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中飞快闪过了这些信息后,再看到张采激亢的神情,方楠嘴角轻动,淡淡的说道:打折!
砰砰!两声铳响后,张采倒在地上身体躬成了大虾状,虽然痛得满面通红,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冒了出来,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此刻张采虽忍受着伤痛,但内心却松驰下来,一是性命无忧,二是没有失了复社领袖舍生忘死的形像!
吕三才听到响动冲上三楼,挥刀迫退了楼梯口边的护卫,几步迈到方楠的身后侍立!
王登库一直在旁边观望,看到当下的场景,他向方楠躬身施礼,笑道:原来是方总兵在此,真是失敬!失敬!
随即又与闵昌宗使了一个眼色!
哈哈哈!方老弟,这位便是山西王家典当的大掌柜,今天真是相约不如偶遇!
方楠对八大晋商没有什么好印像,但大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给了闵昌宗一个面子,抱拳笑道:王掌柜的大名,方某早以久仰了!
闵昌宗虽然表面上神色轻松,但脸颊上的汗迹却表露了他内心中的不安!
方楠的“恶名”他是知道的,但相会了几次,看到的只是如贵介公子般的形像!
而刚才发号施令的果决和冷漠,让他想到了“方一刀”这个浑号!
汪福光此时揣揣不安,脸上的汗水都流了下来,当下的状态还不如闵昌宗和亢嗣鼎。
张国纪,严金都是些什么人,他心里非常清楚,那是金陵和两淮的豪商。
论身家和势力,汪福光自叹与二人还有段差距,面对张采的名势那更是望尘莫及!
堂堂的复社领袖,只须振臂一呼,跟从者便会如过江之鲫!
这几个人,今天竟被恶狠狠的压制住,而方楠文仕般的形像,此刻在他的心中也彻底颠覆了!
汪福光与闵昌宗,都被方楠写词唱曲文雅的那一面给蒙蔽了,直到现在才对他有了全面的了解!
王登库与闵昌宗相熟,刚才看到他站在方楠的身侧,还以为方楠是某位世家权贵的弟子,当看到翠衫骑兵出现后,他立刻就清楚,今天遇到了千里营的人!
在江南,很多人对大凌河战役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在传闻中得知大明在关外,与建奴打的互有胜负!
王登库刚由北方回来,因为边塞贸易和晋商集团的原故,所以他对战役双方的兵力投入,战斗的过程打探的非常仔细!
表面上看,翠衫骑兵在这场战役中名声雀起一战成名,而王登库通过边塞将领的关系,了解到千里营的炮队,拥有技术先进的火炮,在战术运用上占据了优势。
而方楠另外的几支亲兵大队,在阵战上的能力还要强过翠衫骑兵!
其中三个正营的步卒,不但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而且作战十分勇悍,并且全部配使精良火铳,展现出来的战术战法,与明军传统的军阵变化,有了很大的区别。
如今的千里营,以经被建奴划为大明头等序列的主力部队,传闻中的“天下第一营”好像也是由他们那边叫开的,虽然其中包藏着祸心,但千里营的战力却是有目共睹!
尤其是在经历过大凌河战役后,千里营的战术变化,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这也是崇祯在损失了张春的永平车营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痛心的缘因!
同时也引起了晋商集团的关注,范永斗与另外几家的东主已经商议过,虽然崇祯的这把刀很危险,但也要想方设法与其搭上关系!
王登库虽然对千里营进行过深入的调查,但他却没有见过方楠,此刻他不好深谈,是以先与闵昌宗聊了几句。
多日未见家祖可好?王登库大笑几声向闵昌宗抱拳见礼,有机会一定要代老哥向闵大人问安呐!
王大掌柜这是什么时候回江南的?改日小弟定当为老哥摆酒洗尘!
范永斗与温体仁一系合作已久,双方都获得了不少好处,由此晋商集团也与崇祯搭上了关系,使边塞贸易获得了更为宽松的经营环境。
并且在一个月前,出外喀尔喀绕过天山北部的两支商队,在抵达莫斯科公国和哈萨克后返回,延展商路扩大了经营空间。
哪敢让闵老弟破费,介时老哥作东一游秦淮,王登库的目光落在方楠的身上,闵昌宗心领神会的笑道:方将军在此,老哥今日可要破费了!
那是自然,来人呐!三楼所有朋友的帐都记在王某的身上!
呵呵呵!能与八旗甲兵争锋,果是英雄人物,方总兵的大名,王某在关外时已是如雷惯耳!王登库再次拱手,呵呵笑道!
方楠对晋商集团没有什么好感,但与他们也没有矛盾,俗话说的好,抬手不打笑脸人,于是也拱手还礼:王大掌柜太客气了,方某不过是一介武夫而矣!
在几人寒喧之际,张国纪和陈子龙将张采扶起,面对翠衫骑兵的铳口,他们仍显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态,但心中却是极为的不安!
