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穆古船坞之中,赵立面对这群萨法维士兵,他深知若要及时完成任务必须寄托于他们,但他同时也知道这群人不可信任,若是在占优势的情况下不给他们一些威吓,必让对方看轻自己。
于是他提刀上前,心想着哪怕杀了他几个人最后再留他一命也无妨,可让他意外的是,还不等他们短兵相接,巴克便一声大喊制止了两方的战斗。
“你们是明国人,我们没必要和你们战斗,对你我都不划算!”巴克道。
“你错了,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愿意赴死,死几个人对我们而言谈不上不划算。”赵立停下脚步。
“船呢?你们还没有得到你们想要的!”巴克说道。
“我猜,也不只有你一家做这种生意的吧。”赵立内心已然进入谈判状态。
“那你错了,除非你去对岸的阿拉伯,否则你找不到除我以外的第二个卖家。”巴克道。
赵立看了看面前那大船,说道:“剩下三艘船何时能交付?”
“我可派人回去通知,七天便可把船送到。”
“待那时,你满载士兵而来,我等岂不是成了刀俎上的鱼肉。”
“当然不会,先前我不知各位是明国军人,误以为是商人、海贼之辈。现如此,我们完全可以通商啊,你们可以卖给我们丝绸、香料这些东西,我保证你们收益满满!”
“这茬儿还没过,就在想别的了,也不枉你的商人身份!”
“你考虑考虑!”
当日,双方未动干戈,第二天的穆古小镇依旧如往日一般平静。
……
海船靠岸缅甸后不久,刘掣就带领着一支两千人的大明步军在数百名轻甲骑兵的护卫下,自底兀剌出发,浩浩荡荡地赶往仰光河口码头。
清一色的战甲和随风飘扬的军旗让这支队伍彰显着大明天军的威严,远方看去,就如同一条深灰的长龙在山林草地上缓缓蠕动,让人不寒而栗。
而今天,张继贤与景言大吵了一架,他从来没有这次这么伤心过,从未因为景言而如此痛心过。
因为今天景言找到他主动提出了要去海外,要去那块新大陆。这让张继贤想不明白,其实也无法想明白,没人知道为何她突然要这样做。
他知道他可以命令别人但却命令不了景言,所以他费尽心思地想要去说服她,可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以前从未没发现面前这个朝夕相处的女孩竟然如此固执。
张继贤突然在那一瞬间回想起景言往日的种种行为,却发现并不了解她,这也是他内心崩溃的一个理由。他以前总以为景言会依附于自己,而今日却被证明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一瞬间,他安稳的心便被强烈的挫败感给冻结了。
毁灭日以前的女性们,她们洒脱勇敢,她们亲切大方,她们不拘于礼。景言的性格完全符合于以上每一点,但还有一点却被遗漏了,那就是她们思想独立,并且愿意我行我素。
张继贤发觉自己忽视了后者,发觉自己只凭借前者就开始自作多情了,这就是他的想法。所以自争吵之后他便不再接见任何人,而是一个人在自己的帐篷中发愣。
此时,他忽然感觉到孤独和迷茫。他想起了朔东城的日子,想起了领长,想起了升平,最后又想起了景言刚进朔东的情景,然后苦笑着看了看这帐篷,听了听帐外的兵马声,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太大的意义,不知到底图的是什么。
而在景言眼中,张继贤对她的不理解只是他个人的胡思乱想罢了。
可能是提出离别的人总是比对方更加果断和理性,所以她给出的答复只有一个:“我就是想出去看看。”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也许是确如一方所言的“自作多情”,又或许是另一方明言的“想出去看看”罢了。
刘掣军队到达后的第二天,一千二百人的明军航海队伍便准备起航了。面对着规模盛大的出征仪式,张继贤的心情却很糟糕,他只得说服自己是在做大事,说服自己是为了中华更强大的未来。
号角声吹响,军队开始登船。按照原计划是孙城作为远航统帅,可前几天从半路杀出个景言,这统帅自然就是她了,孙城顺理成章成为了她的副手。
孙城走上将台与张继贤做最后的道别。而台下一夜未睡的景言却迟迟不敢上台,最后她鼓起勇气走到张继贤面前仪式性地行了拱手礼。
张继贤却说了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枪和子弹带了吗?”
景言抬头看着他,黑眼圈中的眼神里仿佛看得出有一种依恋,她说:“带了。”
张继贤看了看她腰间的手枪,又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走吧!”
“两年,两年我就回来。”景言带着哭腔,声音有些发不出来。
“你真以为是儿戏,想什么时候回来就能什么时候回来?”张继贤嘴角发颤,夹杂着愤怒与痛心。
一向洒脱的景言没有立即离开,她边看着张继贤边往后退,几步之后低下头转身而去。
谁也没想到这两人之间的离别竟然如此简单,如此短暂,如此果决。
张继贤来到将台最前沿,亲眼看着她走远,直到船帆扬起,消失在海平面上。
此时的张继贤依然没有放下心结,在他心里并没有过度纠结于自己是否是一厢情愿,而是执着于为什么要离开,无论何种理由。
这短短几日给经历大风大浪的张继贤留下了沉重的心理阴影,孤独感成为了他内心的“主色调”。
时间仿佛过得很快,此事一过明军便开始大规模撤军了,二十万的军队同时由多条大路抵向境内各营各所,相应的军报也由专门的斥候送抵云南府,再呈奏中枢。
莽氏残余基本被灭绝,一个由掸族掌控的新阿瓦王朝逐渐建立起来,孟族当然也在新朝之中取得相应的地位,而缅族更是得到了较好安置。一个崭新的缅甸应运而生。
正在行军的成千上万人的队伍旁边,张继贤坐在马背上侧拉缰绳,伴着夕阳转身回望这块大地,心中有种隐隐说不出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