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直径五寸,长四尺的千里镜被张煌言架了起来,他握住支撑的三角架轻晃了几下,感觉十分稳定,才擦拭了一下脑门上的汗水,抬头向方楠讪讪一笑。
看着张煌言小心翼翼的模样,方楠止住笑意轻咳了一声,他十分理解张煌言现在对待千里镜的态度。
这是一架四十倍镜,镜片是由质地通透的整块水晶磨制而成,工坊一共打制出了两部,另一部被张桥带到了船上。
用水晶磨制镜片,耗费可不是一般的大,通透度合乎要求的水晶本就不多,而且还必须是整块的,这就更难搜集购买。
在这个时代,玻璃的制造还比较原始,所以通透度都很差,而且还成形很小,所以市面上的千里镜,全部是用天然水晶磨制的八倍镜,但却价值不裴。
而三十倍镜,现在根本就买不到,论起观察效果,与四十倍镜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即便如此也只是凤毛鳞角,存在于传闻之中。
大块水晶并不难找,但通透度合乎制作镜片的并不多,而且都被商家珍藏,价格十分高昂。为了收集到两架千里镜的材料,张大山可是调动了运河商帮的力量。
方楠对这个情况也很无奈,谁叫他物理学的不好呢!明明知道二十四倍镜无须这么大的镜片,却设计不出更好的凹凸度,不过张大山和赵升已经按他的思路,开始研究直径两寸的二十四倍镜了。
方楠相信,只要用银子砸,张大山这两个“败家”工匠,还是能试制出来的,那时在镜片上的花费,下降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也能为下面的各营主官都配上一套了。
张大山现在贵为总管,手下的工巧匠多了去了,他们用精钢卷制望筒,不但打磨的蹭明瓦亮,而且还在上面绘制斗牛服的纹饰,用以彰显方楠的身份。
简简单单的一个三角支架,被工匠们的设计成九曲盘虬,形似古朴的树根样式,先不论其性能如何,单说千里镜的款式和工艺水平,也是一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而且还是“千里营”独有的设备,对方楠来说是万金不换。
张煌言第一次使用这部千里镜时,嘴巴逐渐张大,能够塞入一个梨子,不住的叫喊着“稀世之宝,稀世之宝!连口水都滴到了鞋面上。”
“又不是第一次使用,怎么还是这样?”
方楠略带嗪怪的数落了他一句。
“等过段时间让大山为每个营都打制几架。”
方楠很想去改良玻璃的制造工艺,但他并不懂而且还真没有那个时间,只好买了一些佛郎机商人贩卖的玻璃,让张大山带人去琢磨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在技术工艺上有所突破。
工坊发展至今,虽然在研发上偶有失败,但那也只是停留在技术层面上,并没出现方向上的问题!
当家的安好!
董飞虎抖甩披风抱拳跪拜。
一个月未见,董飞虎唇上长出了寸许的短须,整个人显得更加沉稳,透出凛凛的大将风度,在他的心中,方楠不仅是救命恩人,而且还带给自己新的人生,他如今已经是参将衔了,当初在建奴营中做奴隶时,做梦都不敢想会有现在的境遇。
快点起来吧!
方楠面带微笑,伸出右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把他托起。
“这段时间,翠衫骑兵在深山密林中行动非常辛苦,先让大家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过会再说。”
董飞虎起身拱手,“当家的有所不知,飞虎这次聚集了半数部队,早已活动在这片区域,可是在昨天夜里,发现那条山脊之后,隐藏了两千装备精良的部队。”
说着话,他抬手指向东北门外五里处的树林,“这些人训练有素组织严密,观其行动令行禁止,绝非一般的边军,更不像是流贼。”
方楠闻言,心头突然一沉,他现在感觉这次山西会战,可并不是像史书上,记载的过那样轻松。
先有罗汝才和马回回围攻汾阳,声南击北突袭太原,牵制了大半的边军,与紫金梁聚集的众匪,形成了东西合击之势,这使眼下的战情变的扑朔迷离,让人难以辨别虚实。
昨晚与张献忠和刘国能打了大半宿,方楠了解到流贼们的战力参差不齐,能打的比边军还能打,而紫金梁,高迎祥和李自成等,至今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又给本已经很复杂的形式,增加了更多的变数。
而在官军方面,山西巡府许鼎臣坐镇太原,调动数万卫所兵对流贼围堵,宣大总督张宗衡也亲率边军主力支援,估计声名赫赫的曹文诏,此时已经快要抵达太原,再加一同到来的贺人龙,祖大弼等人,这场战役竟然绞动这么多的势力,是他没有预想到的。
当家的,刚才几个兄弟去抓舌头,不料这伙人马十分机警,单兵素质也强,咱们的兄弟不但差点被围住,而且还有几个受了重伤,性命虽是救了回来,可以后再也不能上阵撕杀了!
