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审大会结束后,教会右派的众人都有些莫名。
他们一开始的目的的确是将安德烈除名,最终也达到了,但是,居然是由一个外人主持并引导。
怎么想怎么别扭。
埃文本以为他们,就是与玩偶之家交好的那帮人,会努力保下安德烈,劝他忍辱负重之类,然而并没有。
CoCo态度一向莫名,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而那两个字玩偶之家的,都是第一次来,先前没有接触,不知道深浅。
“那个……有没有可能……安德烈本来就没有背叛我们……”微弱的声音落入沉寂的空气,如水滴入海,波纹渐渐平息。
埃文做几个深呼吸,无视了声音提出的微弱可能,待自己平静下来,缓缓总结:“总之,安德烈一向摇摆不定,无论他是不是奸细,除掉对我们都有益处。玩偶之家的人,不知道是鲁莽还是有恃无恐,总之先不要贸然接近。我记得布莱克提过一嘴,说那些孩子都是基因变异的怪物。评审大会上你们一些人也亲自体会了,那个男孩,给人感觉不太好。特别要小心那个女孩,我们至今不知道她的能力,”他顿一顿,“也不可能从朝奈口中来挖。不过,好消息是,你们大概不用担心火灾了。”
欢呼声雀跃。
埃文与吉对视,心思通达。
“去忙吧。”埃文下了指令。
装作不经意聚在一起的人们装作不经意地一哄而散。
待旁边没人后,吉握紧双拳,急不可耐地和埃文发泄:“我xxxxxxz,他补的那玻璃算是什么玩意!还给我掺沙子,以为是混凝土吗!”
“应该说是水泥砂浆。”埃文作为科学家科学严谨的精神突然占领高地,迫使他出声纠正。
吉:“……”他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大概是忘了,亦或是怒气值被削减了。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走了。”转身离开。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在他身后,埃文踮起脚尖,用呼喊的语气送别:“喂,记得发语音哦~不要去惹麻烦哦~惹了我可不会给你擦屁股的哦~”
“呸”,吉装作不经意地随地吐痰,顺便捂上耳朵。
聒噪。
一边,千裳一边给明知不在线的朝奈信息骚扰,一边关怀这个名为安德烈的可怜孩儿。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CoCo原本的计划是顺水推舟,毕竟名义上安德烈也是右派的一份子,让他们自断臂膀简直再有趣不过。但,因为白夜的突然发难,加上安德烈明显是被强行拉去凑数的,千裳一时没忍住,少年意气了一番,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好在最终去处无需自己解决,不然CoCo定要头疼好一阵。
因为要疗伤,顺便等待朝奈那边的回信,安德烈暂居CoCo的研究所兼住所。
待二人互相友好吹捧着走远后,千裳把白夜拉至一边,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低声提醒道:“这几天小心周围的人。”
白夜很清楚千裳口中“周围的人”是指什么,但他一时不理解千裳为何在此时突然提醒,他们不是刚刚树威了吗?
看清白夜迷惑不解,千裳无奈,只好给他解释:“我们虽然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但我们的目的不是驯化,棒子后面不可能再给他们甜枣吃。这帮右派,看起来是有组织,实际上还是一个人利益为源动力。我们玩偶之家和教会有利益关系,但是他们和我们这个个体是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我们之间甚至有矛盾。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在不影响双方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对我们做出不好的事。”
白夜点头表示明白,结果下一句话就又暴露了他的单纯无知:“那他们会以什么方式?”
千裳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能模棱两可地提示:“我们有明显的绝对弱点。”
弱点?
白夜心中一惊。
他低头看向臂弯里的狗子,它傻笑着盯着他,眼神中是满满的信任。
“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们的住处附近人丁稀少,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想步风铃的后尘。
千裳伸出两个指头:“攻还是守?”
白夜用他平常人的脑容量飞速思考。守,不好守,而且被动。虽然看起来在人家的地盘被动一点很正常,但是他不喜欢。而攻,意味着有可能会加剧玩偶之家与教会之间的嫌隙,还有可能将CoCo也拉下水。CoCo是他们现在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卖队友这种事,起码他做不来。
“我们离开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惹不起,躲得起总行了吧?