即然认出了翠衫骑兵,他们也猜到了语出张狂的年轻人是谁。
方楠的名声可不太好,“好杀粗鄙的形像”早以经在几个人的心中根深蒂固,所以复社中人都聚集在一起,脸上露出了戒备之色,以经没有激昂豪迈向前冲的打算!
严金的江湖经验丰富,马上意识到今天算是秀才遇到兵了,当下硬拼肯定会死的很冤枉,他与面色阴晴不定的张国继对视了一眼,然后将折扇合握在手中,冷冷的说道:即然方总兵接下王登库的梁子,严某定当奉陪到底。
言罢挥手,带着众人抬着张采下楼而去,田见秀躬身缩脑挤在人群中,偷瞄了一眼方楠,生怕他将自己揪出!
看着张国纪和严金等人下楼,王登库眉头微皱拱手说道:一众江南巨商手眼通天,加之复社组织庞大,南直隶的大部分卫所均唯命是从,方总兵虽然勇武,但也要加以提防!
话音未落,街上传来“砰”的一声铳响,王登库随即听到了一种干瘪嘶哑的嗓音。
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蛋,再不让开道路,捅死你们!
钱老三今天看到不少卫所兵开到金陵,获悉吕三才带人闯楼,他担心方楠遇到意外,马上就带领部队赶了过来!
面对如丛的刺刀,花雨楼前的几伙家丁忘记了刚才被杀散的经历,在几个头目的组织下,就像狗咬刺猬般的不知在何处下手,急得相互推拥跃跃欲试,想要与全体端着火铳刺刀的官兵试下伸手。
他们以为面前的这支部队也是来自某个卫所,虽然装备好一些,但也不敢和楼上的老爷们硬来!必竟这些丘八是吃官粮的,比不了刚才那群,像流匪般无所顾忌的商帮护卫!
一支弩箭由街边的角落射出,钱老三骑在马上身体微侧便躲了过去,他立刻抽出钢刀咬牙切齿的前指,大吼一声“杀”
千里营的拼刺技术,经过运河剿匪和大凌河战役的淬炼总结,在团队冲锋上极具杀伤力,虽然部队补充了半数新兵,但在老兵的组织下,战力并未下降。
最前面的一个小旗,所有士卒都是弯腰塌背双腿微曲,使重心降低,他们侧身紧靠跨出碎步,蹬地坚实的快速前冲,略向上前指的刺刀,伸出的十分密集!
这种白刃战身体恣态的变化,是在大凌河战役中总结出来的。
战阵中的集群和小组冲锋拼刺,不同于个人搏杀,更加注重锋面的杀伤和持续冲击的力量。
砰砰砰!小旗官和几名专司射击的士卒开铳,将正面几个叫嚣的家丁打倒!
虽然千里营的士卒敢于用命,但方楠却不想让他们的生命,须耗在没有战术的硬拼上!
他向下灌输了一个理念,冲锋前必须对正面的一点进行打击,这样才能降低突破点的防御力量,然后才能迅猛的冲溃敌人。
此后,每个小旗中善射的几名士卒,战时含弹以待,只有在冲锋时,才会在小旗官的指挥下,进行重点射击!
当下的情况正是如此,本身就没有经历过战阵的家丁,在面对集团冲锋的士卒时,震惊于密集扬指的刺刀丛,和如山般的军阵压力,立刻就心生怯意。
拳脚精熟刀剑绝技,以经支撑不起他们的信心。
死的那几个不都是练家子吗!
这种思维在家丁中迅速的扩散开,面对士卒们的冲锋,他们终于使用上了浸淫多年的身法技巧,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蹿入街边的商埠中!
动作慢的家丁,瞬间被几柄刺刀扎中身体!
与这些在江湖上混过的打手厮杀,士卒们最大的感受是,这帮人跑的真是太快了!
转瞬间,街道上便人影缪落,一个正在人群中寻找孩子的母亲,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儿子!
男童手拿着糖人,正仰头惊奇的看着经过的士卒,见到一张张望来的笑脸,他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芽,小嘴微张流着哈喇子,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咔咔咔咔!部队跑步到花雨楼的门前列队,钱老三看着清静的街道,用刀把顶了顶头上的凤翅盔,向地上唾了一口,轻声骂道:这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王登库早已命人带走了自家的护卫,此时看的是幸灾乐祸,心道:打过大仗的军队果然不简单呐!
他向方楠拱手笑道:千里营战力强悍,是王某多虑了!
王掌柜谬赞了,刚才不过是侥幸而已,方楠抖开折扇轻轻的摇动,面上并未见到欣喜的神色!
正所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刚才看到钱老三营的士卒,在冲锋中新兵的技术动作虽然都很规范,但步伐还略显虚浮,整体上有种生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