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形成于三百万年前,蜿蜒曲折东入大海,滔滔江水滚滚奔流,见证了光荫的变化和时代的转换。
清晨,缕缕朝霞在江面上荡起层层的波光,不时的被来往的货船,扯带成闪烁的片片鳞影!
金陵城外的码头上,此时已是万头攒动,商旅游客窜行于在集市中自然形成的街道上,流览各个摊位上贩卖的商品,小到做工精致的针头线脑,大到家具器皿是应有尽有!
数十面三丈高的布帆,竖写着字迹迎风飘动,使人在远处也能看清上面的收货价格。
几个肩挑生丝的汉子,左顾右盼了一会,放下扁担后蹲在地上低声的讨论。
一个三十许的黑瘦汉子,左手举起袖管不停的擦抹头上豆大的汗珠,右手扯动起衣襟快速扇动,看向同行的几人,瞪圆了眼球认真的说道:曹家绸缎庄开出的是四钱银子一斤,这个价格可不低了,上次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三钱八银子没出手,最后每斤跌到了三钱五,都差点卖亏了!
今年兄弟差不多就卖,四钱五银子的收价够高的了!
啪!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猛拍了下大腿,笃定的说道:吴老二说的没错,虽然今年的银价虚高,但曹家给的价格还凑合,卖完了趁早回家,也好把邻里的丝钱结清,大家如果一同卖,回去的时候还可以包下一条小船!
原来这几人都是同村的桑户,收购了邻里的生丝,一同租船到这里售卖。
正在这时,曹家布庄的小伙计,看到他们蹲在一起讨论,快步走了过来,一边用搭在肩头的布巾擦抹头上的汗水,一边说道:几位大伯还磨蹭个啥?再收几千斤东家就停牌了!
他说的到不完全是虚话,早上卯时来到这里,曹家绸缎庄以经收了万余斤生丝,眼看日头越升越高,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为了尽快收工,小伙计便抽空向过往的桑农搭讪,图个早点收工回去休息!
吴老二闻言向小伙计龇牙笑道:我说小兄弟,哥几个的生丝加起来五百多斤,虽说并不算多,可也不少了!
说道这里,他面孔抽动露出了一副可怜的表情:咱们这些桑户上有老下有小,就指望这点丝钱养家糊口,这不得好好看看吗?
小伙计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心中却暗骂吴老二狡猾,明摆着他这是要绸缎庄再给加点钱,暗叹“这上赶的买卖果然不好谈那!”
但他与桑户接触的多了,对于眼前的情况并不感到意外,于是无所谓的说道:几位大伯还是再这里看会吧!
他心里清楚,掌柜今早开出的价格并不低,所以这才显得不慌不忙,但方圆十几亩若大个集市,谁也说不准一会有哪家布庄,把价格给拉上去,所以转身离去时,还用眼角扫了一眼几个桑户,见吴老二眼珠急转,面露沉思之色,其它几人则骚动起来,显然心中是有些患得患失了!
小伙计见状,故作向四周观望,脚下却慢了几分!
小兄弟!小兄弟!请留步!
吴老二站起身,笑呵呵的急走了几步!
他心思活络,刚才把价格和利润又盘算了一遍,这次临出门前,以三文五银子收购了三家邻居的六十斤生丝,除去租船住宿吃喝的开销,以四钱银子的卖价算,他收上来的生丝能净剩三两银子,加上自家产的二十斤,这趟出来就能赚上十一两,对比近几年的收入,可以说是大赚了!
去年生丝的产量低,加之到处打仗,他只赚了六两银子,除去田租虽然混了个温饱,但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是相当紧,父亲闹了场病,还欠下同村地主卢家四两银子,细算之后今年的手头虽然宽绰了些,但日子还要精打细算!
吴老二见伙计停下脚步,心中暗自窃喜,他干瘦的面孔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腰背略弯搓着双手说道:麻烦小兄弟和掌柜的说一声,我们四个人五百斤生丝,如果按四钱二收,咱们马上就过称交易!
小伙计见怪不怪的笑道:这话保准给您带到,只是四钱的价格已经不低了,现在也收的差不多了,这事未必能成,看在几个老兄弟赶早辛苦的份上,我就给几位去问问!
集市上各家商埠的收购价格所有人都清楚,急着收货的布庄,开出的价格都是四钱一左右,但大多数仍还打着三钱八!
三钱七三钱六的也有,只不过他们的商埠前,住足的桑农很少,柜面外冷清的门可罗雀!