“哦?”
方楠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噫,翠衫骑兵在大凌河战役中损失并不大,虽然又补充了几百新兵,可那都是优中选优,手底下有些功夫的青壮,是“千里营”中,唯一的一支,战力没有减退的部队,以他们的战术技能,偷袭舌头居然会有人受伤,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他们是什么来路?方楠现在有点急切的想知道,这是一支什么样子的部队了。
那个舌头是个普通哨兵,对内部情况虽然说的很仔细,但却除了知道头领叫“王辅臣”,其它在往上面归属就不清楚了!
还有这种事?
在方楠的印象中,哪有士兵不知道自己番号的?若是家丁之类的武装,也应该知道东主或主家的姓名,听董飞虎透露出来的信息,那些人并不是流贼。
人在哪?带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四个翠衫骑兵用木棍叉着一个身披环臂铁甲,身体十分魁梧的壮汉走了过来。
看到士兵吃力的样子,方楠估计这个大舌头能有两百多斤,比大川小上一号,这让他想起了被崇祯扣留在京城的“剑锋大队。”
小豆子发现了这个热闹,立刻就凑上去,抓住舌头的腰带单手将人举过头顶,炫耀似的停顿了片刻,转身露出雪白的牙齿呵呵一笑:哥几个辛苦了,有小弟在此都回去休息吧!
这四个翠衫骑兵都是老兵,知道小豆子是方楠的近身护卫,所以对这个力量十足的半大孩子并不陌生,抱拳拱手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若是个瘦弱的俘虏,小豆子也没什么兴趣,偏偏这个人长得身材魁梧,让他玩心大盛。
小豆子将俘虏高高抛起,然后用脚背接住向前一送。
“啊!啊!”俘虏眼见自己要落在地上,双目凸起不由的紧张惊叫了两声,还没等他的喊声停止,腰间便传来一股推力,身体随之在坑坑包包的地上滚动了几圈,原本还略带坚毅的脸上,已经被石子和土块硌的血迹班班。
翻滚停止,舌头仰面向上,一口气刚刚缓过来,惊魂还没有平复,一个面貌威严的青年倒视在他的视线中。
“说说我想知道的事情吧!如果能让我满意,你还能保住条性命!”
方楠的话语冰冷,俘虏听到心中一寒,现在他能感觉到面前的青年,瞬息间就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和死亡的情绪,忽悠一下同时涌上了心头,赤红的面色瞬间呈现出灰白。
“东主是谁?”
方楠可没有功夫和他磨叽,直接问出关键性的问题。
俘虏眼神转动,他不想回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正在犹豫间,一只硕大的鞋底在瞳孔中突然出现,迅速放大笼罩住了他世界。
这他娘的是四十八号脚吧!俘虏头脑中瞬间闪过一个信息,之后他感觉五观受到挤压呼吸困难。
“范东家!”俘虏含糊不清的说出了这几个字,他见过体格比他强壮的,但如小豆子那般力量过人的却没有几个。
小豆子用脚踩住他的脑袋,逐渐的开始加力踏压。
头痛愈裂的感受渐渐加重,做为一个死士,俘虏并不畏惧死亡,收人钱财为人卖命,是早已想清楚的事情。
但是在那种生命断绝的感受,渐渐袭来压迫心神之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抖动起来。
死并不可怕,但品味死亡的味道却极其恐怖,他坚强的毅志倾刻间被这种气息冲毁,孱弱的灵魂马上就主导了他的思维。
“你们的头领是谁?”
方楠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辅臣!”
俘虏的心神完全在恐惧中甄没,立刻将答案说了出来。
“押下去吧!”
听到这句话,俘虏如闻仙音,感觉那只大脚挪开,心神顿时就放松下来,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一丝力气也没有,身体软软的的如同一团烂泥。
恍惚间,他感觉被人七手八脚拖走,后背在地面上摩擦,传来的阵阵刺痛,却感觉并不痛楚,反而产生了舒服的快感。
若是单提王辅臣这个名字,方楠还真难想到他是谁,但与山西和范家这两因素联系,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人,“马鹞子”,本姓李山西大同人,明末清初地方割据军阀。
早年参加农民军,喜欢赌博,一掷千金。投靠大同镇总兵官姜瓖,成为大同部将王进朝的谊子,改为王姓。跟随姜瓖起兵反清,他黄马白袍,于乱军中冲突奔驰,十荡十决,勇猛无俦,由此“王辅臣”名声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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