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二一,一二一,稍息立正,各种号角金鼓声在军营中响起,一队队士卒高喊着口号,迈着整齐的步伐跑出,脚掌踏击地面发出了阵阵的隆隆声响,将路面上细碎的石子震颤的四处翻滚,尘烟升腾飞扬伴随军队涌向了码头。
四百多支漕船早已汇聚在德州城外的运河边,前后延绵十余里占据了大半的水道。
巨矛般的桅杆密布如云,在河面上形成了座狭长的丛林,初升的太阳在其中的缝隙间闪烁,缕缕霞光投射在波浪中,印画出无数金色的刀剑。
近万“千里营”的正兵和辅兵,按照各自的归属排列出整齐的军阵,在总旗的指挥下携带装备,由几个码头一同蹬船,白帆一面接一面的升起,漕船缓缓开动驶向北方。
考虑到去山西作百户,方楠并没有留下剑锋大队和炮营,让他们随同三部正营一同北迁。
“嘿哟!嘿哟!”
十几个士卒喊着号子,推动一门九磅重炮在加厚的跳板上缓缓碾过,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由于装备过于笨拙沉重,所以最后蹬船的是炮营,冯敬康已经升为参将,此时身披山纹甲正在码头上装运火炮!
当了几个月的主将,冯敬康对炮营的训练还真没少下功夫。
号令所指,士卒们操做有绪不见一丝紊乱。
如今的炮营已经拥有十六门九斤炮和二十四门六斤炮,同时炮击足可以覆盖一个密集的千人方阵。
由研究制造,再发展成单独建制的炮营,方楠可是投入不少。
银子总算没有白花,现在的炮营已经成为“千里营”摧城拔寨的利刃,让老兄弟们常以此为傲,吴彪就像看护宝贝一样,天天去炮营转上两圈,搞的冯敬康如同了他的副手。
不过吴彪并没有只是去督促训练,他发现炮营的守卫力量薄弱,和段荣商量权衡了几次,又给冯敬康增加了一个总旗的骑兵,和两个总旗的步兵。
加上两个总旗的炮队和两个总旗的辅兵,炮营的人数达到了一千五百余人,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营级部队。
天近正午,杨国柱和金国奇站在方楠的两侧,看到“千里营”各部陆续出发,帆影在运河上如一串珠线,随风曲折的飘向北方,蜿蜒回转几十里首尾难以相望。
两人面色肃穆,同时用力捋着胡须,互看一眼都将手臂搭在了方楠的肩上。
无奈的声音响起:要炮没有,要命有一条!
哈哈哈!哈哈哈!
方楠对这两位软磨硬泡的劲头,算是彻底的服气了。
“千里营”开拔后,德州工坊开始陆续的搬迁,刘秀才带领着以刘宗周为首的“参观团”,去郢口镇参观船坞,和两艘正在建造的二级战舰,方宝也启程去金陵筹办江南总柜的事宜,方楠准备了几天,见一切进行的景然有序,便率领旗卫大队和新配属的五百辅兵,连同八百翠衫骑兵,近三千人赶往山西去做“百户”
平定所位于径井关西面一百里,处在阳泉与平定州之间,隶属于太原右卫,原有军户几十家,但多年不经战事,在方楠到来之前,早已转变成一个屯田的村子。
这里的土地虽然由军户耕种,但他们只是挂个虚名而已,生活连普通村庄的百姓都不如,穷的连一把雁翎刀都没有。
方楠由“正定府”(今石家庄)进入山西,就接到了翠衫骑兵传回的资料,他一边察看舆图,一边琢磨起崇祯的用意。
由平定所的位置上看,它紧临径井关,西行一百多里就是太原,处于东出山西通向真定的要道之上,与以险要著称的“娘子关”只相距七十里!
由平定所向北过寿洲,可直扺忻州,与太原到大同的官道相汇。
向南过辽州府(今左权)和潞州府抵达晋城。
方楠坐在马车中,凝视地图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道:晋中少有流贼袭扰,崇祯将自己放到这里当“交警”吗?
山陕流贼虽然逐渐势大,但其规模还远没有达到几年后席卷天下的程度。
洪承畴在陕西将他们撵的狼奔矢突,已经有不少股流蹿到了山西,难到将会有大仗要打?