正在喝水的千裳差点呛死自己。她尽可能催眠自己忽略气管的异样感受,给白夜一发暴栗:“你的意思是把朝奈留下当靶子?”
白夜自知是个馊主意,但还是尽力挽回:“我,我的意思是先离开,等朝奈回来我们再来接她!”
“否决。”千裳摆手,不让白夜再往下说。
她思索良久。
“先去找CoCo吧。在朝奈回来之前,你跟我们混。路上如果有可疑人员,尽管干,不用担心误伤。我们的能力都不适合战斗,如果有可能,不要让别人靠近。”
……
CoCo的研究所兼住所。
安德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直爽,爱憎分明,好奇心重。
一句话总结,不算讨厌。
平时似乎寡言少语,但也不讨厌说话,毕竟CoCo几次抛出话题他都接下了,就是CoCo不知道怎么往后接。
嗯,直男癌晚期。
都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会引人非议,但如果是直男直女呢?
意外的般配有木有!才怪。
胡思乱想中,有人打开门,却没有进来。
“CoCo,我们做个朋友交易吧。”是千裳。
CoCo回过头,看见斜倚在门框上的千裳。她正好挡住光线入射,让她整个人成为灰黑色剪影。
CoCo轻笑:“朋友交易?是……那个吗?”
“是啊是啊,就是那个。”
安德烈:?
安德烈:???
几分钟后,教会据点与发草平原分界处。
千裳拿着改装后的弹簧镰刀,在空中“试飞”找手感,白夜表情复杂,还在进行内心斗争。
看白夜还没动作,千裳拍拍他的肩膀,催促道:“你再不动手,尸体要臭了。”说罢指向那满满一车兔子尸体。
白夜打个冷战,辩驳道:“那明明是刚宰的!现在外面这么冷,一时半会……”
“好好好,”千裳打断了他的发言,“那我换种说法,一会血液凝固了这车可就不好刷了,到时候你自己想办法。”
刷车!不,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刷车的!
“我弄我弄!”他连忙大喊。
匆忙闭上眼睛,催眠的咒语默念,白夜在脑子里把二人计划再过一遍。
他安抚发草,然后千裳趁它们不注意腰斩,割下来的发草带回去喂兔子。然后,为了感谢它们的付出,也为了更方便地处理实验遗留物,兔子尸体就当做报酬。发草也不会说话,就当他们默认同意这笔交易了。
黑与白的水墨画展开,一滴滴白色颜料滴入墨一样的水面,荡开一阵涟漪。有一些地方白色淡去,黑色骤浓,却抵挡不住白色的洗涮。
狗子捂着白夜的耳朵,让他只能听见“呜呜”的不明意义叫声。
这黑与白的世界,是他的世外桃源。除了他,没人与他分享这片安宁。
桃源之外,千裳抱着刚割下来还不断扭动的发草放到另一辆推车上,不多时已经割了满满一车。
弹簧镰刀虽然危险,可控性几乎没有,但只要掌握好方法,比如说,按下按钮立刻扔出去,也不会有事。
就是看上去蠢了些。
千裳本想叫醒白夜,但是,看到他一脸慈母笑,又不是很想打扰。只好将狗子蛮横扯下,推着满载的推车回去。至于白夜……该醒自然会醒。再不济一会也有观察小组来,是CoCo那边的人,有他们护着不用担心。
当然,如果她看到莫名惊醒的白夜下意识眩晕了身边的所有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晚,玩偶之家使者居住的小楼旁。
教会向来不懂得何为绿化何为植树造林何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故而在教会的据点,你几乎只能看到一栋又一栋半新半旧的建筑,还有为实验搭建的简易场所。后者往往第二天就因风解体,正好省得处理垃圾。
这意味着,在教会,你很难埋伏在一个人的必经之路上,然后突然跳出,让他理智值-1-1。
但是夜晚就不一样了。
教会的电力大多来自太阳能,小部分来自与发草的博弈,本就不富裕,比不上白吃白喝不交电费的玩偶之家。而且,教会的首要电力供给是科学实验,其次是供暖,最后才是照明。教会成员夜间标配是荧光手电筒——你可以理解为加强版荧光棒,这东西虽然来之不易却是无限耐久,从长远上考虑是个神器。还是非绑定的,多好。
荧光手电筒亮度有限,照明范围有限,一般人拿上它完全是为了避免撞在某些临时搭建物上。
教会里没有“路”的概念,在晚上辨认建筑物,只有两个办法,靠记忆,或者靠窗口的微弱灯光。后者可以忽略不计,于是,在每个夜晚,大地上此起彼伏的都是“你好你知道xxx怎么走吗”“请问这里是哪里”“请问你看见xxx了吗”,回答一般是“不知道”“不清楚”“没看见”。
是什么造就了这种情况?是几乎日日的乌云遮挡住了月光?还是上天蒙住了我的眼?
