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贼头子是个黄脸的中年汉子,他驻马在山岗上,看到旗卫大队行伍齐整行动迅捷,不禁神色凝重,想到自己在晋陕两地与官军没少打仗,也见识过关宁铁骑和白杆兵。
但却感觉对面这伙人的气质中,透着一种未知的危险,会干出不同寻常的事情。
这时,两队流贼已经翻越过山岗,在头目的组织下,快速的排列出长方形的攻击军阵,沿着官道前进。
黄脸大汉马鞭一挥,沉声喝道:压过去!然后指挥另两队刚刚抵达的流贼,分别冲入树林原地待命。
他手下有八队人马,加上中军护卫共六千有余,现在敌情未明,并不想全部都压过去,所以留下四队在山岗之后以防不备,只用两队去试探,留下两队人应变。
这种布置,足见黄脸大汉用兵谨慎,作战经验丰富。
突前的那队流贼有五百多人,装备还算齐整,其中两百个刀盾手列队于前,三百长矛手紧随其后,转眼间就要接近到谷底。
面对即将展开的战斗,他们未显出丝毫惊恐,可见这是群经年老匪,作战心态十分沉稳。
“我们当家的说了,对面是哪里来的兄弟,还请先通报一声,都是吃刀头饭的,相逢即是有缘。”
张煌言眉飞色舞的踮着脚,向流贼头目打起了招呼,听话中的语气,像是看到了好久不见的朋友。
列在最前的流贼队长,此时脑袋有点不够用了,眨动了几下眼睛,又看了看对面穿着百姓服装的士兵。
心想:刚才可能弄错了,估计这些人也是渗透进来的兄弟。
他借助火把的亮光,看到旗卫大队军阵中的火铳和三眼铳,轻声骂道“这武器也太他娘的好了,比曹文诏那孙子率领的关宁铁骑都要好!”
即然判断不明,就先问上几句,听听他们是什么来路。
流贼队长暗自盘算了一下,便将刀插到地上,轻咳了两声:“对面的朋友听好了,饿们丝八大王的部队,饿大哥是黄虎,你们的头领是谁?”
(八大王)张献忠,1606年9月18日-1647年1月2日),字秉忠,号敬轩,外号黄虎,陕西延安府庆阳卫定边县(今陕西定边县)人。明朝末年农民军领袖,与李自成齐名,大西政权的建立者。
他出身贫苦家庭,从小聪明倔强。跟父做小生意,贩卖红枣。初为捕快,后进入延绥镇成为边兵。
崇祯三年(1630年),张献忠在家乡聚集十八寨农民组织了一支队伍响应王嘉胤等暴动,自号“八大王”。由于他“身长瘦而面微黄,须一尺六寸,僄劲果侠,军中称为‘黄虎’。这一队伍初属王嘉胤自用,后自成一军。因张献忠小时读过书,又受过军事训练,为人多智谋,果敢勇猛,很快就显示了指挥才能,他的部众成为当时以王自用为盟主的三十六营中最强劲的一个营。
“误会了!误会了!”
原来是黄虎大哥的部队,饿听老哥是沁水一带的口音,小弟是“润城”滴!
唉~呀!……你瞅瞅,你瞅瞅!这咋还遇到了老乡了!哈哈哈!
张煌言用力一拍大腿,面露欣慰之色,做势要向百步之外的流贼队长跑过去,来一个亲密的拥抱。
但他并没有抬腿,而是扭头看向刚刚带领辅兵抵达阵前的方楠,调皮的挤了一下眼睛,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赞许。
小豆子在一旁直接将他无视了,此时正横举重剑,借着火把的光亮反复察看,舌头还不时的在嘴唇上轻舔,神情显得十分专注,像是发现了重剑之中隐藏着什么密秘。
你这个瓜蛋!
张献忠纵马冲到前面,一巴掌打在队长的后脑勺上,骂道:啥子时候见过全部使用火铳的山头,还不快点带人去冲一下!
流贼队长急忙扶正小毡帽,拨出地上的长刀向前挥动,高声大喊:刀盾在前,长枪随后,把阵列给老子走稳了!
“唷!结阵冲锋,队形还挺齐整,有点意思。”
小豆子放下重剑,嘴角一撇玩味的笑了笑。
流贼的冲锋阵列,严整有序配置合理,这让方楠有些意外,他急忙打起精神,将目光投向了正在返回山岗的张献忠身上,并没有观注即将展开的战斗。
流贼队长找出一面盾牌挡在身前,微微下蹲只露出眼睛以上的头部。
他目光闪动眼球翻滚,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旗卫大队”的阵形上,搜寻其中防守的薄弱之处。
张献忠此时策马立于山岗之上,刚才他仔细观察了官军的装备,发现其中没有刀盾手和长矛手的配置,这让他疑惑不已。
要知道在当下的大明,哪支步兵不是以长矛手做为军阵的中坚力量,而面前的这支部队不但没有,还全部使用火器,就连最后列阵的几百人,手中托的都是踏张弩。
张献忠喃喃自语:这是哪来的官兵,怎么会透着一种古怪。
“定国啊!快去树林里通知艾能奇和刘文秀,让他俩小心点,发现战情不利就快点退回来。”
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在战马旁边仰头说道:义父,这些官军的装备真好,你看最前面的那几百人,分明就是关宁铁骑,而中间方阵的火铳手,竟然穿着半身鳞甲,他们可真有钱呐,会不会是皇帝小儿把自己的御林军给派来了。
张献忠闻言心中一动,轻抚小男孩的头顶,看向他灵动的眸子笑了笑:“吾儿眼光不差,面前的这支官军并不简单,快去通知你的两个义兄吧!”
