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蹬!
张煌言在休息室里匆忙的走了出来,他左手扶着歪斜的头盔,右手拎着皮带和手铳,身披的半身鳞甲还没有系紧,丝绦外露显得松松垮垮。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张煌言立刻止住脚步,一愣之下马上立正。
小豆子见他一脸的窘态,乐的大槽牙都露了出来,看到方楠面色冰冷,急忙用手捂住嘴巴,走到张煌言的身边帮他整理盔甲!
“全脱了吧!告诉所有人立刻换上百姓的衣服。”
咱们这次行动,若是遇到流贼,肯定会是上万人的部队,他们的骨干大多是边镇逃兵,可不是运河边的土匪,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小打小闹。
这些人在山陕两地流窜,经常与边军交战,虽挂着流贼的名声,实际上与正规军旅并没有么什差别,战力也要强于普通的卫所兵。
我们才一千多人,在地势复杂的地区与这么多人硬扛,损失必然不会小。
如果大家都穿上流民的服装,更容易渗入他们的行军区域,对小股流贼和外围部队进行伏击截杀,不仅可以制造混乱,还能让他们无法摸清我们的动向。
方楠嘴角上露出一丝笑意,一边掸了掸身上的粗布小褂,一边对吴石头说道:没有问题,就快点集合部队去吧!
当家的!咱们玩的还是老套路,当初就杀了不少建奴,这次不过是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您就放心吧!
张煌言闻言,讪讪的又转身回到了休息室,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套破旧衣服。
无奈之下,他想到装扮流民只须穿的破旧凄惨就行,于是脱光了上身,在绛红的裤子上划出几个口子,将手铳捌进腰带里,拎起短剑就追了出去。
走出官厅后,他发现自己的皮肤白晰水嫩,便闭上眼睛牙关一咬在地上打起滚来。
细碎尖锐的石子,在裸露的上身划出了十几道口子,疼得张煌言不住的倒吸冷气,感觉差不多了,才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
当他跑到校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还错的很夸张。
“千里营”的军卒虽然都换成了百姓的装扮,但仍旧披着半身鳞甲,只不过是环胸缠了一条布带,将明光镜给遮挡住。
张煌言看看众人,又看了看自己如泥猴一般的模样,窘的双耳发热,垂头在地面上寻找缝隙,恨不得立刻窜进去!
方楠扫了一眼,看到他蓬头垢面的形像忍俊不禁,努力控制住严肃的神情,跨上战马将军旗高高的扬起,同时高喊一声:出发!
“虎!”
整齐的吼声骤然震响直冲天空,惊得一行飞过的大雁队形散乱连声鸣叫。
卫所门大开,旗卫大队鱼惯冲出,卷起了漫天的灰尘,隆隆的蹄声在几里外都能听到。
官道上经常往来的路人,都知道他们是新来的官军,平日从不骚扰行人,见到成群的骑兵经过,到也没有感觉惊慌,纷纷自觉的靠边避让!
但过了阳泉之后,路上的商队百姓,看到“旗卫大队”的装扮,都以为他们是过境袭扰的土匪流贼,吓得扔掉了车马货物,捂着脑袋呼朋唤友,乱糟糟成群结队的蹿入山林,只在官道上留下了举足无措的骡马大车,和散乱一地的各色商货。
方楠手持的军旗在疾风中展开,发出噼里啪啦的震响,像一柄巨刀在队首引领。
汇聚如龙的大队骑兵,如奔腾咆哮的洪水,在山间谷地上滚滚碾过,沉重的马蹄密集如雨般的敲砸着地面,瞬间便将碎石土块踏成齑粉。
夕阳西下时,旗卫大队的兵马便过了寿阳,方楠看到全军急行了一天,人马都已经困乏,渐渐的降低了行进速度准备宿营。
正在这时,“啪,啪,啪”几声铳响在几里外传来,随之是一条火蛇冲天而起,在高空中炸开扩散成朵朵银花。
“是探哨在前面与敌人遭遇了!”
“当下所有的官军都在向太原支援,不可能向回行进。”
方楠马上断定前面遇到了流贼,立刻将军旗横举过头顶,用力猛拽缰绳,战马唏??的前蹄腾起原地止步,他用手抹了抹下巴,凝神观察交火地点的位置,在心中暗自猜测,“难到吴石头的推演被不幸言中,流贼在太原东部隐藏了伏兵?”
张煌言飞身跳下战马,夹着一卷地图跑到方楠马前迅速展开,小豆子这是也将火把点燃立刻凑了过来。
借助熠熠闪动的火光,张煌言很快找到“旗卫大队”现在所处的位置,用手指在地图上点出,同时说道:当家的,再前行五十里就是太原盆地,在这里遇到流贼情况可不妙啊!