对于新人来说,教会的夜晚极具悲剧色彩,因为你很有可能本想随便找个地方待一晚结果一不小心就失了身。我开玩笑的。
总而言之,晚上的教会极其适合偷窃暗杀拐卖等一系列不适合在白天干的事。对于老成员而言。
只要不拿荧光棒,没人能发现你。
此刻,在不见五指的教会发草平原据点,一伙人四散而战,手上拿着绳子麻醉枪小刀一类。他们安静地等待着,谨慎地避开偶尔经过的茫然教会成员。
指针缓慢移动,时针转过9,分针慢慢指向6。
9点30,约定的时间。
脚步声响起了。
小楼一层是客厅和卫生间,以及杂物室。二层是千裳和白夜的房间,也有一个卫生间。三层是朝奈的房间,白天面向太阳,春暖花开。
此刻,一层大厅、二层的两个房间都亮着灯,隐约还能听见水声。
“行动。”众人耳机里传来令人信服的声音。
脚步声登时变得杂乱。
小楼的门是敞开的。教会在每栋建筑的门后都加了隔温装置,开着门温度也不会降低太多。
一伙人冲进小楼,按照原定计划四散搜寻。
一楼必然是没有人的,完全是摆设的餐桌上有一壶茶,打开盖子,还冒着热气。
虽然有储物室,但这栋建筑常年废弃,里面根本没有东西。负责检查储物室的人只是拉开门,嗯,意料之中的空空如也。
“储物室没有。”他按下话筒开关,公屏报告。
“客厅没有。”
“一层卫生间没有。”
“二层卫生间锁门了。”
“卧室一锁门。”
“卧室二也是。”
公屏里突然安静下来。
很快,那个令人信服的声音传来:“一层的人去二层,其余人,继续搜索。有必要的话,暴力开锁。”
检查储物室的人无奈爬上二楼,和其余人一起对着门锁面面相觑。
他们的人里有会开锁的。但是,那两个人拿着开锁工具,表情古怪,却还是不断尝试。
“怎么了?打不开?不会吧?”有人发出疑问三连。
撬锁人之一抹去头上汗珠,在如此温暖的环境穿保温服高精度作业简直要命。他声音颤抖:“这锁,我开不了。”
“为什么?这明明是最新的万能钥匙?”
他嘴角抽搐:“正因为是最新的才开不了。”
人群安静了一秒。
“难道……这是门锁技术改良前……?”