是!义父,削瘦的身影,飞快跑进路边的树林。
方楠站在火铳手之前,看向十几步外矮半个身位列阵的延庆骑兵,无奈的摇了摇头。
“链弹手出列”
在总旗的指挥下,在四个小旗中跑出了二十个士兵,立刻站到火铳手之前列成了一排,熟练的取出投雷,在鼻环上挂好投绳。
方楠对总旗官的应变非常满意,向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正在逼近,变成仰攻姿态的流民大队。
这时,吕三才手柱长戟和小豆子像门神一样,站到了他的两侧护卫。
方楠感觉他俩的气势中,没有看到一点护卫自己的意思,反而像两头猛虎,正目视流贼跃跃欲试。
一百二十步,一百步,流贼队长在心中默默的计算距离。
进入百步了,这些官军怎么还不见一丝慌乱?
他原是边军,与蒙古人打过,与土匪打过,现在当流贼与官军也没少打。
但每次打仗时,只要双方相距不足百步,士兵们都会变得紧张亢奋,就拿他自己来说,现在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
可对面的官军此时却不见一丝骚动,只有最前面的几百人点起火折子,看样子是在准备点燃三眼铳。
“不行,不能着急!”
流民队长想到这里,用刀背敲击盾牌,节奏逐渐变缓控制住方阵的前进速度,同时叫喊刀盾兵注意恣态,像他一样弯腰举盾,迈起碎步推进。
训练的还不错,看样子还是一群老匪。
方楠在心中暗自评价正在进攻的流贼。
他并不担心手下士兵的战力,在武器装备上,“旗卫大队”明显要强出很多,何况在兵种配置和战术组和上面更为先进。
一声呼喊之后,天空中瞬间掠过二十个亮点,带着长长的光影在夜幕中划过。
一条条美丽的弧线交措成网,铺天盖地的落在了流贼的头上。
“轰轰,轰轰轰!”
投雷在流贼的队伍中和两侧炸响,如瞬间在地上生长出的火树银花,释放出刺眼的亮光,将周围照得一片通明。
流贼惊惧痛苦的表情,被炫耀的光影,照射的毫发必现。
人影翻滚嘶喊声骤起,一波投雷就给流贼带来了几十个人的伤亡。
这还是因为视线不好,有些投雷飞偏了,加上几个引线稍长,被人发现由军阵中踢到了路边。
如果要是在白天,面对这一波打击,流贼至少得伤亡上百人。
“轰天雷!轰天雷!”一些在边军混过的老匪,看到投雷爆炸的景像,立刻张开双臂不住的对周围同伴大喊。
驴球的,这伙官军是硬茬子,兄弟们都小心点!
几个“见多识广”的小头目,这时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左顾右盼招呼身边的流贼,不要慌乱听从指挥。
连续进行了两轮投掷,爆炸的余灰,燃起了十几个火点将官道照的一片通明,使流贼的身影变得愈发清晰。
六十步距离,对于三眼铳的射程来说还是太远了,但在“旗卫大队”的士兵眼中,已经可以精准射击。
王之敬虽然勇猛好战,却并不代表无知,“千里营”火铳的威力他非常清楚。
长矛前指,王之敬率领几百名骑兵同时下蹲,为身后的火铳手让开射界。
尖锐的铜哨声骤起,弹丸冲膛而出,带着火药残渣闪烁成的尾焰,像一根根光矛飞射而出,隐没在流贼冲锋的队列中。
盾牌碎裂,身体被洞穿,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人,惨叫蹦跳着翻身栽倒,飞溅起的鲜血散落在身后同伴的手脸之上。
铳弹一排排射来,像不会停止似的,而且频率还非常快,根本就不给人逃跑的机会,短短的片刻时间,冲锋队形已经被打的稀疏散乱,大半流贼都贴匐在地面上。
流贼队长发现前几排的刀盾手伤亡殆尽,随后跟进的长矛手,多数都弯着腰,手扶地面东倒西歪的踉跄前行。
此时他不在“矜持”,低吼一声,率先冲向王之敬率领的骑兵。
他相信只须几个呼吸,就能前冲三十步,与蹲跪在地上的官军杀到一处,那时自己和兄弟们,便可以摆脱火铳的危胁。
那时官军手里的火铳,就会与烧火棍无异,只要后面另一队的人马跟上,杀散正面的敌人那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