方楠暗忖:这种可能性还真的很大,明末流贼之灾所波及的地区遍布北方各地,山西当然也在其中,但受到的破坏并不似陕西那样严重。
他回想自从进入径井关以来,并没有山西仕绅前来慰问,显然人家也不代见自己这个百总,情况有些反常说明这里的局势并不简单。
想到这些,方楠喊来董飞虎,命令所有翠衫骑兵以伍为单位,由南至北对李青山提供的山西地图进行全面的复察,同时刺探入晋流贼的规模和动向。
车厢帘掀起,吴石头摘下帽盔坐了进来。
“当家的!”
刚才亢家来人禀报,卫所的营垒己经修好,并且蓄存了粮草,咱们抵达之后便可以直接入住了。
方楠为他轻捋了一下鬓角的乱发,看到脖颈上的疤痕,关切的问道: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当家的放心把!
吴石头嘿嘿一笑,露出了洁白白的牙齿,与沾上飞灰黝黑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身体现在恢复如初,随时可以率军出战,他说话时还将胸口敲击的咚咚直响!”
方楠笑了笑,“我们已经进入山西,再有两天就能抵达平定所,这里不是德州,流贼土匪常有出没一定要注意警戒。”
当家的放心,估计但任先锋的那个总旗现在已经到了百户所,有他们在前面打草惊蛇,那些小毛贼应该都跑远了!
哈哈哈!方楠想起曾经带领老兄弟们,小心翼翼北上京城时的心态。
为了打发过往的官军,丁成还付出了五两银子。
平定所位于阳泉城南十里,临近通向平定州的官道,两侧是十几里宽的谷地,地势平坦现在尽是绿油油的麦田。
破旧的卫所原址已经被亢家重修,而且在四周用砖石砌成了一条,围长两里两丈高一丈厚的城墙,其中的房舍众多可以容纳五千余人驻守,旗卫大队加上辅兵才一千五百人,再加上千余匹战马,住进去仍显得十分宽绰?
自从与亢嗣鼎相识以来,他刻意结交的心思,方楠早看得清楚明白。
只是有些想不通亢家为何如此,而且在他被贬之后依旧如故,这在当下文贵武贱的现实中,实在是违背常情。
正如方楠的分析,亢家父子之所以与他交善,并不是因为“千里营”战力强悍,也不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皇上。
在明末这个时代,资本形态已经初步形成,随着战乱加剧和政局的斗争,各大商号成为了矛盾和战争的源动力,商人的地位更多的受到了重视,他们也由附拥获利,参予到时世的转变之中,同时也在社会上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
尤其是在战乱地区,他们招募护卫家丁,拥有了军事上的能力,对于朝中的权贵也不似前朝那样卑躬屈膝。
亢家搭上了闵洪学的关系,这几年生意蒸蒸日上,但却并不涉及政事,多与晋地各大商号交好互通,稳定住了在晋商中的地位。
亢嗣鼎在父亲重病之后,挑起了家中的大梁,行事却没有偏离嘱咐,仍将重心放在了行商获利之上。
他青睐方楠的主要原因,是看重他的商业潜力,和机械方面的优势!
一晃几天过去,方楠的生活像是静止下来,按常理他到达百户所后,本应有阳泉千户所的人员接待,然后一同前去拜会千户。
而如今他连一个吏员都没有看到,更不知道千户是高矮胖瘦姓甚名谁。
方楠只好派吴石头去趟阳泉,在千户所中顺利的报备,而负责接待的吏员,不温不火的按照程序录注,过程之中说了不到十个字,给人的感觉平常之及!
方楠换上了土布汗衫,头上也用白毛巾一裹,打扮成平民的模样,在两丈高的围墙上放置了一把太师椅,每日坐在上面托着把黄泥小壶,悠哉悠哉的看着官道上经过的商帮!
而吴石头却带着小豆子和张煌言几个热血书生,将翠衫骑兵传回的地势形态,大路小径重新标注,忙的是焦头烂额!
方楠虽然没有布置什么,但吴石头心里明白,他们被调到晋东,绝对不是来这里渡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