商号”的!
哎!
一名满脸灰尘的青衣小厮,快步走进了书房,向周举躬身施礼,面带喜色的说道:老爷!老爷!粮船放行了!
周魁几人站起身,立刻围在小厮的身边急切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早上,一伙官兵乘着马车,由北面开了过来,这些人非常凶悍,到了钞关便缴了卫所兵的械!”将一杆写着“千里营”的大旗插在了关卡之上!
当时有一名军官找到了老管家,通知咱们的粮船可以过了!
小人临走的时候,看到那伙官兵将杨州的王家,和山西曹家的货船都截留了,但具体是什么原因,那就不知道了!
老三和老四展颜一笑击掌相庆:太好了!
“粮船全部都过去了吗?老四追问道。”
“小厮猛的点了点头”小人离开的时候大部分都过去了,老管家送过去一百两银子,可当兵的没有要!
老四起身拱手,大哥,二哥,三哥,小弟这就去淮安府了解一下情况!
周举的脸上并没有显出欣喜之色,沉声说道:即然方楠插手介入,今后的事情咱们就难以预料了!
老四,先去拜访一下杭州知府石万程,听听“仲升”兄怎么说,老三马上启程,走官道进京参加会试。
周魁看了一眼老三,老四,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也不要紧张,老二如此布置,只是谨慎而矣!
老爷!老爷!一名小厮左手捂着六瓣帽,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周举面色顿寒:小柱子,出了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柱子瞪着眼睛,右臂向外比划,急切的说道:三十多个骑马的武士,分成三组围着宅邸绕了两圈了!
他们说是刘秀才派来的,小的担心有事,所以马上进来禀报。
“以后不要慌慌张张的,下去吧!”
老三,老四现在就去准备,“大哥明天随我一同去拜访刘老爷子,顺便会会方楠!
兄弟几人起身离去后,周魁却又坐了下来,他看向素婵尴尬的一笑:素衿回来之后总是闷闷不乐,经常坐在院子里发呆。
素婵你与她常在一块,可知是怎么回事?
“看到书房中没有外人”素婵轻叹了一声,素衿妹妹喜欢方楠,但据秀才说:方楠不但与萧思音有情,还与一个官宦家的小姐有旧,这事不好办呐!
唉~周魁轻拍扶手站了起来!
周举看了看素婵,轻轻笑道:女大不中留,大哥明日正好一同去看看。
吕三才做起事来,不但雷厉风行,而且对方楠的交待,也尽心尽力!
五十名身穿绛色短襟的武士,每人捧着四匹绫罗丝锦,在园中的树稍,回廊,假山之上挂了起来。
顷刻间,园子里变得十分热闹,汪桃儿蹦蹦跳跳的也加入其中。
刘宗周在萧思音的陪伴下,正在亭子中喝茶,看着热闹的场景不住的摇头。
一匹匹红绿色的丝绢被抖开,在花丛中,在草木间,缠蔓飘荡,如一条条彩带,将园林中的景致束扎了起来。
“色彩缤纷的绸缎随风涌动,使亭台楼阁如同处于彩云之中,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飘舞的绢绫散出七彩之霞!”
方楠此时也十分惊叹,园林之中流动的丝绸之美。
“嫘祖栽桑蚕吐丝,一抽一丝织作绣。
千封锦缎西霞路,万里行舟大海驰。
绚丽丝绸云涌动,霓裳歌舞美仙姿。
真丝彩缎文明史。灿烂辉煌世界知。
方楠寻声看去,见刘宗周和萧思音笑看着汪桃儿在竹亭前一边起舞,一边吟诗!
“琴声响起,萧思音唱起了“两只蝴蝶”为汪桃儿助性,方楠漫步在园中,双掌轻击与萧思音的琴声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