大汗淋漓的撬锁专业户点头。
见没办法了,众人决定暴力撬锁。
“那个!等一下!他们只有两个人,为什么会锁上三个门!”一个声音突然发现了疑点。
“要不要报告给头儿?”有人问似乎是领队的男子。
领队男子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玩偶之家的人精不会放过连我们都能想到的疑点。他们肯定是让我们以为有诈,迷惑我们。”说罢,他以身作则,抬腿踹开卫生间大门。另外两边也毫不犹豫地抬腿就干。
“轰”“轰”“轰”
“卧室一没人。”
“卧室二没人。”
“卫生间……没……没人……”
领队男子面色一变。
他闯进卫生间,拉开浴帘,发现那后面空空如也,没关紧的喷头还在往下滴水。热水器的开关那里,连接着机械传动杆,一直通到通风管。
中计了。
所有人心中一凉。
“快,快出去!”他大吼,同时按下话筒开关:“头儿,我们中……”他没有往下说。因为他听到了机械传动时齿轮的转动声。
声声急,声声慢,声声催命,人断肠。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完了。
“你们怎么了?”声音问。
领队咽下口水,语气中带着绝望:“头儿,我们完了。”
第一个跑到一楼的人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被锁上了,怎么推怎么撞也弄不开。
第二个跑下来的立刻制止了他的愚蠢行为。
“我们这里的大门都是特殊加固过的你蠢啊!你要是能把门踢下来你去申请比基尼世界纪录好了!”
“那怎么办!”高温让人头脑发昏,连是吉尼斯而不是比基尼或是迪尼斯都忘了辩驳。
第二个人此时智商还在线。
“找窗户。”他说。
上帝为你关上了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上帝怕你掉下去,于是还贴心地帮你把窗户换成了开合式的。
发现这两点的二人,连带后来跑下来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深沉的绝望。
坚信天不亡我的几人又匆忙跑到三层阁楼。
这里的窗户是向上开的,足够一人钻过去。
虽说怎么下去还是个未知数……但总会有办法的!先走一步看一步。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上到楼顶的某人发现了直通地面的通风管道,只要抱着它溜下去就可以……!
他激动的话还没说完,就软踏踏地倒在房顶上,一动不动了。
他旁边的人探探鼻息,嗯,还活着。
“我们下去。”领队命令道。
即使知道有埋伏,但是能跑一个是一个,如果埋伏的是CoCo,那更要跑了!
此刻,玩偶之家使者居住的小楼旁,两个人端坐在同一个梯子上,头上戴着热成像眼镜,手里拿着能连发五次的麻醉枪。
因为麻醉枪的准星没有荧光,热成像眼镜也没法显示,她们只能盲狙。
看见有人冒头,CoCo赶紧撞一下千裳胳膊:“来了来了!”然后以身作则,开了第一枪。
这次的消音器格外好使,连她都没听到声音。
千裳也很快从神游状态恢复,拿起麻醉枪,一枪一枪盲狙。
为了防止他们掉下来摔死,二人尽量只打二楼以下的或是楼顶上的,但是吗,毕竟二人也不是专业的,也看不见准星,这意外吗,和她们有什么关系?而且,她们还有不在场的人证!
CoCo的研究所兼住所里,白夜和安德烈一前一后守在两门,意思是——闲人勿入。
三层小楼就那么一条通风管,房顶上的人,要么跳下来,要么顺着通风管往下溜,要么,就只能试试能不能从窗户爬出来。
今天真的太黑了,离近点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千裳拍CoCo肩,表示自己去狙卡在窗户里的。
CoCo打个响指表示同意,自己则跳下梯子,走进一些,继续狙击。
有了一层地上的躺尸做缓存,一些胆大的也敢直接从二层的高度往下跳,然后成功的成为躺尸+1。
卡在窗户里的是固定靶子,一狙一个准,还有光不用热成像。
就一个字,爽。
……
他是最后一个人。
在他前面的人,都成了地上或者挂在管道上的躺尸。
如果自己不下去,等到天亮,是不是就不会被发现了?
他心中窃喜,暗骂领队的愚蠢。
他就地唐躺下,闭上眼睛,一只羊,两只羊……
破空声。
爆炸声。
等等……他们……难道要炸房子!
他梦中惊醒,不觉睁大了眼睛。
这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当他痛哭流涕,感觉肺被榨干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哪是什么炸弹,是辣椒粉!
但已经来不及了。
“呦,漏网之鱼啊。”有声音遥遥传来,带着不明原因的兴奋。
他心中一惊,感觉脖子上有些许凉意,然后失去了意识。
一共17人,全军覆没。