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楠曾看过几本武侠小说,王辅臣的名字便出现其中,不过多是被誉为反清义士,纵观他在山西经营几十年,和范家兴衰的演变,不难看出其中的关系,虽然后期他受姜瓖提携曾为官军,仍旧有晋商集团的影子。
想到这里,方楠心中一动,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这件事情上,是否还有另一股力量在推动?
对于一时间难以断定的事情,方楠并不愿耗损心神,他随即对考虑起当下的形势。
眼下察清了伏兵的低细,他便放下了心。范家的私兵在西北门外隐藏,主要的目的显而易见,不过是受命守住退路以防万一,在这场战役中是否会露面,现在看还是个问题。
隐忧消失,方楠站在千里镜前,开始观察南门外的情况。
太原地势形长,东西两侧皆是山岭,大队人马展开回旋的空间少,所以主战场只会出现在南门。
日光灼灼炙烤着大地,太原巡府的院中绿柳成茵,一个面白唇红细眉的五旬文士,此时正闲散盘坐在树下的竹席上,扬汤覆水摇壶布盏。
束发道袍的形像,脸上带着容不迫的神态,让人感觉在他身上似乎蕴藏着淡然的笃定。
举起茶杯在鼻下轻嗅茶香,他微闭双目,脸上显现出一种舒然。
老爷!
一个身着皂袍的老仆,躬身缓步来到身边。
是范先生来了吗?
回老爷的话,他已经被请入了书房。
都是常客,就请他过来吧!
这个人正是山西巡府许鼎臣,他此时虽然表现的很清闲雅致,但内心中却是隐藏着一丝不安。
这几年,晋商集团搭上了温体仁这条线后,商业规模拓展的非常快,伴随而来的便是交际广泛声威日重,如今北方各省都有他们的影子。
显然,范永斗将政商两道参悟的十分透彻,经营的已不在是物资商品,而是权谋之术。
许鼎臣凝神盯着茶杯中的浮叶,心中似有所动,低声轻喃:“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愕,晋卫为脊,周宋为谭,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剑也。”
“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愕,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谭,以豪桀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此诸侯之剑也。”
庶人之剑何如?”曰:“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瞑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
范永斗所持何剑?张宗衡所持何剑?皇上呢?他又所持何剑?
许鼎臣转动手中的茶杯,嘴角上露出一丝轻笑,挥手扫开一只小飞虫,“井蛙不可语于海,夏虫不可语于冰”。
见范永斗随老仆到来,许鼎臣轻声叹道:皆谓诸候之剑尔!
他抬起手臂,在小厮的搀扶下扶袖而立。
“范东主勿须担心,城外之流匪不过是四时之蝼蚁,攻打大原只是蚍蜉撼树尔。”
“巡府大人静定的功夫,永斗可真是学不来啊!哈哈!哈哈!”
范东主太过谦了,如今天下还有谁不识介休范府,那可就是孤陋寡闻了。
范永斗抱拳笑道:手不能缚鸡,步履不堪远徙,巡府大人此言,让永斗汗颜了!
许鼎臣拱手还礼,扶袖做了个请的手势,与范永斗盘坐在竹席上。
老仆深知主家的待客之道,将几名貌美的妙龄女子带出,在树下摆放琴瑟,片刻后清丽的歌声,婉转的在院中传出。
许鼎臣作为山西仕伸的领袖,自然而然养成了风雅的调调,范永斗虽不善此道,但天长日久的迎来送往,早已沾染了这种时趣,举手投足间显得也很洒脱,与环境份围容合的恰到好处。
琴曲间歇,一个容貌秀美体态玲珑的少女跪在两席上,清洗茶具煮水烹茶,嫩如玉葱的手指,变化着不同姿态在茶海上舞动,给人带来视觉上的享受。
山西现在的战况,两人早已了然于胸,所以谁也没有首先提起,看上去都露出了满面的轻松。
俗话说的好“狡兔三窟”,虽然范永斗老家在介休,但只剩下几户远房亲戚看守,他在这里不过是一种参予,目地是寻找扩展影响和获利的机会。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哪里有战火哪里就有利益!