刚刚有几家挂出了四钱二的价格,但只收购了一个时辰,便满载离去了!
吴老二看到码头边陆续下船的桑户,肩挑车推的涌向集市,对小伙计拱了拱手:就麻烦小哥美言几句!
小伙计看到吴老二皱巴巴的脸上期盼的表情,无奈的笑了笑,举步向商埠里走去!
吴老二看了看几个正在交易的桑户,又回头瞅了瞅江上不断靠岸的小船,心中开始惴惴不安,望着小伙计的背影,吴老二的脸上露出了期冀之色!
虽说生丝的收购在这里要持续好几天,但价格的波动却是非常的快,有时眨眼间就能上涨跌落半分银子,总体上算可就是好几两的收入,对于小家小户的桑农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没过多大一会,小伙计又走了出来,轻拍了一下吴老二的肩头笑道:掌柜的说了,买卖又不是只作一次,几位大老远的跑来,也算是有这场缘分,张回嘴总要给些面子。
不过……!四钱二的价格太高了,小伙计无奈的摊开了双手,然后笑道:四钱一,您老要是觉得合适,就快点过来交易吧!
吴老二听到了“不过”两个字,心中突了一下,必竟是几两银子的出入,不由的他不紧张!
四钱一!四钱一!吴老二低声念叨了两遍,轻拍了下大腿,面露果决之色,坚难的喊了声“成”后,转身去招呼同乡!
小伙计望着吴老二的背影,嘴角扯动,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道:今年番人委托几家商号加入了生丝的收购,加上程百万和萧金成功的南洋之行,生丝的价格肯定还是要上涨的!
吴老二几人满心欢喜,谨慎的将银子收入怀中向江边走去,边走边议论着,要为家里的老婆孩子买些什么。
就在此时,集市上的人群骚动起来,吴老二抬眼看到两艘巨大的铁壳船正在缓缓的靠向码头!
他们几个人是头一次见到二十丈长四根桅杆的大船,不禁愣了一下,驻足看起了热闹!
吴老二还细心的数起了侧舷的炮窗,一,二,三,……十八,他点指铁船,惊声的说道:这船上得装备多少门火炮呀!
他又拽了一把身边年长的同乡:杜老哥你看看,这可是艘铁船呐,那铆钉有海碗大,密密麻麻的能有几百颗,这么大的铁物事,咋就在水上浮起来了呢?
不只是吴老二心怀惊奇,岸边不少人也再指指点点,对船尾两侧风车般的明轮议论纷纷!
杜老哥轻稔短须,跟随众人的目光,只看了几眼江上的热闹,便被集市上几家布庄,缓缓升起的条幅所吸引,不由的低声的念叨:陈家布庄收购生丝四钱二,李家布庄收购生丝四钱二,这是出现大商客了!
老杜的惊声叹息,又将几个人的注意力,带回到岸边收购生丝的集市之中!
原本三钱七收丝的那几家布庄,此时都挂起四钱一的条幅,埠面前都热闹了起来,与伙计讲价的桑户已经站满了柜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回头看向刚才售卖生丝的曹家布庄,布帆上刚刚挂上了四钱三的价格!
哎!……老杜一拍大腿,他娘的!咱们都卖低了!
吴老二几人闻声,才注意到集市上的变化,四钱以下的条幅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都是四钱二,各别的商埠竟挂上了四钱三的标价!
此刻,几人看热闹的心思荡然全无,顿足捶胸的咒骂曹家小伙计的奸滑!
如他们一般早出手的桑户很多,纷纷的悔恨自己心太急,并且吐起口水,点指几下收丝的布庄,然后提起扁担推着小车,垂头丧气的各奔东西。
与这个场景相反,新到的桑户眉开眼笑的在集市穿行,不住的观察哪家收丝的价格最高!
鲜明的情绪对比,在人群中随处可见,看到这种场景,方楠众人虽然脸上都带着微笑,但内心却深受触动!
女孩子逛街,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都非常的开心,汪桃儿拉着萧思音,不停的在人群中穿梭,刚刚捏起摊位上的波浪鼓轻摇两下,又看到不远处售卖的精美风筝,急忙双眼放光的走了过去,临离开时顺手又弹弄了一下不倒翁!
周家姐妹则显得持重了很多,素蝉和素衿挽着手臂,正欣赏着一个摊位上的头饰,不时拿起材质不同的簪子和璎珞,戴在对方头上用心的打量,品评款式和质地的优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