他目光闪动,看了一眼刚刚跑过来的吴石头。
太原古称并州,位于山西省中北部的太原盆地,北接忻州市,东连阳泉,西交吕梁,西、北、东三面环山,中、南部为河谷平原,整个地形北高南低呈簸箕形。
太原城坐落于汾河河谷平原上。太行山雄居于左,吕梁山巍峙于右,云中、系舟二山合抱于后,汾水自北向南纵贯穿流而过。
吴石头并没有在方楠身边停留,吩咐一个总旗,沿官道两侧搜所前进,指挥剩下的四个总旗迅速展开形成战斗队形。
王之敬知道暂时还打不起来,吩咐手下帮助“千里营”收拢战马。
这时两名翠衫骑兵被带到方楠的面前,在怀中掏出战报交给了张煌言。
“今日清晨,数股流贼由太原盆地东南的山谷冲出,现在已经兵临榆次。
张煌言读完军报看向方楠,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他们采取了多头并进的方式,分成了数条路线,行军区域宽达几十里,咱们的人无法渗入探察,只能通过几处消息的汇总才得出流贼的规模,至发信时为止,少说也有三万人左右,由旗帜上看虽然头领众多,却没有发现紫金梁的中军。
一名年纪稍长的老兵立刻进行了补充,显然他们出发后又与其他的兄弟碰过面,才掌握了刚刚说的补充消息。
方楠大胆猜测,这几万流贼的进攻目标是太原,由时间上看,前面出现的流贼,也是才赶过来的,他们的目地可能是阻截或伏击,由寿阳和阳泉前去支援的卫所兵,规模应该不会太大。
他没再犹豫,抽出玄铁刀在头上向前一挥,指挥部队迅速占领两里外的山岭。
眼前的这片地区,处在太行山脉的边缘,通向太原的官道不是沿山谷铺设,就是跨越低矮的山峦,所以在战斗中地势地形突显的十分重要。
枝叶晃动发出“咔吧咔吧”折断的声响,四个总旗的士兵在官道上和两侧的林间窜行,惊扰归巢的鸟雀成群的飞起。
虽然夜幕降下,但千余人行进的声势仍然不小,走兽四奔鸟雀惊飞,几里之外就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还好有山岭的阻隔,流贼也弄不清楚旗卫大队的情况。
方楠沿着官道走上了坡顶,放眼望去,对面几里外的另一条山岭上已是火光通明。
流贼也并不傻,早已发现了“千里营”的存在,他们此行的目的是阻截和伏击,所以并没有急着前进,而是在官道上依次列出了四个长方形的军阵,前突到临近谷地的位置,准备随时发起进攻。
方楠先是观察了一下地势,看到双方所占据的山岗高度相差不大,只相距五里左右,比中间的谷地高出几十米,官道程V字形连接着两条山岗,顷角并不大只有20几度,两旁是茂密的树林,都是顺着山势的坡度生长,起伏的形态平顺,估计是没有较深的沟壑,但却并不见得容易通行,浓密的枝叉遮掩住了很多低洼不平,那些都是无法一眼能看出来的。
这种地形对交战的双方来说,都是易于防守而难于进攻。
“不等炮队了!”
让随队的三百辅兵列阵,压在前锋总旗之后,石头带领四个总旗,由官道两侧的树林中摸过去攻战对面的山岗。
然后将这股流贼包围在山谷中,若是山岗后面还有流贼,一定要把他们给打下去!
方楠发现流贼也是刚刚抵达,对这里的地貌同样不熟悉,若此时发动突袭,借着垂暮的掩护,定会产生较好的效果。
“如果在树林中遇到敌人,切记!用刺刀冲杀,打枪的不要!”
吴石头明白方楠偷袭对面山岗的用意,应了一声转身隐入了树林。
“哗哗哗”一阵甲叶的撞击声传来,方楠看到王之敬率领三百延庆卫的骑兵,跳下战马腰挎雁翎刀提着三眼铳,顺着山势飞快的冲了下去。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传言中对流贼战力的评价是不高,可人家列队在山坡之上,虽然并不陡峭,但也属于居上防守。
如果王之敬率军冲锋,那可就是仰攻了,人家都不用和你打,在官道上滚下些石块和粗树干,就能把这几百号人砸的队形散乱伤亡惨重。
还没有等方楠出言阻止,王之敬就带领队伍停了下来,在前锋总旗的十几步前,列成攻击阵列。
“千里营”的调整,都看在了对面流贼头子的眼里,通过与刚才的暗哨冲突,这时他已经确定对面的部队,都是化妆成流贼的官军,这种现像并不多见,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要不是看到“千里营”士卒全部端着火铳,他也不敢这么肯定。
全火器部队在当下是什么概念,流贼头子可是清楚的很,这在官军中都极为少见,他由此就可以判断出,对面的人马不仅是官军,而且很有可能是由外省调来的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