范永斗捏着泥杯轻啜了一口,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许鼎臣,正轻轻含首附和着节拍,心道:山西的谪系兵马都被王忠带到清徐,如今紫金梁兵临城下,太原城内的兵马多是卫所兵,只有姜襄所率的一支精锐边军,而且吃的穿的都是范家的,幸亏大同方面的援军赶到,不然他这个巡府就与光杆司令有什么区别了,现在这副高枕无忧的模样,不过是给旁人看看的吧!
许鼎臣此时的心态正如范永斗所料,展现出的轻松笃定不仅是无奈,而且还有安稳本地仕绅的目地。
说他不关注这场战役,那怎么可能呢,许鼎臣正在脑中刻划分析,紫金梁的兵力部署和攻击方向,但却不像范永斗猜测的那样不安。
现在城中的五千卫所兵确实战力不强,姜襄统率的四千边军也不是自己的谪系部队,但张宗衡手下的大同边军,已经到了三千,这就过万人马了,加上正在赶来的曹文诏,贺人龙和祖大乐,这么一坨边军精锐,也够他紫金梁喝一壶的。
许鼎臣敢在这里听歌赏曲,还有另一个依仗,那也他手中握着一张底牌,连范永斗和张宗衡都不知道的一股,随时可以调集的力量。
真正让他忧虑的事情,反而是晋商集团的掘起,他们不仅分化了山西势力,而且已经渗透了北方各省,现在的实力之强,已超越了晋地士绅。
范永斗曾不只一次暗示,只要他与同乡加入,虽不敢保证自己入阁,但进入中枢高居部堂,那还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正在曲调高亢婉转之际,老仆带领个身穿鸳鸯战袄的百户,急匆匆的走进院中。
这个百户身形矫健,在十几步外便干净利落的单膝下跪,抱拳拱手低头拜谒。
他是许鼎臣的心腹侍卫,专司军情探察,所以无须通禀就可以进入内院。
许鼎臣神色如常的挥挥手,几名歌妓恭身退下,他看到范永斗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摇动折扇轻松笑道:久闻范东主才华横溢,值此贼兵临城之际,范东主能否猜出这个奏报的内容?
今天范永斗突然到访,必是有要事相商,许鼎臣猜测定是与战情有关,从昨天夜里到今天清晨,由寿阳方面哨探传回的战报一直未断,这让他十分诧异。
按理说,寿阳方面的卫所兵需要守护陉井要道,所以并没有调他们来援,怎么还会有部队与流贼进行野战呢?
范永斗淡淡一笑,轻轻拱手,范某才疏学浅怎敢当得起,今天早上听到家丁的禀报,一队来历不明的人马,潜入了太原城东南的山岭上,范某也甚是好奇,不知道是不是许巡府准备进攻,所以才过来看看,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做。
方楠的率军出现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在西门外隐藏了两千精锐家丁,那些人体格强壮有些身手,都是花了大价钱才招募来的,而且还配备了造价高昂的装备。
范永斗在京城街头,亲眼现到赵小虎等人,当街打死了岳托的护卫,他当时惊讶不已,要知道八旗旗主的侍卫,可都是争战沙场的勇悍之士,出手就是杀招,但在“剑锋大队“的面前,便被以力胜之,这可让他非常振惊,于是吩咐手下的掌柜,按照“剑锋大队”的身体条件招募家丁,即便以八两银子的高价,也只招到几百人。
“剑锋大队”发展到五百人那可是用了三年时间,范永斗想一蹴而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放宽了条件,这才招募了千余人,一同编入了家丁队伍,用于保护专跑口外的商队。
他们与草原上的马和交手,从未有过败绩,范永斗常以此为傲,可早上传来消息,哨兵竟然被人偷袭,却死了三人失踪一人,连一个敌人都没杀死。
王辅臣传回消息,这件事可能是一伙刚来的人马所为。
范永斗对手下家丁的战力十分清楚,所以立刻就来到许鼎臣府中探听一下,那伙人是不是他手中的伏兵,省的大家再发生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